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柳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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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柳樹 幾天之后,二十四日這天,樸承基在房間中,手里拿著一張寫滿漢字的紙,那是在清遠津時,柳生真輝的習字,自己偶然間拿來了一張,從此藏在書箱底層。 樸承基正在一筆一劃地用視線描畫著,忽然間有人急促地敲了兩下門,馬上匆匆推門進來,來人正是柳萱。 見他來了,樸承基手上飛快一翻,將那張紙反面覆蓋在桌面上,望著柳萱,問道:“什么事?” 柳萱當然看到樸承基手上有一份東西,但是以樸承基的性格,他不能像瀚白對洪麟一樣,問“藏了什么東西怕我看見?”,因此便只作沒看見,況且如此急促來找樸承基,實在是有要緊事,于是柳萱快速說道:“金興慶與柳生真輝去樹林中決斗,我阻攔不住?!?/br> 柳生真輝倒是還罷了,主要是金興慶這個小子,一貫的自作聰明,而且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當初他在宮中的時候,健龍衛就沒有一個人看得上他,如今他又跑到控鶴軍這里來了,本來樸承基的安排是很妥當的了,放在后勤那里,在工程所,既不必直接上戰場,相當程度保證了人身安全,又不用和醫療所的柳生真輝直接對上。 要說柳生真輝那個人,雖然對人總是笑嘻嘻的,與什么身份的人都能坐下來聊天,不過柳萱也知道,那家伙的性子也不是個溫厚慈善的,畢竟倭寇出身,刁鉆得很,金興慶倘若真的和他為難,那小子雖然有些小聰明,然而哪里是波濤海浪之中經歷過來的柳生真輝的對手?只怕眼前就是吃不了的虧,那可真的是把斑鳩送到貓面前,只等著被叼走。 是的,貓不僅僅是捉老鼠,禍害鳥類也是相當的厲害,街邊的貓時不時就會捉麻雀的。 方才看到金興慶拽著柳生真輝,吵吵嚷嚷往樹林那邊走,說是“今天定然要決斗,清算這許久的舊恨”,自己本來嚴厲喝止,然而金興慶熱血上涌,根本不聽,這個時候倘若柳生真輝肯謙退轉圜,抽身回醫療所,事件也可以平息,怎奈何那不是柳生真輝的性格,他雖然輕易不挑釁,但若有事,也不會隨便退讓,竟然就那么對著自己嘻嘻一笑,踏著木屐,踢踢踏踏地隨著金興慶往林中去了,自己眼看阻止不住,這才趕快來找樸承基。 樸承基聽了這個消息,不再問第二句,立刻將那張紙往書中一夾,佩了劍趕快跟隨柳萱趕往爭斗正在發生的樹林。 在營地西面的一片小樹林中,金興慶拔出劍來,劍尖筆直地指向柳生真輝,柳生真輝一看,還真行,不完全是虛有其表的,看他拿劍的姿勢,確實是經過一番練習。 金興慶咬牙啟齒:“倭寇,今天我要和你決一死戰!” 金興慶原本一張白皙的小臉,此時漲得通紅,要問如今在高麗,自己最討厭的人是誰?毫無疑問是這個柳生真輝,絆腳石洪麟都排在第二位,柳生真輝實在是太討厭了,走起路來晃晃悠悠,一顆頭東搖西擺,也不知是什么出身,走過一道門,就好像那道門不存在,大模大樣的,一個海盜表現得好像貴族,就很過分了,見了自己也不過微微點個頭就過去了,那種滿不在意的態度,仿佛與自己同為兩班世家,身份相等一樣。 而且無時無刻不在昭示東瀛的風格,他那一身倭人的衣袍,自己一看就覺得刺眼,一個倭寇,在高麗最精銳的控鶴軍中,穿倭國的衣服,實在太過膽大,而且他還唱日文的歌,他唱日本歌!調子古怪不說,滿口都是日語,有的時候在夜晚,就坐在控鶴軍的墻頭,手里拿著一只葫蘆,葫蘆里裝的不知是酒還是茶(柳生真輝:桂花湯),仰頭望著月亮就開始唱歌,也不知都是唱的什么,唱上一陣,還拔下葫蘆塞子,喝上兩口,看那陶醉的樣子,儼然是上好的燒酒,樸中郎的規則很嚴,這人若是真的在喝酒,給自己抓到了把柄,定然不會饒他。 其實平心而論,那倭寇唱起歌來蠻不錯,悠揚動聽,而且滿含幽遠的情懷,雖然只能聽調子,然而那種氣氛卻也好像漢詩說的,“一夜征人盡望鄉”,只是金興慶對他實在看不順眼,因此聽在耳朵里,總感覺好像夜半狼嚎。 本來如果只是這些,自己倒也不是一定要和他決斗,只是這個家伙實在是太氣人了,那一次自己聽他們對著牛腦講人腦,反胃到嘔吐,結果之后卻聽到有人說,柳生真輝對此事的評論居然是,“食材就此少了一種,真是可惜,世家公子都是這樣保持身材的嗎?” 自己當時真的是,快要氣死了! 于是今天便來質問柳生真輝,那倭寇實在無賴,居然歪著頭和自己說:“是又怎么樣呢?” 他這樣輕飄飄的態度,登時刺激得自己便要拔劍,然而那劍只拔出三分之一,便給對方的竹刀抵在喉部:“刀劍不長眼睛的?!?/br> 金興慶那時真的是,又羞又憤,這個家伙實在可惡,分明是在回應第一天兩人見面的那句話,當時自己說他“走路不長眼睛”,今天他便回敬“刀劍不長眼睛”,居然遙相呼應的,難為他耿耿于懷,記了這么久。 然后雖然見對方收回了竹刀,金興慶卻實在不能再忍,揪住他的衣服,就拖著他來此決斗,中間雖然險些給柳萱阻攔住,好在倭寇終究還是跟著自己來了,眼看四面無人,只有自己和這個倭寇,這樣的好機會自己怎能放過?一定要將這倭寇一劍劈成兩半。 金興慶一劍就揮了過來,柳生真輝向后一跳,寶劍落空,金興慶馬上將劍轉了個方向,斜著由上向下又劈砍過來,柳生真輝又向后一退,金興慶惱怒地罵道:“倭寇,你只知道躲閃嗎?” 然后金興慶雙手握住寶劍,對準柳生真輝的心窩,筆直地向前送,柳生真輝向旁邊一閃,竹刀終于揮出,重重地敲在劍身上,金興慶握劍的手登時一陣發麻,倭寇的力氣很大??!然而又能怎么樣呢?柳生真輝用的是竹刀,自己的則是鋼劍,方才便仿佛有竹屑掉落下來,如果他繼續和自己對砍,那一把竹刀很快就會給自己削成牙簽。 于是金興慶繼續揮劍猛砍,柳生真輝在林子里繞來繞去,眼見金興慶這一劍勢頭兇惡,他掐準了時機,飛快繞到旁邊一棵柳樹后,下一秒便只聽到“咔”的一聲響,金興慶的那一把劍的劍身就深深嵌入了柳樹之中,那棵柳樹有一人環抱粗細,金興慶用的力氣實在太大,一個收勢不住,劍身便砍入樹中,如同一把鋸條。 金興慶手上用力往外抽,第一次居然沒有抽離出去,然而卻沒有了第二次的機會,柳生真輝的竹刀倏地伸過來,便敲在自己的手腕上,金興慶“啊呀”一聲,撒開了手,柳生真輝竹刀的尖端又在他的膝窩處一戳,金興慶便直接坐在了地上。 柳生真輝將竹刀拄在地上,望著坐在野草叢中的金興慶,悠悠地說:“雖有一抱之粗,但柳樹仍是柳樹?!?/br> 這句話由加賀千代女來講,乃是自謙,然而用在金興慶身上,倒是很合適。 金興慶自幼給家里摁頭讀書,念了一肚子文學在里面,當然能聽出這句話的意思,其實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變體,不由得愈發憤憤的,柳生真輝這張嘴實在太過可惡,然而自己不但說不過他,還打不過他,這就讓自己加倍的嘆息痛恨。 就在這時,樹林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柳生真輝曉得有人來了,愈發悠然,拿起竹刀,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托住刀身,在樹葉間漏下來的光線下細看,終究是有兩道劃痕。 這時樸承基和柳萱已經趕進樹林里,樸承基第一眼便看到柳生真輝站在那里,正在檢查竹刀,身上并沒有血跡,他的心不由得便稍稍放松,轉頭再看坐在地上的金興慶——此時撫著膝蓋窩,急急地站了起來——好在也沒有受很明顯的傷,只是有些齜牙咧嘴,顯然已經暗暗地吃了些苦頭。 樸承基雖然少有情感,此時卻也不由得微微一爽,不過轉頭卻仍是對柳生真輝說:“為什么要與金校官毆斗?” 柳生真輝滿不在意,下頦沖著金興慶一抬:“是他要打的?!?/br> 金興慶拍著衣服上的灰塵,可憐這一身新作的錦繡武士袍,剛剛上身兩天,就沾上了這么多灰塵,于是更加憤憤:“守備大人,這人明明是倭寇,為什么要留在軍中?” 柳萱站在一旁,望著這年輕的公子哥兒,真行啊,對著樸承基如此理直氣壯的質問,同僚之中少有人具備這樣的勇氣,大概除了柳生真輝,那是一個異類,做出什么都不稀奇。 偏偏此時柳生真輝居然噗嗤笑出來,聲音清晰入耳,簡直火上澆油,果然金興慶的眼睛瞪得愈發大了。 樸承基看了看金興慶,這是還沒有醒悟過來:“他現在是高麗的醫官,現在大敵當前,不準再次毆斗,這一次你們兩人都閉門三天,二十七日酉時截止,在房中好好反省?!?/br> 柳生真輝應了一聲,轉身向外便走,金興慶見他一臉笑嘻嘻,顯然是不當做一回事,想到自己居然要和這樣一個倭寇遭受同等的處罰,他心中的委屈簡直無以復加,望向樸承基,張口便道:“樸中郎,你偏袒他!” 柳萱一聽,金興慶啊,金興慶,你這是已經活埋到脖頸了,都是自己填的土。 樸承基目光冷淡地望著他:“按軍規,互毆各杖二十,禁閉五天,因你是兩班子弟,已經格外優容?!?/br> 金興慶:我是兩班,怎么能夠和倭寇相提并論?倒是應該將那個倭寇按照這個條令治罪才好。 這時柳萱走上來,拉住他的手臂,道:“身為校官,不可以給士兵看笑話的,倘若這件事傳播在京都世家之中,會成為笑柄?!?/br> 金興慶本來見樸承基來了,便已經有些心怯,雖然柳萱的職位也比自己要高,然而金興慶卻并不很忌憚柳萱,身為樸承基的副手,柳萱當然也是一個極其出色的人,首先長得好,他的相貌在健龍衛之中堪稱佼佼,可以數得上前五名,十分端莊秀美,而且與樸承基那冰雪一般冷冽的風格相比,柳萱則柔和許多,說話也比較和緩,聲音帶了溫度,很是動聽,讓人感到能夠靠近,所以雖然曉得他也是自己的長官,然而金興慶對柳萱并不會怎樣畢恭畢敬。 然而樸承基可不是柳萱,這個人是不可輕易違背的,金興慶難以設想自己硬頂樸承基的后果,只要腦海中想到樸承基那一張仿佛霜雪塑成的臉,他心中便有些忐忑,漂亮倒是漂亮了,只是總讓人感覺仿佛在冒寒氣。 樸承基就好像一個冰雕的美人,映在太陽光下,剔透晶瑩,折射出冰藍透明的光線,如同遙遠的女真人領地,最嚴冬的黑夜里,天空中突然出現的極光,詭譎、寒冷而又美麗;而在陽光之下,冰塊的人像會發出縷縷煙氣,仿佛熱湯飯的蒸汽,然而表示的卻是寒冷,金興慶時??粗鴺愠谢褪沁@個樣子。 既然此時有柳萱來勸解,金興慶便順著這樣的情勢,與柳萱一起轉身離開。 見場地中除卻自己,已經空無一人,樸承基微微俯下身,伸手摸著柳樹上的傷痕,真的很深啊,金興慶這小子一定用了全力,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家伙,不是冷酷,只是愚蠢。 雖然自己的家族與金氏家族有競爭關系,然而最起碼在現在,自己并沒有將金興慶當做對手,未曾想要去傷害他,畢竟是殿下送過來的人呢,無論是從殿下托付的角度,還是家族關系方面,自己都要妥善對待金興慶,如果不是金興慶這樣的性格,當然是將他安排在醫療所是最安全的,最起碼倘若萬一受傷,可以及時得到救治。 柳生真輝的醫術是不必說的,假如發生戰爭,他的稟賦也令人放心,柳生真輝雖然不拘形跡,但并不魯莽,而是機警縝密,具有戰士的品格,一旦戰火蔓延到開京,要進行攻防戰,金興慶待在柳生真輝身邊,當然是最安全的,跟在自己身邊,危險反而更大,畢竟自己是要親自上城樓指揮作戰的,結果金興慶來到這里第一天,就和柳生真輝對上,所以樸承基腦子里只能升起一個念頭:金興慶,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