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和　4　向我詢問　1　和　2　最近的去向。

    我如實告知，他們沒有懷疑，順帶留在別墅，陪孤寡老人的我聊天。

    實際上，他們只是顯得沒事干，想要我陪他們解悶；我也正好無聊，就打算陪兩個小孩玩一會。

    是的，小孩。

    相比天生的老油條　1　，和滿嘴甜言蜜語的　2　，3　和　4　都只是兩個剛成年不久，涉世未深的少年。雖然一只是兇狠的狼崽子，另一只則是有些膽小的兔寶寶，但都傻傻的，逗弄起來都很有趣。

    我提出要去別墅外看看。

    偶爾從別墅高處看向窗外時，似乎能望見一汪碧湖，陽光印在水面的感覺很特別，有種玻璃般的清透。

    “外面不是很安全，還是算了吧?！薄?　縮了縮肩，微微下垂的眼睛有些可憐地望著我。他說話聲音一向都是小小的，仿佛還有挽留的余地，如同他柔軟善良的性格一樣。

    3　卻沒有直接反對，一頭硬得扎人的短發下，兩只亮得嚇人的貓眼瞪起，似乎在思考那林中名不見經傳的小湖，值不值得一去。

    而對著兩個小孩，我這個在社會滾打數年的成年人自有妙招。

    我嘴角微微勾起，張嘴就開始挑釁：“怎么，不敢嗎？確實，1　確實提到過最近森林里似乎出現了狼的腳印...”

    3　撇嘴，打斷了我的話：“別給我來這套激將法，不就是看個湖而已，爺允了?！?/br>
    就這么簡單。

    我走出別墅，深呼吸進一口空氣，滿鼻腔泥土的腥甜，渾身瞬間舒展開。

    3　和　4　也不打擾。只是半分鐘后，看我還停留在原地不動，3　才催促著起步。

    我們很快就在別墅不遠處找到那面如玻璃一樣清澈的小湖。

    說起來有些奇怪，我在別墅這兩年，也是近幾個星期才發現這片湖的存在，以前似乎從沒有在意過，就連經常出入別墅的　3　和　4　見了都露出新奇的神色。

    更奇怪的是，湖面上竟然還停留著一艘小船，走近發現，船不算新，船身卻很干凈，一片落葉都沒有，似乎有人經常打理。

    “小，小心點，”4　見我很是興奮地跳上船，被嚇了一跳，溫潤的眼睛里布滿擔憂，小心翼翼地提醒我。

    3　卻敏銳地聽見不遠處接連響起的狼吠，精致的眉毛微皺，眼里閃過一絲后悔。他扭頭示意　4　先上船，自己則準備跑回去拿獵槍。

    4　也發覺了情況不對，盡管有些擔心　3　，但他明白自己跟著　3　只會成為　3　的負擔，最終還是決定和我上船等候。

    我對　3　這種半大小子卻想保護人的舉動只是一挑眉，并沒有阻止。

    可　4　剛上船，還未等岸邊的　3　離去，突然飄來一陣輕風，單薄的小船便被推離湖岸。4　明顯被嚇了一跳，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腿。3　卻沒多做停留，確認小湖深度不大后，便轉身離去，嬌小不失堅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樹林里。

    不過一分鐘，在無人為干涉的情況下，小船被風推到了湖的正中央。

    我饒有興致地打量起四周的湖面。

    陽光下，湖水清澈見底，就連靜坐在湖底的小石子都顯得無比的清晰，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一件和　1　有關的事。

    印象中有一天，初中放學后我照例被　1　按在教室里復習，時間一久，我不免有些煩悶，一手雖拿著歷史書，一手卻百般無聊地轉著筆，視線完全不在課本上。

    1　見了，嘆了口氣，估計想要調動氣氛，突然開口，聲音冰冰涼涼的，有種夏日里喝一口氣泡水的清爽：“我其實不近視?！?/br>
    這句話來得有點突然，我反應過來，手上轉筆的動作沒停，嘴巴一咧就想嘲笑　1　戴眼鏡裝逼。

    1　卻難得沒有耐心等我回話，語氣認真地補充道：

    “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副眼鏡就出現在我的臉上?！?/br>
    “我摘不下來?！?/br>
    我一愣，還以為　1　在看玩笑，手上轉動的筆卻下意識停在半空，1　看向我，拉著我的手，抬到他的眼前。

    我試著拽了拽　1　的眼鏡。

    紋絲不動。

    那日我們嘗試了很多方法，可直到天黑都沒有成功摘掉　1　的眼鏡，次日又考試，便只能暫時把眼鏡的事情拋于腦后。不知為何，直到今日，這件理應十分詭異的事情，才再次出現在我的腦海里。

    我望向湖面，想起那日　1　看著我嚴肅，甚至有些祈求的眼神，思緒一時間有些復雜。

    “哥?！薄?　細軟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勉強回過神，望向　4　。

    “哥還有在寫嗎？”

    4　臉上依舊糯生生的，似乎不想打擾我，但又有些擔心我的情況。

    我這才醒起自己自上了小船，便再沒同　4　交流過。我連忙笑了笑，安撫　4　道：

    “算是吧，如果日記也是一種的話?！?/br>
    邊說著，我邊輕輕拍了下　4　的腦袋，手心下的觸感細軟柔順。4　沒有反抗，臉有些微紅地低下頭，表現得如他的頭發一樣乖巧。

    也多虧　4　提醒，我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篇未完成的日記，于是我‘不小心’忽略掉，一旁微紅著臉似乎要說些什么的　4?。?/br>
    “你先睡一會兒吧，我想寫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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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　3　的相遇，其實也十分老套。

    不過是一個被兩度拋棄，受了‘情傷’不敢再愛的老男人，遇到一個幼稚又膽大的大男孩。而老男人被男孩純粹的感情，重新點燃心扉，罷了。

    只不過，這個膽大的大男孩似乎還未做好與男人共度一生的準備，意外的理智和絕情，在家族的威逼利誘下，毫不猶豫地為了繼承人的身份，拋棄了‘可憐渴愛’的老男人。

    而短短一年內被三度拋棄的我，說不清是傷心，麻木，還是說早有預料。

    所以我更想談談　4　。

    4是一個好孩子。

    4　和　3　來自一個家族，不過　4　的地位遠比被當成繼承人培養的　3　要低，基本是被放養的狀態，因此少與族人接觸，接受的教育相對正常不少。

    當時我被　3　拋棄，又被　3　的族人盯上，日子實在不太好過，偶然間被　4　瞧見，4　看我可憐，就付出了一些代價，從　3　的家族中‘救下我’。

    其中之一的代價，就包括主動放棄繼承權。

    真是個好孩子，對吧。

    我被　4　救下后，在　4　的照顧下，慢慢恢復精神，可惜我心里還有其他牽掛，再加上　4　父母的阻止，最終還是沒有和　4　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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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物體墜入水中的聲音。

    我猛地抬起頭，循著聲音，望向岸邊。

    3　貓眼微瞇，一手握著獵槍，一手抓起腳邊的石子，當著我面砸向水面，濺了我一臉水跡。

    我嘆了口氣，眼看第二粒石子就要無辜地犧牲，連忙收起手機，拿起一旁的劃槳，快速把小船劃到岸邊。

    3　眼里的不耐煩這才消退些，熟練又別扭地把我從搖晃的船中拉上岸。我‘bia唧’一腳踏在了岸邊潮濕的地面，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林中不知何時升起一層薄薄的白霧。

    “...　4　呢？”　3　看向小船，精致的眉毛微皺，透露著些許疑惑。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乳白色的薄霧中，小船搖搖晃晃地停在湖面，船艙內空曠一片。

    半晌，我回過神，轉向3，臉上揚起一個安撫性的微笑：

    “4　不放心你一個人，就去找你了，你沒碰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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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我的話，3　并沒有多想，樹林里通往別墅的道路很多，碰不上也正常。他拉起我的手，便準備回程。

    天色也逐漸變黑，明明出來的時候還是清晨，起了一場霧后，像是突然略過了中午，迅速步入白色的黑夜，平靜得有些可怕。

    我和　3　走在林中的小道上，3　手里握著獵槍，氣質難免有幾分肅殺，和他偏女氣的容貌搭配起來，意外的不別扭，完全看不出平日的幼稚。

    我心一動，正準備開口逗弄難得硬氣起來的　3　，身后卻猛然傳來幾聲令人不安的低吠。

    我和　3　同時回頭。百米開外，十幾只目帶綠光的野獸不知何時冒出，正死死盯著我們，似乎準備借著夜色，開啟一場突襲，被我們提前識破，步伐仍無畏地不退反進。

    3　三兩步擋在我面前，手上的獵槍迅速對準狼群。

    我想要撥開　3　阻擋的身影，3　卻絲毫不退讓，倔強地把我護在身后，不許我上前。

    我只能挑挑眉毛，安慰自己一句赤手空拳的人沒資格逞能，沒有在危急關頭下，繼續挑戰　3　身為成熟大人的‘威嚴’。

    情形越發急迫。

    眼見狼群逐步逼近，3　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日清脆的少年音低沉不少：

    “大叔，我記得你跑得還挺快的吧?！?/br>
    我知道他不想驚動狼群，輕輕應了一聲。

    “那你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嗎？直走，三分鐘，不，跑的話半分鐘也可以到別墅?！?/br>
    我再次給予了肯定的回復。

    得到我的回答，3　低沉的語氣總算放松了些：“那你還等什么，快跑??！”

    透過微弱的月光，我隱約看見　3　嘴角那抹帶著年少狂妄的笑，于是我也哼笑一聲，趕在他鬧別扭之前應了一句。

    隨后便毫不猶疑地轉身，朝別墅方向奔去。

    半秒后，身后傳來一聲金屬撞擊，是子彈破開空氣的聲音。

    我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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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分鐘后，我‘終于’抵達別墅大門。實際上，除了出了一身汗，我的腳底還留有著些許余力，并不算疲倦。

    我邊平息呼吸，邊望向門外自己剛剛逃離的方向，漆黑一片，黑暗中看不清是否有人或者獸的蹤跡。

    我不免聯想到了一件讓我終身難忘的事，還在熾熱跳動的心跳瞬間冷了半分。

    不過這次我并沒有繼續等待。我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安詳得詭異的森林，便轉身走進別墅。

    因為我知道，別墅里的所有槍械的子彈腔，早就被人提前清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