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楊靖以怕空氣不流通為由，讓人把和室隔門打開，但把中間的竹簾落下，他怕眾目睽睽，曹亦帆演不出來，又趁機向李明康等人表明身份。

    “在口袋找到一張名片，禮尚往來?！彼傺b沒聽到他們之前的對話，把名片放在他們的餐桌上就回到自己那邊，但話是向著李明康講的。

    李明康道謝后，四人馬上擠在一塊看鑲金邊卡片上的字，然后一個接一個地被C&T總經理幾個大字驚訝到。一時間，沒人說得出話來。對他們而言，因為行當不同、地位不同，這種人物是神獸般的存在，只是個傳說。

    這時，曹亦帆也領著服務員進來，讓他們放下一盤盤豐富、昂貴的刺身和日料。

    楊靖不等他們回過神來，便開始上演偶像劇。

    “曹秘書，你到底要我說幾遍？！”他厲聲問。

    隔簾的陳穎探頭探腦，不安好心，看好戲般想看曹亦帆被罵。

    “兇什么呀？又拿你總經理的語氣跟我說話啦？！”曹亦帆的聲音既嬌氣又帶點不耐煩。

    楊靖笑了。果然是導演，一秒入戲。

    “抱歉，忘了?！彼呐耐冗叺拈介矫?，說：“來，坐這兒。不是讓你吃飯一定要坐我身邊嗎？”

    “我也忘了嘛?！辈芤喾^續撒嬌，從楊靖對座挪到他身旁，并排坐在木方桌的其中一邊。她雖跪坐在軟墊上，上身卻斜靠在他懷里。他也很配合，手自然地摟住她的腰。

    “你呀，再敢兇我一次，我就不要你啦！”她委屈巴巴地說，櫻唇“嘟”得老高，邊說還邊用手指戳他的胸肌。

    楊靖還真有點被撩撥到，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手，舉到嘴邊親吻。

    “對不起，我錯了，別不要我啊?！彼氄Z，嗓音非常磁性。話畢，又在她唇上輕吻。

    曹亦帆與他四目相投，覺得他的明眸柔得能滲出水來，讓她有種被灌了酒的感覺，差點忘了演戲。

    “哼，你這是搧個耳光又賞顆糖，除了我呀，沒人受得了你這脾氣?！彼屪约和耆c軟在他身上。

    是好聞的古龍水味，她閉起眼聞，同時感受他微燙的體溫。真是個令人安心的懷抱呢，她想。

    “胡說！誰敢搧你耳光？我寵你都來不及呢？捧在手里怕傷著，含在嘴里怕化了?！?/br>
    這rou麻勁兒，害曹亦帆差點笑場。原來高冷、暴躁的總經理也會說情話。

    “咳咳……不好意思，冒昧打擾?！崩蠲骺档穆曇舸蚱屏颂鹉佊钟悬c搞笑的氣氛。他緩慢地撥開竹簾，對他們彎腰鞠躬，一臉精神氣，要不是有前頭的對話，還真像個貨真價實的明朗青年。

    “喔？學長，原來你們就在隔壁呀？”曹亦帆假裝不知情，一副害羞的樣子，作勢要掙脫楊靖的懷抱。楊靖卻摟得更緊。

    “是的。想起剛才沒有鄭重地自我介紹，怕怠慢了楊總?！?/br>
    果然是保險經紀，明明是來刷存在感的，卻說得冠冕堂皇。

    “學長客氣什么呢？本來就是我們帶你們進來的，要說怠慢呀，也是我們招待不周?！彼痪湓捑桶焉矸?、地位、主次分得清清楚楚?！翱?！都沒替你們點些好吃的，真是失禮了?！彼戳丝此麄兊某允?，說。

    楊靖始終不拿正眼看他們，眼里只有曹亦帆。他夾了塊肥美的鮪魚刺身，沾了醬油，再小心翼翼地遞到她嘴邊，說：“啊……張嘴?！?/br>
    曹亦帆也很配合，由著他喂。

    “小帆，你太客氣了……”

    “是曹秘書?！睏罹复驍嗔死蠲骺档脑?。

    “??？”

    “不管你們私下關系如何，只要我在這兒，她就只有一個身份：我楊靖的秘書?？磮龊戏Q呼人，是最基本的禮儀，用不著我教你吧？”他始終不看李明康一眼，話是對刺身說的，說完又給曹亦帆喂了口海膽。

    “是，是我失禮了?！崩蠲骺涤樣樢恍?，說。

    “哎呀，學長別理他，他就是個假道學！你要不也嘗嘗這海膽？挺新鮮的?！辈芤喾僖鈳退鈬?。

    “我……可以嗎？”他看向楊靖，心想如果能坐下來吃就好，既能巴結楊靖，又能吃上些名貴海產。

    “當然可以，你看他，死活都要點滿一整桌，每次都吃不完，要帶回去給底下人吃，浪費！”她還輕捶了楊靖胸膛一下。

    楊靖假裝受傷，邊咳嗽邊說：“咳咳……我這不是怕點了不新鮮的，所以每樣都來一盤，讓你挑新鮮的吃嗎？還怪我??？”

    這樣的“花槍”，隔壁陳穎都不知翻了多少個艷羨的白眼了，還一直偷看楊靖，心想為何楊靖這樣的鮮花要插在曹亦帆這牛糞上。

    李明康則暗暗高興，看到楊靖寵曹亦帆的模樣，心里盤算著只要搞定曹亦帆，或許他也能在C&T謀個一官半職?！皸羁偟紫碌娜苏嬗懈?，能經常吃到這些珍饈百味，很令人羨慕。要是我能在楊總手下做事，肯定是祖上積了陰德、上輩子做了好事、這輩子走了好運?！彼懞玫卣f，馬屁拍得要多響有多響。

    這次換曹亦帆喂楊靖。楊靖心情可好了，張嘴吃下箸上那片生魚片，眸子卻像在吃曹亦帆，目光熾熱又性感，盯得曹亦帆都不好意思了。再抬頭看看李明康狗奴才般的諂媚樣子，她覺得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才會喜歡這樣的人。

    “這有什么難的？你太夸張了?！彼龑蠲骺禂[擺手，又回頭問楊靖：“要不你在公司給學長安排個職位？學長以前對我可好了，近年保險業又不景氣?！?/br>
    這話樂得李明康忘記規矩，徑自坐了下來，興奮道：“若真能為C&T、楊總、小……曹秘書效力，我定會全力以赴！”

    “這事兒本來未嘗不可，可惜你已訂婚。我從不納已婚人士到手下做事，因為家庭是個累贅，年輕人會失了斗志?！睏罹柑翎呎f。

    “婚，我可以不結，訂婚也可以不算數……”

    “李明康！你瘋了！”陳穎坐不住了，直接掀開竹簾，沖到這邊。

    “穎兒，你不懂，機會難得，待我事業有成，我們再結婚也不遲！”

    “你真信他們胡扯呀？這不要臉的女人，想破壞我們！”

    “啪！”杯碗瓢盆被震得滾落在榻榻米上。

    原來是楊靖拍案吆喝，道：“說誰不要臉呢？！”

    “對不住、對不住……是她不好?！崩蠲骺挡粩嗟狼?，還把鍋甩給陳穎。

    “李明康！你給我回去！”陳穎氣炸了。

    “哎呀，有話慢慢說。我出去取新的碗筷來?！辈芤喾覚C會退場，心里為余下兩人默哀。

    她出去以后，楊靖終于正眼看李明康了。

    他穩住怒意，陰森森地問：“你們看過孩童觀察螻蟻嗎？”

    對于他莫名的提問，李明康滿頭問號，且還沒從剛才的緊張感中緩過來。

    “幼童很愛看螻蟻列隊、爬行、運送食物，螻蟻不死，是人性本善，但若要螻蟻死，也不過是一根指頭的功夫。你們四位都聽懂了嗎？”

    他笑了，李明康覺得這比動怒時，更可怕。

    隔簾那兩個吃瓜同事心中大驚！沒想到會燒到自己。

    “明康、穎兒，我們趕緊走吧，別打擾人家了！”女同事馬上勸退。

    這讓陳穎更氣了，她撒潑地罵：“你們怕他什么？我就不信他能把我們怎么樣？！這里是S市，講法律的地方！我看誰能橫行霸道、只手遮……”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阻止她繼續罵下去，打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未婚夫，李明康。

    “你敢打我？！我不理你了！”陳穎說完便哭著跑了出去。

    李明康知道求謀之事要徹底涼了，只好灰頭土臉地道歉：“對不起，楊總?！?/br>
    “這‘對不起’留著出去跟曹秘書說，每人一句，一句都不能少?！睏罹富謴推饺盏睦淠?，繼續道：“應付你們是看在曹秘書份上，別以為我聽不到你們說的話！”

    三人心里又是一陣恐慌。

    “日后我若聽到一言半句對曹秘書不利的話，我可知道該向誰追究去?！睏罹笓炱痖介矫咨系目曜?，隨便吹幾下，便開始吃了起來。

    “不會，您一定不會聽到?！崩蠲骺雕R上保證。

    楊靖看著他窩囊的模樣，不禁嘲諷：“哼，‘白月光’？你也配？”

    “我不配！不配！”

    “當然！還算你有點自知之明。帶上你的人，滾！”

    三人立馬落荒而逃，出門時正好碰見回來的曹亦帆，都紛紛向她道歉。

    曹亦帆回到和室便馬上問楊靖：“你跟他們說了什么？”

    “沒什么，反正那兩個人要結婚，恐怕很難，盡管結成，也有個疙瘩在他們之間，一輩子?！睏罹敢桓庇迫蛔缘玫臉幼?，別人若瞧見，斷不會想到他才剛發過脾氣。

    果然是個狠角色！曹亦帆心里暗自贊嘆。

    “可你這樣幫我出氣，怕不怕有流言蜚語傳回公司？”她有點擔心自己拖累他。

    “怕什么？‘霸總俏秘書’這種戲碼不是每天都在各家公司上演嗎？公司只管誰能為之賺錢罷了?！彼参空f。

    “好吧……如果有什么后果，我會一力承擔！說是我的問題，絕不會連累你！”

    “有人說過你很老氣嗎？”

    “??？沒……沒有?！?/br>
    “怎么可能？說話老氣橫秋的，吃飯吧！”

    曹亦帆看楊靖吃得那么香，也加入一起。他們誰也沒說話，安安靜靜地品嘗，享受豐盛的海鮮、和室的舒坦、午后陽光。

    楊靖剛好背光而坐，曹亦帆看來，他像自帶了濾鏡。似乎真的餓了，他吃得又快又多，但沒發出任何聲音，桌上甚至不曾灑出一滴醬油，餐具都在它們該在的位置，一切井然有序，彷如一位貴公子在用膳。

    看著他吃飯，曹亦帆愿歲月靜好。

    “楊靖?！彼唤兴麠羁?。

    “嗯？”

    “謝謝?！彼芍缘乐x，不只今天，他幫她的一切，她都想感謝?！鞍パ?！疼……”她摀著頭說。

    楊靖討厭這種矯情的氣氛，所以頑皮地在她額頭彈了一下。

    “廢話真多，吃飯！”

    “哦?！?/br>
    曹亦帆覺得很多事與其追趕，不如隨遇而安，有一步走一步，工作如是、生活如是，她和楊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