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讀高中之前
在原本平淡無奇的生活中添入外人,總是一件令人感到不自在的事情。 我總是把觀察目光放在新來的堂哥身上。 說實話,他長得實在是有點奇特,尤其是那雙姜黃色的眼睛,就像是什么動物一樣,還有著鯊魚一樣的尖牙——這是我在他來的第二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發現的。 母親讓我多讓著一些堂哥,他精神有病,葬禮那天沒來,就是因為大伯和伯母出車禍那天到第三天為止都被關在屋里,不知道報警,結果餓得把自己的胳膊咬掉了一塊rou,所以到現在左胳膊上還纏著繃帶。 聽到母親陳述的這樣駭人的事,我雖然覺得這簡直就像是危言聳聽,但還是不敢和陳波奇發生爭執,深怕他用那鋸子一樣的牙給我也來一口。 他不用去上學,每天待在家里無所事事,似乎是早就在精神病醫院開過證明,所以早早地過上了讓我艷羨的米蟲生活,每天待在客廳看電視,或者窩在沙發上、床上睡覺,或者逗窗臺上的小鳥…… 只是,他總是往我身邊湊。 我吃早飯,他就坐我旁邊吃,我中午回家午休,他就在我房間門口晃蕩,我寫作業,他就坐在桌子邊的床上看我的作業本…… 我不確定他識不識字,話說得很少,基本上能用肢體語言表達就不太說話,表情是基本上沒有的。他似乎沒什么惡意的行為,只是令我感到些許厭煩和不自在,雖然我的內心有點不耐煩這個堂哥的sao擾,但每當看到他尖利的牙,我就壓下了想要趕走他的想法。 這樣的厭煩與不自在,或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沖淡吧……就在我以為會這樣的時候, 我發現,我的堂哥,他好像沒有牛子。(牛子,也叫牛牛,在我這兒的方言中代指jiba) 那是在他來了三天后。 我們家的浴室同時有浴缸和淋浴噴頭,所以是可以容納兩個人同時洗浴的?;蛟S是為了讓我倆增進手足之情,也或許是擔心堂哥但礙于男女避嫌,母親安排我和陳波奇一起去洗澡。 我搶先一步脫光沖進廁所,占據了舒適的浴缸,浴缸中早已盛滿的熱水隨著我的沉浸而從浴缸邊上溢出,在地面上流淌。 我泡在熱水里,有些洋洋得意地看著后來一步的堂哥,他也脫了個干凈,看到我已經坐在浴缸里,于是打開了浴缸旁邊的花灑,準備沖澡。 但是,我卻覺得自己似乎眼花了。 他剛進來的時候,浴室門距離浴缸有一段距離,因為視平線的關系,已經隱約注意到他的襠下似乎沒有東西?但隨著他湊近,我才看得真切,是真的啥都沒有,空空蕩蕩、光滑一片的。 在我大多來自道聽途說的性知識儲備中,非常明確的一點是,男人通常都是有牛子的,不僅有牛子,還有蛋。 但是他啥都沒有。 “你咋沒有牛子?”我懵了,張口就問。 他看了我一眼?!班??!毖院喴赓W,難以理解。 “媽?。?!堂哥他咋沒有牛子?。?!”我直接一個咸魚翻身爬出浴缸,連滾帶爬地光著屁股就打開浴室門沖了出去。 “?????”母親也很驚訝,但是第一時間用手捂住了我嚷嚷的嘴,示意我噤聲。 “或許是生了什么病呢……”母親皺起了眉頭,但還是讓我先去洗澡,別的到時候再說。 是什么樣歹毒可怖的病,能讓一個敢把自己胳膊咬掉rou的硬漢丟了牛子?我既震驚又疑惑,機械地坐在浴缸里搓澡,眼睛卻一直盯著堂哥襠下空空蕩蕩的地方,不真實的感覺讓我覺得我現在是在做什么奇怪的夢。 第二天,堂哥又被帶走了,下午回來的時候母親手上多了印了市醫院和省醫院名字的幾個白塑料袋子,裝著一些白紙和黑紙。 晚上,母親又單獨找到我,告訴我他還是我堂哥,就是因為身體上有一點病,所以沒得牛子。 行吧,我這個長著黃眼睛,尖牙齒的堂哥,他還沒有牛子。 好在不管堂哥有沒有牛子,我們的日常還是照常過的。 隨著和他相處的時間變長,我也發現了一些他的小習慣,譬如說他不喜歡別人進他的房間,雖然有聘請保姆給我們做飯和清潔,但堂哥的房間他總是自己收拾;又比如他雖然習慣吃rou,但口味清淡得可怕,就像一個小老頭,像零食飲料之類幾乎從來不碰,不喜歡辣,也不太吃加醋的東西,自己做飯從來都是只去腥加鹽的蔬菜炒rou。 說實話,那個似乎精神不太正常的堂哥,他居然還會做飯! 雖然也只是把rou去腥煮熟再和蔬菜清炒的程度,但著實是讓我一個生活技能為0的人驚訝了好長一段時間。 日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十三歲升上初中以后,學業就更忙碌了不少,作業也變多了,睡眠質量變差,家和學校兩點一線的枯燥生活讓人開始疲倦了起來。 父親也變得越來越忙了,開始頻繁地出差,而一如既往地在家無所事事的堂哥卻更讓我羨慕了。 好在母親總會在周末帶著我們外出,去外面的餐廳吃飯。我總覺得母親就仿佛電視里嗅覺敏銳的“美食獵人”一般,眼里帶著光,輕而易舉地帶著我們找到各種好吃的餐廳,叫我們三人每次都能吃到些新奇又好吃的東西,偶爾也看看電影,這也是讓我在枯燥的學習之余非常期待的“周末娛樂活動”。 這項活動一直持續到了初二伊始,我的作業已經多到不允許周末外出,父親開始長期出差…… 而母親,她似乎失業了。 盡管母親并沒有表現出失落的樣子,但我總能在她站在廚房研究菜譜的背影里看到一絲落寞。偶爾會有一些人來我家,有的只站在門口問我的父親在不在,有的則進屋和母親在客廳談話。 日子似乎一天天地沉寂了下來,像粘稠的油在地溝里流淌一樣,沉悶而壓抑。我也在學校逐漸變強的競爭壓力中安靜了下來。 晚上書桌前的臺燈會打下暖白色的光照亮眼前,遠方樓層萬家燈火盡是不一樣的白色,而回過頭,卻總能看到那雙被臺燈的光映亮的姜黃色眼睛。 他還是像以前一樣總是翻我的作業本和課本,什么都不說?;蛟S他能看懂一些吧,都跟著我看那么長時間了。至少據我所知他還是識字的。 我無意多想。臉兩邊的雜亂書本已經壘成了塔,只要低下頭就能擋住所有的余光,讓我專注于眼前被燈光照亮的卷子。 就在初二暑假開始后不久,放假的某一天,母親外出時,我聽到了震耳欲聾的敲門聲。 外面是幾個男人在吼父親的名字。 我不敢開門,拉住了想要去看的陳波奇,給母親打電話,但電話那一頭并沒有人接聽。 父親也沒有接電話。 最后,當我報警不久,樓道里終于安靜了下來。警察在門口做了筆錄,然后聯系了母親。 母親決定讓我去外地上高中。 她在臨省的一個高中附近買了一套還不錯的房子,讓她和我一起在那邊落戶,中考直接考了那所高中。 盡管我們母子的戶籍都移到了臨省,但最終前往外地的卻是我和陳波奇。陳波奇是母親以“給我做飯”的名義硬塞過來的。 至于母親為什么不同我倆一起來,她給我的答案是“如果有人來找你爸,那總得有人招待他們么?!?/br> 好在初三時基本上沒出什么大事,當我真的結束中考后趁著暑假來到了我的新家時,我不禁為“遠離父母的獨居生活即將到來”這個充滿吸引力的事實感到一絲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