第二章,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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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埋雪蠱,便是蠱毒發作的時候,如同深埋雪地之中,先是窒息,再是冷,全身各處如針扎一般鉆心刺骨的疼。 等冷透,凍傷的皮膚受不了過于guntang的空氣,灼得人身上熱痛難忍,像是五臟六腑被人扭到一處得疼,如此循環無窮無盡。 埋雪蠱更有一樁奇處,雌雄一對,雄蠱若是發作,雌蠱必定跟著發作,且或強或弱全由雄蠱掌控,直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到時候你提什么命令,對方都只有答應了。 若只是如此,還不值得江無咎拿出來對付顯帝。 顯帝語焉不詳,仿佛盡在股掌之中,但江辭準細細想來,他好像一句都沒有明說這蠱的特性。雖提過是非叟埋雪蠱之名,這東西知道的人不多,卻也沒少到數得過來的程度,以顯帝的情報網想查到不難。 江辭準大膽猜測,顯帝對埋雪蠱恐怕只知皮毛,這才在她提出消解蟬蛻時應對失當,被她占了先機。 埋雪蠱這等毒辣的手段,只有江湖上特殊用處的青樓和組織才用的上,調教那些本領高超的女俠,或是訓練奴役女殺手,都是一等一的絕招。 只是恐怕就連亦正亦邪的是非叟本身都沒想到,這埋雪蠱竟然也能用在男人身上,而且第一個嘗到它滋味的就是當今圣上。 若是顯帝不知埋雪蠱的效用,恐怕是非叟已死這話也不可信了。 江辭準也不再多想,自己起身關了門,縮回玉枕云帳之中,無夢到天明。 當夜侍寢皇帝拂袖而去的消息被捂得嚴嚴實實,至少第二日一早來的太監宮女無一不是恭敬有加。 江辭準很快便知曉了原因,總管太監宋丘儀宣旨,江美人進位嬪,賜號靖。 他這是什么意思?江辭準心下警惕,面上仍透出一股倨傲來,謝恩起身接旨之后便一句話都不說,也用不著奴才伺候,披上皇帝的大氅,未施粉黛,不飾釵環,便要向殿外邁去。 宋丘儀險些沒來得及反應,好在多少年的本能令他動作比思想更快,及時攔在了門口,臉上堆著笑:“靖嬪娘娘,您這是……” “你要攔我?”江辭準看都不看他一眼,腳步半點不停,只口中輕飄飄反問。 宋丘儀此時已恢復理智,腳下一步不退:“奴才不敢……” 江辭準眼見便要撞在他身上,動作卻不見停,下一步踏出,內勁行經脈,真氣席卷,一眾宮女太監有沒武功傍身,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 宋丘儀立在風暴中心,卻如清風拂面,衣角都不見吹起來:“……只是這宮中有宮中的規矩,不比將軍府,娘娘還是盡早學會宮中規矩才好?!?/br> “宋公公指教的是?!苯o準眼神森冷地盯著他,削蔥一般的手指搭上本就薄透的紗衣,笑得妖冶邪祟,“只是你若再不讓開,本宮便告知陛下,你—非—禮—我?!?/br> “這……娘娘莫要胡攪蠻纏!”誰曾想她竟說出這等不著邊際的話來,宋丘儀駭得后退一步,他入宮幾十年被人控告無數次,卻從未聽得如此罪狀,過于驚世駭俗,陛下卻反而可能信了。 江辭準見狀一挑眉,扯開領口,露出大片白花花的rou體:“還是說,宋總管真有這個心思?” “這……這……”宋丘儀張口結舌,氣勢已然xiele,腳下連連后退,最終只得任由江辭準越過他去,邁出殿門。 焦云宮離凌云殿不遠不近,繞過一座聆玉宮便是,只是她這番模樣,在皇宮里別提多惹眼了。 禮教規矩全然不顧,但披著皇帝的外袍更有圣旨在手,哪個也不敢上前斥責她,何等的狂妄,何等的恃寵而驕。 宋丘儀一眾人只敢遠遠跟在后面,直至將江辭準送進焦云宮才松了口氣。 奈何這口氣還沒送到一半,就又被焦云宮的雞飛狗跳堵了回去,眾多宮女太監烏泱泱沖了出來,神情惶恐莫名。 宋丘儀攔住一人詢問,也只得了個“靖嬪娘娘將全部伺候的人都趕出宮門”的話。 望著緊閉的朱漆大門,宋丘儀猶豫再三終究是沒敢進去多嘴,領著人重回凌云殿,向顯帝稟報去了。 前殿書房,顯帝正執一卷書斜靠在榻,窗明幾凈,午后的日光潑在白裳之上,將本仰之彌高的貴氣淡化幾分。 聽得宋丘儀進來,顯帝動作不變,淡淡問道:“聽到你們后堂吵鬧,那丫頭又惹出什么事來了?” 宋丘儀一五一十將發生的事說了,待聽得非禮一段,顯帝忍不住一笑,瞥一眼宋丘儀:“她真這樣說?” “這……陛下您也拿奴才玩笑?!彼吻饍x愁眉苦臉,繼續道,“不止如此,靖嬪娘娘回宮后還遣散了所有宮女太監,焦云宮此時除了娘娘,一個人都沒留下?!?/br> “哦?那她是因為什么遣散下人?”顯帝將手中書冊翻過一頁道。 “奴才不知,只是聽被遣出來的宮女說,靖嬪娘娘留下兩句詩?!彼吻饍x悄悄抬眼看向顯帝,小心翼翼道,“臥雪一誤入宮闈,香堂長跪受紫薇。惟將終夜常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br> 顯帝聞言臉色一沉,翻手便將書冊甩到了地上:“好啊,她既然這樣有志氣,朕便成全她?!?/br> “陛下息怒!”宋丘儀膝蓋一軟便跪了下去,遠處聽不到聲音的太監宮女見狀也跪了一片,大氣都不敢出。 “陛……陛下,”此時偏一個小太監沒眼色湊上前來,躬身道,“刑部尚書王沐舟求見陛下?!?/br> 顯帝充耳不聞,陰沉的面色緩緩恢復平靜,半晌終于道:“宣?!?/br> “是?!毙√O躬身領命,提心吊膽退出殿外。 “行了,起來吧?!逼骋谎鬯吻饍x,顯帝拂袖起身,接過誠惶誠恐遞回的書冊,再抬頭看向來人之時,已恢復和煦含笑的模樣。 “臣王沐舟叩見陛下!”年近古稀的老者顫巍巍跪拜,還不等跪下,便被顯帝止住。 “不必多禮,來人,看座賜茶?!?/br> 早有太監等在一旁,聽到顯帝下令,便將軟椅搬了進來,扶著王沐舟坐好。 “謝陛下?!蓖蹉逯圻€是禮數周全之后,方接過宋丘儀遞來的茶盞。 “卿此時前來,若朕所料不差,定是南越大捷?!憋@帝笑容可掬,贊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待得於洗凱旋,朕定要好好嘉獎他?!?/br> 王沐舟飲茶的動作一頓,陪著笑道:“陛下,這荊越將軍……” “朕知道,朕知道?!憋@帝笑容微斂,打斷王沐舟的話,道,“於洗年紀尚小,還不宜再加官進爵。不瞞你說,朕也怕這小子驕傲,該給個什么封賞朕會仔細斟酌?!?/br> 王沐舟笑容僵在臉上,半晌終于將爛熟于心的腹稿咽了回去,轉移話題道:“臣此次前來,卻不是為著荊越將軍?!?/br> “哦?是朕太心急了,卿勿怪?!憋@帝含笑,順著王沐舟的話頭轉了下去,“王卿是為何事而來?” “臣有奏本請陛下過目?!蓖蹉逯蹖⒉璞K放下,從袖中取出一封奏折遞給宋丘儀,道,“督糧官蕭良被殺一事,臣已查到線索。只是那人當街拒捕,殺了臣的下屬,已逃之夭夭。臣想請示陛下,此人追還是不追?” “京城有這等事,是禁軍無能……”顯帝將奏折展開,目光立時一凝,話按捺了片刻,還是吐了出來,“……非是你刑部的過錯?!?/br> 王沐舟略抬眼看到顯帝神色,這才覺得扳回一城,眉眼舒展,從容了許多:“這秦意無官無品,當街逞兇不過仗著是秦大將軍之子。他既已畏罪潛逃,定然還是逃回秦將軍府,臣無權搜查,特來請示陛下?!?/br> 顯帝半晌無言,站起身來細細將奏折從頭看到尾,最終將之一合,丟在桌上:“秦將軍為朕鞠躬盡瘁,朕不信他會參與其中。明日朝會,朕會問他,搜查一事便不必提了?!?/br> “蕭良一案既牽扯到秦將軍,若出錯漏,朕拿你是問?!憋@帝頓了一頓,威勢漸消,轉移了話題,“此事不急,朕倒是有一樁難處,想詢問你的意見?!?/br> “陛下請講,臣洗耳恭聽?!蓖蹉逯燮鹕硪姸Y道。 這次顯帝沒讓他再坐下,接著說了下去:“督糧官一職,事關重大,蕭良既死,何人能接替他的職位?” “官員任用陛下該找吏部商議才是,臣見識短淺,若是舉薦錯了人……”王沐舟身形更低,道,“豈非延誤邊關大事?” “既如此,朕也不難為你了,下去吧?!憋@帝不再多言,坐回長榻,顯然是不打算理會王沐舟了。 “臣告退?!蓖蹉逯鄱Y畢,緩緩退出殿外。 王沐舟身形消失,顯帝臉色瞬間便沉了下來:“哼,好個老狐貍,想同朕魚死網破,你也配?” 宋丘儀小心翼翼遞上新茶,道:“蕭良克扣糧草是奉了陛下的命,如今看來想就是王尚書所殺。那秦意雖表面無官無品,暗處卻是報春所的鞭春官,拿他頂罪,莫不是王尚書有不臣之心?” “為保江於洗,他們竟然將底牌都翻出來了?!憋@帝看也不看那茶盞,恨道,“他便是在威脅朕,若再不安排個好好做事的督糧官,便將朕的情報來源端了。朕若是想留下秦意,便不可再追查蕭良之死?!?/br> “這……陛下打算如何應對?”宋丘儀將書冊整理規整,低聲道。 “擺駕,”顯帝嗤笑一聲,站起身來,“焦云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