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謹之蹲在一處墓碑前，點燃了手中的香。這處公墓依山而建，同梯田一般。又因為價格低廉，在有限的空間上立滿了大小的墓碑，因此墓碑前可供站立的地方便很狹窄了。也虧得肖謹之身形瘦削，否則這樣蹲下去，很可能會坐在下面的墓碑上。

    將香插到墓前，肖謹之站了起來，垂眸看著那冉冉而起的煙霧。

    他就那樣沉默地站著，直到香燃盡。打掃干凈后，肖謹之將手插進衣兜，邁步向山下走去。

    “肖醫生！”

    肖謹之下意識地回過頭去，便見一名穿著連帽衫的年輕男子沖他揮手。

    肖謹之一邊習慣性地微笑致意，一邊想著：這人看著很是眼熟，但應該不是病人。

    泌尿外科的病人都不會想讓人知道。

    啊，不是“都”。

    肖謹之腦海中閃過李那張英俊的臉。

    等等。肖謹之手指點著額頭。所以這名年輕男子是——

    “我是小林呀，肖醫生，”那名男子很是自來熟地上前道，“我們在咖啡店見過的?！?/br>
    肖謹之恍然道：“林先生這樣打扮，差點沒認出來呢?！?/br>
    咖啡店里，這位林向東先生一身職業精英的打扮，看著干練精明，與現在的樣子不太一樣。

    “肖醫生叫我小林就好了，”林向東笑道，“沒想到在這里碰見肖醫生?！?/br>
    林向東繼續道：“肖醫生也是躲高峰來的？清明節人實在太多了，早幾天先人應該也不會怪罪吧?！?/br>
    肖謹之順著他的話道：“是啊?！?/br>
    兩人隨意閑聊了兩句。過了會兒，林向東的老婆打了電話來叫他，他便連忙離開了。

    肖謹之慢慢地順著坡道往下走。

    他回過頭去，看著滿山的墓碑，冰冷地立在那里。

    離清明還有段時間，來掃墓的人不是特別多。墓碑間有零星的人影。風帶來香燭紙錢的味道，遠處傳來隱隱的鞭炮聲。

    嘆了口氣，肖謹之拿出了手機，開始編輯信息。

    “吱吱！”　一名高大的男子穿著圓領線衫，擠過兩張椅子的縫隙，坐到肖謹之身邊。其中一張椅子的主人被他一擠，差點磕到碗里，抬頭對他怒目而視。

    “不好意思?！?/br>
    肖謹之無奈道：“你為什么不從旁邊過來？”

    那名男子雙手一攤：“麻煩?！?/br>
    “而且我趕時間，下午還有一床手術?！?/br>
    “行行行，大忙人?！?/br>
    “再忙還不是要來見你?！?/br>
    肖謹之哭笑不得：“我好感動?！?/br>
    “找我什么事？”

    李峰，微信id　已經x冷淡，拿起餐廳的免費茶水喝了一口。

    “想和你聊聊喬瓊的那個報告?！?/br>
    “還是上次那個病人？你這么用心，你們醫院應該給你評個勞模?！?/br>
    肖謹之給他滿上茶水：“你給我評吧，淡哥?！?/br>
    玩笑話說了幾句，菜也上來了。兩人一邊吃，一邊開始聊正題。

    ”喬瓊那個報告的ppt　我已經看過了，還是想找你了解一下詳情?！?/br>
    ”你是覺得你現在手上的那個病人和這個案例很類似？“

    ”你當時@我，不也是這樣想么？“

    李峰夾起一個蝦球：“是啊。但我只是想給你參考參考?！?/br>
    ”順便你也可以把這個病人轉出去了?！?/br>
    ”畢竟這個就不是你的范疇了，對吧？“

    ”如果是疑病癥的話?！?/br>
    “所以，你要帶我見的人是她？”李湛藍的眼眸中莫名閃過委屈。

    肖謹之輕咳一聲：“這位是喬醫生?！?/br>
    大波浪卷的美女醫生畫著淡妝，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面上帶著笑：“弗拉爾斯先生　你好，我是喬瓊?！?/br>
    接著她轉向肖謹之：“謹之，好久不見了?！?/br>
    喬瓊眼波流轉：“很高興見到你?！?/br>
    肖謹之又咳了一聲：“我和喬醫生是同學。李，這次是請喬醫生來幫忙診斷?！?/br>
    李瞪大眼睛：“還需要診斷？可是我不是就是陽——”

    “咳！”肖謹之覺得自己要咳成咽炎了，“嗯，就是這件事，還需要喬醫生再次確認一下?！?/br>
    說著，他沖喬瓊隱蔽地眨了眨眼。

    李側了側頭，抿住嘴唇。他金色的發絲落下一縷，在臉部打上陰影。

    肖謹之拍了拍他的肩：“去讓喬醫生看看?！?/br>
    他不自覺地用上了些誘哄的語氣：“好嗎，李？這也是為了有更好的治療方案?！?/br>
    李慢慢點了點頭。雖然他一身筆挺的西裝，優雅貴氣，但肖謹之卻覺得看到了一只委屈的金毛犬。

    李轉向喬瓊，微微一笑，得體而紳士：“那就拜托你了，喬醫生?！?/br>
    喬瓊撩了撩長發：“這邊請?！?/br>
    肖謹之坐在喬瓊私人診所的會客室里。柔軟的沙發，淡淡的熏香，但這些無法撫平肖謹之的焦躁。

    明明是李去看醫生，肖謹之卻覺得自己更為緊張。

    因為李救了我的命。肖謹之想。所以我很擔心救命恩人。

    對，就是這樣。

    想著想著，肖謹之看了眼時鐘。怎么才過了10分鐘？

    如果是…疑病癥…

    肖謹之深吸一口氣，十指扣緊。

    門開了。喬瓊拿著記錄板走了進來，李跟在她身后。喬瓊無聲地沖肖謹之做了個口型。

    肖謹之心里一沉。不過他面上不顯，笑著問道：“怎么樣？”

    李脫掉了他的西服外套，搭在手肘上。他理了理領帶，看向喬瓊：“喬醫生？”

    喬瓊捏著筆，在記錄板上點了點：“正如剛才提到，我需要見一見弗拉爾斯先生的家屬?！?/br>
    李湛藍的眼眸中滿是興奮：“我是不是治不好了？”

    喬瓊無奈道：“弗拉爾斯先生多慮了。這只是為了了解更多的情況，方便制定診療方案?！?/br>
    李的口氣冷淡下來：“了解了，多謝喬醫生。我回去詢問一下?！?/br>
    喬瓊點點頭：“嗯。能盡快就盡快吧，這樣不耽誤治療?！?/br>
    邁出喬瓊診所的時候，李忽然若有所思地看向肖謹之：“肖醫生?！?/br>
    “肖醫生是覺得我是別的問題，不是陽痿，是嗎？”

    肖謹之沒想到他如此敏銳。他結結巴巴道：“啊，那個，那個…”

    正在肖醫生絞盡腦汁接話的時候，李語氣一轉：“話說，肖醫生?！?/br>
    “嗯，什，什么？”

    “肖醫生也算家屬吧？”

    肖謹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