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房間相鄰，中間隔著一道墻壁，顧昔枕著胳膊仰臥在床上，師尊此時在隔壁做什么、想什么，他都好奇的很。

    這是他第一次下山除祟，即將接觸真正的妖靈，聽了伙計的一番說辭，更是心癢又期待，也不知道師尊是怎么打算的。

    ……思來想去，他果然還是很想去找云之衍。

    顧昔坐起身來，呆呆地面對著墻壁，眼睛從盥洗木盆掃視到疊放整齊的床榻，突然心生一計。他去盛了半瓢溫水往自己的褥子上潑，看著床單上漫開的小小一灘水痕，覺得不夠，又潑了幾瓢。

    “小仙君，菜來咯，麻煩您給開下……”

    沒等伙計把話說完，顧昔猛地開門現身，把他手里的兩份食物籃一起拎了過來，見那伙計欲言又止，顧昔側開身子，露出身后滴著水的床鋪一角，拼命地和他眼神示意，目光直往隔壁那間屋子飄，朗聲詢問：“都怪我不小心，店家，今晚可還有別的空房？”

    “這……”伙計瞠目結舌了片刻，果然很識眼色，聲音立時比顧昔高出了好幾倍，故意吆喝給云之衍聽：“對不住對不住，我們今晚滿房了呀！不然……您和同來的仙君湊合一晚，我給您們二位再添壺酒……賠個不是？”

    兩人一唱一和，成功地吵開了隔壁的房門。

    云之衍走出來，站在門口朝顧昔的房里掃了一眼，目光穩穩地落回顧昔身上。

    拙劣蹩腳，這點欲蓋彌彰的心思他還是看得懂的，顧昔并非馬虎之人，能演這么一出，無非是想與他共處一室。

    明日還要奔走，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況且他不喜歡計較這種小事。云之衍毫無糾結地松了口：“不必麻煩店家，你過來吧?！?/br>
    伙計趕緊點頭哈腰：“對不住啊二位仙君，我們的床褥也沒多余的，您們今晚就委屈一下，明日這被子褥子呀，就曬干凈咧！”

    顧昔看向伙計的眼神都變成了欽佩，他跟著云之衍進了房間，背手默默朝伙計豎了個大拇指。

    屋子里的擺設都是相似的，顧昔瞄了一眼單人寬窄的床鋪，心里莫名地忐忑，他把食籃擱在桌子上，取出菜肴碗筷，只見云之衍走到對面坐下，自己斟了一碗茶，淡黃的茶湯之上葉子打著旋沉浮，顧昔的心思也跟著起伏不定。

    “別看了，吃飯吧?！?/br>
    茶杯被取走，云之衍的語氣平平淡淡，就只是吩咐，半分情緒也無。顧昔眼里的光亮黯淡下來，他低頭垂眼，握著筷子遲遲不肯動，謹慎地詢問道：“師尊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我為何要生氣？”一絲訝異浮上云之衍的眉梢，遞過去的目光波瀾不驚。

    ……不應當生氣嗎？氣他目無尊長出言不遜，氣他故意弄濕了床褥，甚至還可以氣他心思齷齪……師尊有太多的理由可以生他的氣。

    顧昔答不上來，似乎也忘記了手中還有筷子，一雙目光飄飄忽忽，與云之衍的動作相連。白瓷襯著仙尊穩端茶碗的手指，那雙手掌骨rou勻稱，細膩如玉，茶碗被送到唇邊時，濕潤的眸子被熱氣蒸得一縮，平白地收斂起許多溫情。

    只是一個飲茶動作，師尊做起來，仿佛要比從前任何時候更加地不近煙火。

    “你當知道烘干的術法?！痹浦苊蜻^了茶，唇上水色生光，說話的嗓音也讓人錯覺暖上了幾分。

    “呃，我是想……”顧昔一霎被揭穿，說話開始吞吞吐吐。

    云之衍輕放茶碗，望向窗外，顧昔突然焦灼起來，師尊這樣無所謂的態度令人不安，他生怕這人下一秒就會憑空消失，自己再也抓不住。

    “無妨?！痹浦艿哪抗獠辉偕崴环郑骸澳阌兴?，我便給你?！?/br>
    “師尊……？”

    筷子被失手掉落，他從未如此渴切地尋求與一雙目光交匯。顧昔伸出的五指捏緊又松開，最終也不敢觸碰云之衍的衣角。

    “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