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沐是個賭狗。半年前一個喝酒認識的混子朋友帶他接觸了賭博，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到現在已經輸進去幾十萬，父母給他的首付錢和幾年下來的積蓄都禍害光了，可還是不甘心，賺到點錢就又要繼續去賭。

    朋友都勸他不要再賭，他表面答應得好好的，私下里卻繼續悄悄賭，沒錢了就去跟秦云英借錢——這是陶沐小學認識的鐵哥們，和他同歲，家里有礦，從來不差錢，找秦云英借錢能少些負罪感。

    雖然陶沐也在努力加班還錢，但窟窿畢竟越來越大，這段時間做了三個副業才勉強還了三分之一，他獨居又不會做飯，現在連好一點的飯都吃不起。

    嘴饞的時候，就去蹭秦云英家的飯。他們家廚師很會做，水準趕得上知名大廚，蹭他們家的飯效果就和去五星級酒店吃一樣。

    這天晚上，陶沐翻看了半天外賣折扣，最后還是撥通了秦云英的電話。

    “喂，云英？我今晚想去你家吃飯?！?/br>
    “可以啊。想吃什么？我讓張叔給你做?！?/br>
    雖然是好朋友，但陶沐還沒臉皮厚到蹭飯還點單的程度。

    “你們做啥我吃啥?！碧浙孱D了頓，撒嬌道：“英英，其實主要是想你了?！?/br>
    自從陶沐開始管秦云英借錢起，這些討好rou麻的話他張口就來。秦云英很吃這套，每次他一撒嬌，別的朋友都會讓他滾，只有秦云英會答應他一切要求。

    他從現在開始討好秦云英，因為今晚還想借點錢，明天周末，正好去賭。

    電話那段停頓了一下，說道：“我去接你？”

    陶沐絲毫不覺得自己蹭飯還要別人接送有什么問題，反正每次有秦云英參加的活動都是秦云英開車接送他，樂顛顛地說道：“好嘞！我在家洗干凈了等你！”

    那邊嘖了一聲，掛了電話。

    秦云英父母不在家。吃飯時陶沐一直示好，各種“英英”，“你又變帥了”，“想你了”，講到最后秦云英也感覺到了異常，玩味地看著他：“小沐，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想讓我幫忙了?！?/br>
    陶沐做作地說道：“哎呀，被你看出來了?！?/br>
    他醞釀了一下情緒，討好地看著秦云英：“其實……和以前一樣——就……再借我三萬唄？我一個月內還你?！?/br>
    秦云英臉色一變，放下了筷子。

    “……你上次不是答應我不再賭了嗎?！?/br>
    “我又沒說我要拿這錢去賭！”

    “那不然你還能干什么，嫖嗎？”秦云英面色不善地看著他：“你不會是飯都吃不起了才來我這吃飯的吧?！?/br>
    “……”被說中了。

    陶沐扯住秦云英的袖子：“云英，哎呀你就借我嘛，你又不差這點錢……”

    “你上次說你再管我借錢你就是狗?！?/br>
    “我是狗?！碧浙逑騺聿灰?，張口就學狗叫：“汪汪汪?！?/br>
    秦云英無奈地看著他。

    陶沐拉著秦云英的袖子晃起來：“云英，求求你了，我就最后去賭一次，我大上周贏了二十萬呢！這次也肯定能贏回來！”

    “那你那二十萬哪去了？”

    “就……上周又……輸了，不過這東西都是有輸有贏的，我就再試一次，如果這次我還輸，我就再也不賭了！”

    “……你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都是這么說的?！鼻卦朴⒂行┥鷼?，甩開陶沐的手：“勸了你多少次你都不聽，現在還想管我借錢，你這是把我當成提款機了？別忘了你現在都還沒還完錢?！?/br>
    陶沐一時語塞。以往秦云英生氣歸生氣，最后都還是會借他，還從來沒有拿他“沒還完錢”說事的。

    “你吃吧，吃完回去，我不送了?！鼻卦朴⒆詈蟮伤谎?，轉身回了屋。

    桌上好多動都沒動過的菜，秦云英的碗里還有一半的飯沒吃。

    陶沐最近一段時間頭一次被秦云英這樣甩臉色，心里也有點窩火。不過還是悶悶地把菜都吃了個干凈——不吃白不吃。

    吃過飯準備離開，他朝屋里喊了一聲“英英，我走了”，秦云英依然沒理他，看來是真的氣到了。

    陶沐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踢了一路小石子，也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除了秦云英他也不知道該管誰借錢，要么明天不去賭了？……

    一陣風刮過，路邊自行車框里放的小廣告正正好好飄到他手里。

    陶沐捏住一看，上面一行字：額度高，提現快，借錢就選“我要借”！

    “……”

    秦云英回到屋里，越想越氣。他原本以為陶沐真是想他了才來找他吃飯的，整頓飯都吃得心跳加速，結果還是為了借錢罷了——大概在陶沐心中，他真就和ATM機一個地位。

    他賭氣了好幾天，都沒有找陶沐說過話，但每一天都看八百次手機，看陶沐有沒有主動找他。

    一周后，深夜十二點，秦云英都已經上床睡了，忽然手機鈴響。他有些氣惱地打開手機，心想哪個傻缺這么晚打電話，結果看到來電顯示：沐。

    秦云英瞬間激動起來，深吸兩口氣，故意等了兩聲才接通。

    “喂——”

    “云英！”電話那邊，陶沐聲音急促慌亂：“云英，救命，幫幫我……”

    “……別著急，怎么了，慢慢說?！?/br>
    “你……你答應我別生氣，別罵我……”

    秦云英皺起眉，但聲音依然沉穩溫和：“你說，我不會生氣?！?/br>
    “那個，我，我又去賭了……”陶沐小聲說道。

    “……”

    他就知道。陶沐這家伙果然還是去賭了！

    秦云英強壓怒氣，問道：“你沒錢，被他們扣在那里了？”

    “嗯……我已經給了他們七萬了，但是還差十萬，我真拿不出來了……他們現在說讓我半小時內把錢湊出來，不然就打我……”

    秦云英攥緊了拳。十萬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但他對陶沐又去賭這件事情非常生氣。

    “你不是沒錢了嗎，哪來的七萬？”

    陶沐沉默了一會，小聲道：“……呃，我找人借了點……”

    “你沒借網貸吧?！?/br>
    “沒，沒有！我找，我找朋友借的……”陶沐說得支支吾吾，秦云英沒耐心再聽，冷冷地說道：“我馬上過去?！?/br>
    “你打給我就行——”

    秦云英粗暴地打斷他：“閉嘴。等我過去?！?/br>
    他把車開得飛起，十五分鐘后就趕到了現場。賭場在一個破舊小巷子里一間不起眼的房間內，從外觀就透露著nongnong的騙錢氛圍，也不知道陶沐有多傻缺才會在這里賭。

    不遠處坐著個彪形大漢盯梢，一直緊盯著秦云英，眼神中滿是懷疑，似乎覺得這位開著豪車穿著名牌的人不像是會來他們這種小地方賭錢的。

    見秦云英要敲門，大漢大步走過來，提防地問道：“你做什么的？”

    “我朋友在里面，我給他還錢?！?/br>
    房間里煙霧繚繞，右邊賭桌旁圍了十幾號人，十個里有八個都在抽煙，最中間的女荷官正在發牌。坐在門口抽煙的黑衣男人正玩手機，抬頭見了秦云英，神色有些微妙的變化。

    “你是來賭的？”

    “我來幫人還錢。十萬?！?/br>
    “你找小陶啊?！毙「缧ξ厥掌鹗謾C：“他在屋里，走，我們進去?！?/br>
    剛推開里屋的門，就聽見一個男人粗聲罵道：“你朋友怎么還不到？他再不來我就往你身上招呼了?！?/br>
    “馬上，馬上……”陶沐聽到開門聲，轉頭看到秦云英，激動地沖過來，撲進他懷里：“你可算到了！”

    “……”

    秦云英本來想見了陶沐先給他一巴掌，但是被陶沐抱了個滿懷，揚起的手頓了頓，最后還是摟在了他腰上。

    黑衣男見這兩人親密地抱著，笑容不變，只是問道：“你是小陶的？”

    “他是我朋——”

    “我是他男朋友?！?/br>
    秦云英打斷陶沐的話。陶沐一愣，仰起頭呆呆地看著秦云英，不知道他是要搞哪出。

    “原來是小陶的老公。那這十萬您是刷卡還是現金？”

    “刷卡?！?/br>
    秦云英付過錢，一句話都不肯多說，拉著陶沐就要走。

    坐在屋里的男人抬高聲音說道：“哎，你晚到了五分鐘，要么小陶挨五下，要么轉五千塊錢?！?/br>
    陶沐有了靠星，立刻硬氣起來。他緊緊抱著秦云英的胳膊，瞪著里面的男人：“你這算是敲詐了吧！”

    男人咧著嘴笑道：“我們這賭場就是這個規矩，你就說服從還是不服從吧?；蛘?，不想給錢也可以，只要你老公在我們這里賭兩把?！?/br>
    他看向秦云英，顯然是想宰新的肥羊了。

    陶沐正要再反駁兩句，秦云英突然推開他，說道：“可以?！?/br>
    陶沐驚訝地問道：“云英，你要賭嗎？”

    “我說可以打你。我看你是欠揍?！鼻卦朴⒌伤谎?，一把按住他胳膊，抬手擰了一圈，讓陶沐背對著自己。

    “挨五下是吧?！?/br>
    秦云英高揚起手，對著陶沐的屁股啪啪打了五下。

    他用力不輕，每下都打出很大的聲響，陶沐還沒反應過來就嗷地叫出了聲，扭著身子想要躲開，又被秦云英鐵箍一樣的手攥緊，繼續打下一巴掌。

    五下打完，他一松開手，陶沐就捂著自己屁股叫了起來：“你干嘛??！”

    “回去了?！鼻卦朴⑦∷滞?，拉著他大步走出了房間。

    其他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直到兩人都走出去才反應過來——他們堵過好多人，也有人的朋友親人過來先給賭的人一巴掌的，但是從來沒看過打屁股的。

    里側的男人呆愣地問道：“剛剛，什么情況？”

    黑衣男又抽了口煙，慢悠悠說道：“看來真是男朋友啊。這位小陶，可能回去屁股要遭殃了?！?/br>
    陶沐坐上秦云英的車，剛要不滿地質問為何打他，一轉頭看到秦云英滿是怒意的臉，立刻息鼓偃旗了。

    秦云英看都不看他一眼，盯著前方，冷冷地說道：“你現在欠我多少了？”

    陶沐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聲音也十分微?。骸笆f，加上之前沒還的……十八萬?！?/br>
    “十八萬。再加上你管朋友借的七萬，二十五萬?！鼻卦朴⒗浜咭宦?，音量抬高了些：“你工資減掉房租和日用，就算什么大件都不買，一個月能攢下來多少錢？”

    “……大概……四千？”

    “你現在還有積蓄嗎？”

    “……”沒有。

    “你爸媽給你的首付還在嗎？”

    “……”基本不在了。

    “你準備怎么還這二十五萬？你準備以后怎么吃飯，怎么買房子？”

    陶沐張了張嘴，傻了半天，毫無底氣地說道：“這不是，還有你呢嗎……”

    “怎么，你要天天吃我家的飯，住我家的房子？”秦云英斜他一眼：“你是我老婆嗎？”

    “……”

    陶沐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秦云英開到自家車庫，下了車，也不管陶沐，頭也不回地往電梯走。

    陶沐趕緊追上他，一口一個英英叫得又甜又軟，這就又開始撒嬌了。

    “英英，我錯了，我錯了。我以后都不賭了，再賭我就是狗！”

    秦云英嗤笑一聲：“上周你剛學過狗叫?！?/br>
    “cao，上周的我怎么這么不要臉呢！”陶沐繼續不要臉地罵著自己：“我真是垃圾！天天就知道賭，都讓英英生氣了?！?/br>
    “……”

    秦云英看他一眼，有點心軟了。

    “我真是太過分了！英英你打的好啊，你繼續打我吧，打醒我！”陶沐跳到秦云英面前，攔住他，指著自己的臉說道：“扇我巴掌，這是我應得的！”

    秦云英捏著陶沐的臉晃了晃，無奈道：“……你可真是欠揍?！?/br>
    “英英，還生氣嗎？不生氣了吧？”陶沐摟著他的手臂晃了晃，一套哄人的說辭張口就來：“我可就你這一個發小啊，要是你生氣不理我了，我最好的朋友這個位置就沒人坐了?！?/br>
    “……”比起“最好的朋友”，秦云英還有更想坐的位置。

    他手上用力幾分，掐著陶沐臉上的rou扭了扭：“你還賭嗎？”

    “不賭了，真的！我從今天開始，好好工作，好好賺錢，慢慢把錢都還回去，堅決不賭了！”陶沐舉起手，做發誓狀：“如果再賭就讓我這輩子娶不到老婆！女神都不理我，女朋友全都綠我，怎么樣，這夠狠的了吧？”

    秦云英聽到“女神”“女朋友”這兩個詞，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別說這些虛的。你說點能實cao的東西。比如——”他拍了拍陶沐的腰，說道：“你再賭，輸多少錢進去我就打你多少下屁股?！?/br>
    “行，隨便你！”陶沐把這些當成哄秦云英的一部分，并沒在乎具體是打屁股還是什么，爽快地答應了。

    然而三天之后，秦云英又一次收到了陶沐半夜三更的電話。

    “云英，對不起……能再……再救我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