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孽開端
“jiejie……” “jiejie……” “姐……” …… 潮濕悶熱的空氣沉重的就像夢魘,壓抑著她永遠都沉浸在剜心蝕骨的那天。 十六年前的一個午后,天氣悶熱的厲害,地上翻起的灼日空氣在空氣中形成熱浪,空中低低掠過的燕子和池塘中不斷冒頭的魚兒暗示著即將到來的急風驟雨。 那時的她十二歲,正是少女別扭又貪玩的年紀,那天是七月八日,是她的生日。 夢里那一天,不到四歲的予清像是一個奶奶的團子,在小賣部門口的小板凳下乖乖的坐著,那時的他就像是想要甩開小累贅一般。 “乖乖坐在這里等jiejie,要不然jiejie就不要你了?!?/br> “嗯……”小小的奶團子怯生生的應著,眼眶卻先紅了,生怕被甩開。 周予清心滿意足的走入小賣部,絲毫不管身后奶團子的呼喊。 “jiejie……” “jiejie……” 身后的聲音漸不可聞,窗外的瓢潑大雨如約而至,而予清卻不見了,夢里的她幾乎找遍了小賣部的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能夠伸出視線傳出聲音的縫隙,但是都無人回應,對,家,一定是予清先回家了一定是被路過下班的父母,或者相熟的鄰居抱回家了,我要去家里看看。 “唔……”夢總是到此處便戛然而止。 每每在予清已經回家的僥幸中大汗淋漓的醒來,都要更加穿心蝕骨的面對血淋淋的現實。 十六年前的那個生日,她把予清搞丟了,等她冒著雨回到家中,卻發現予清不在家,不在任何她所熟悉的能夠找的的地方。 她的親弟弟,不到四歲的予清,就這么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從床上翻身醒來,看了一下手表,晚上三點半。 她從床上坐起,無力的將頭埋進雙腿膝蓋間。 A市的夏季總是熱得嚇人,即使是在半夜依舊讓人覺得沉悶無法安睡。周予微深深的吸去著悶熱空氣中過量的氧氣,有重重的呼出胸中漲的發痛的濁氣,向后煩躁的捋了捋散落在額前的長發,從床頭柜上摸出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點燃,下床走到陽臺,推開了窗子。 夜風穿堂而過,帶著空氣中依舊充沛的熱量,不怎么舒服,卻足以讓人清醒。 周予微半倚在陽臺的窗戶上,深深的吐出一口煙云,看著遠處明明暗暗的閃爍,無數燈紅酒綠的霓虹朦朧成一團掛在天邊,一直不眠。 如果予清沒有丟的話,應該也有20歲了。 20歲啊。 她試著想象予清二十多歲的樣子,然而腦子卻是空空蕩蕩找不到一個模子,自由一團光影中的模糊形象。她試著描摹出一個二十歲左右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間的男孩子形象,可無論她如何想象,那個身影就像是假人一樣,她不知道予清的身形輪廓,不知道他現在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至于臉上的五官,更是不知道從哪里拼湊。 予清丟的時候還不到四歲,太遙遠,以至于無從想象。 她大概記得親戚們的描述,予清小時候很白,輪廓像爸爸,是硬挺的,五官卻像mama,是大氣的,但是在她的記憶里,予清始終是一副奶團子的模樣,怯生生的,委屈的嘟著小嘴,在每一個親戚或者長輩過來問候時,總是可以適時的擠下幾滴淚來,控訴著自己的委屈 。 委屈過后,有會用黑葡萄一般的眼珠時不時的看著周予微,一臉古靈精怪。 記憶里她和予清說過的最后一句話 “乖乖在這里等jiejie,不許亂跑?!?/br> 奶團子有點委屈的嘟嘴。 “要不然jiejie就不要你了?!?/br> 一語成讖。 煙草中尼古丁的味道夾雜著回憶中的酸楚從咽喉直嗆到肺里,讓人忍不住鼻子發酸。 最后一次予清叫自己jiejie,是帶著一點點委屈的。 予清一直都是很乖的,她甚至難以想象予清被拐走時是有多茫然無措,當他見不到jiejie時,應該是很害怕,很難過的吧,甚至一定是覺得jiejie不要他了吧。 將最后一口煙吞入肺里,周予微將煙蒂按在陽臺上只有半截的煙灰缸里。 有的回憶總是不敢去想,一旦開始,就像是一場凌遲處死的酷刑,一次又一次將人拉扯在生與死愧與痛兩邊徘徊。每一幀記憶都是刺在心尖上的利刃,反復翻挑著她的愧疚,一次次讓她沉溺在痛苦的海洋里,又總是讓她僥幸喘息,不斷往復。 予清,你還活著么,還……好嗎? 洗了個澡,囫圇吃了點東西,周予微坐在車里看著表,四點四十。 車子發動,周予微漫無目的的開著,很快就來到了一個酒吧門口。 這個酒吧是陸千川帶她來的,這里的老板是他的發小,酒吧不大,因為快要經營時間快要進入尾聲而有些冷清,周予微和這里的老板稔熟,主要還是因為自從和陸千川分手后,每當痛苦難以排解,她都會來這里喝上一杯,借助尼古丁和酒精的雙重威力來麻痹自己的神經,一來二去兩人便熟識起來,當然偶爾雙重麻醉失效后,這家老板也會用更為激烈的性愛來為她補上。 推門而入,空調的冷空氣帶來的不適感和著煙味撲面而來,與之同時到來的,還有穿著一身民族風服飾,梳著武士頭的青年男人。 “哎呦我的予微美人怎么有空過來了,是想我了嘛?”高過自己大半頭的男人帶著撒嬌的語氣過來,裹挾著一身檀木味道,輕輕的將周予微環住,看起來就像是一對親昵的情侶。 這就是這家酒吧的老板,熟客都喚他李二或者二爺,長了一張雌雄莫辨勾人的美人臉兒,每天總是懶散的叼著煙,奈何牙尖嘴利一張嘴基本上沒什么好話,所以不太有人喜歡他。 嗯,他也是周予微第一個半固定炮友,那天是她的生日,又是一個大雨天,周予微一個人呆在家里沉溺在愧疚中直到深夜,后來出來逛的時候來到酒吧里借酒澆愁。那時的周予微一改平時的清冷溫柔作風,烈酒一杯接一杯的喝,煙也是一根接一根的抽,李二看不過去,就把她拉起來道“煙酒不管用的話,不如來打上一炮?!本桶胪瓢刖偷母チ藰巧系男菹⑹?。 兩人第一次相擁在黑暗的休息室里吻的昏天黑地熱血沸騰,周予微嘴唇都腫了,周予微以為他是一個同,躺在床上拿著避孕套抓耳撓腮不知道怎么cao作,一個同和一個直女,可以說是一點不會有火花的組合。 然后剛剛還雌雄莫辨的李二爺就很爺們兒的從她的手中搶過避孕套,一邊用雙唇瘋狂挑動著yuhuo,一邊給自己穿好雨衣,持槍上陣。 那一夜注定是瘋狂的,周予微在最后一絲力氣也被榨干后,雙眼無神的看著微光下李二俊美的側顏輪廓,被他摟在懷里不停的親吻著額頭,下巴,耳垂還有絲緞般柔軟的長發。 “之前見過你和男生親吻,還以為你是同呢?!敝苡栉⒍汩_他噴出的讓人發癢的鼻息,輕笑著說。 “呵,怎么,爺就不能是雙嗎?剛才搞得你不夠爽?爺之前只和男人睡,你還是第一個和爺上床的女人呢!”微光的氛圍里兩人相視一會兒,又都笑出聲來。 兩人就這么畸形別扭的拉近著距離,彼此倒是成為了好友,此后每一個愧疚難捱的夜晚,周予微都會來李二這里喝一杯。 被李二拉著坐到卡座上,李二神秘莫測的笑了笑,輕輕的順著一個方向抬了抬下巴,表情中盡是曖昧。 周予微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是一個穿著白色T恤的年輕男人獨自坐著,酒吧昏暗的光線在看不清樣貌,只有俊逸英挺的輪廓若隱若現。 李二擠眉弄眼,“生客,第一次來,很合你胃口?!?/br> 周予微剛剛放在嘴里的香煙就這么被李二奪走,無奈一笑道:“拿不也是你喜歡的類型,你怎么不要?” “搞得好像我饑渴的到處找男人一樣?!敝苡栉⒂殖槌鲆桓鶡燑c上。 “搞得我開個店,倒像是專門為了找男人一樣?!崩疃A著從周予微嘴里叼出來的香煙,一陣吞云吐霧。 “有消息嗎?”李二想到現在是六月,馬上就要到了周予微最難捱的七月,不禁又問了一嘴。 “沒有……”周予微意料之內的搖了搖頭。 這些問題永遠都是白問,要是有消息,她又怎么會是這樣一副頹敗的模樣,左右不過還有人惦記有人擔心著,讓她覺得不是孤軍奮戰,有個心理慰藉罷了。 “兩周前那個網站上發布的尋親信息的男孩,各方面都挺符合的,我去看了……不是?!?/br> 她聲音啞啞的,輕啜了口酒,面色平靜。 十六年漫無目的的尋找,一次次的希望落空已經給她的心穿上了一層外殼,足夠讓她在心里沉淀好自己的情緒,沒有起伏的說出鑿穿心窩的失望結果。 李二吐出一口煙,拿起自己的酒杯碰了碰周予微拿在手上的酒杯,輕輕的喝了一口說:“我這邊兒也一直幫你留意著,有什么線索我通知你?!?/br> 李二爺從小就混跡大街小巷,有著自己的關系網,卻也只能做到幫忙留意而已。 四歲走失,十六年音訊全無,就連父母都已然放棄,大概除了一直感念自己罪孽深重的周予微,沒有人相信予清還活著。 也許連周予微也覺得希望渺茫,李二看著周予微淡漠清冷的眉眼,感覺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空殼子,人雖然還活著,心卻早已死去已久,一切的活著都是為了那遙遙無期的相逢。 但是又能怎么辦,這種愧疚懊悔一旦背負在身上,就是一生也擺脫不了的罪孽,只能像一個空心枯木,一次次隨著希望的火苗自燃,又一次次的將自己澆滅。 周予微不想在這里也如此壓抑,于是讓李二換個話題,她是來這里麻痹自己的,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頹敗的可憐蟲。 “港真?!崩疃W著語調怪異的港臺腔,又把目光射向坐在角落里的男人,狐貍一樣審視著“拉過靚仔系真的水啊,李真的不考慮一下咩?” 那人真的周圍已經來來去去過了三四輪男男女女,似乎都不能成功,恰好那人站起身來去洗手間,身高體態也確實是讓周予微偏愛的類型。李二老流氓一般擠眉弄眼示意她過去,她本來沒什么氣力,今晚過來只打算喝幾杯,但是經由李二的強烈安利加上酒吧里曖昧的氣氛烘托,倒確實有了那方面的性味。 “再累不過zuoai一次,好的話也是極致的歡愉和安眠藥?!崩疃掷m用他明艷勾人的嘴說斯文的說出令人羞恥的話語。 周予微悠悠起身,在李二促狹的目光中慢慢像衛生間踱去。 果然是個很年輕的男人。 周予微隨意的歪著身子靠在洗手臺前,透過鏡子大大方方窺視著正在洗手的男人。 其實還稱不上是男人,看著似乎要比自己小上不少,是個大男孩。不得不承認,李二這個家伙確實了解自己的喜好,目光從鏡面移到男孩的側臉,鼻梁挺拔,眉眼深邃,薄唇輕抿著,似乎是個話少的人,相當俊逸,容貌與氣質都帶著一種年輕人的蓬勃生命力,卻又從內而外滲出一種沉穩的氣質。 男孩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甩著纖長手指上殘留的水珠,轉過身來看著她。 男孩的身形比李二還要高一些,更是直接高出了周予微一頭,周予微微微抬眼看他,卻覺得心底有一種熟悉的滯空感。 如果予清還在的話,應該也這么高了吧,不,也許還要再高一些在白一些。 周予微抖了抖睫毛,這是她十六年來養成的習慣,只要看待和予清年紀相仿,或者說長得清俊的男孩,總是忍不住心頭攪和在一起的渴望。 她近乎失禮般的看了一圈男孩,最終實現定格在男孩平坦的腹部。 “有約了嗎?” 就像在問有沒有帶手紙一樣簡單自然,周予微一臉平淡的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