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生崽崽2
姜筱田是被反裹著病服推進手術室的。 他半瞇著眼睛,神智痛得都有點不清晰。手上還殘留著婁銳剛剛緊握住他的力道。他想,真不該這么容易把手松開的。一個人躺在這兒真的挺嚇人。 他聽見四周傳來腳步聲,醫生和護士都戴著藍色的帽子和口罩。他被推到里邊的房間,有人給他胳膊上打了兩個留置針。 姜筱田手腕哆嗦一下:“這是……” “留置針哈?!弊o士邊把他的衣服往下剝,邊跟他解釋,“防止你一會兒大出血,或是羊水栓塞??梢约皶r搶救的?!?/br> 姜筱田不吭聲了,他有點想婁銳和婁程了。他怕死了剖腹產,也怕死了羊水栓塞。他知道這個情況死亡率多高。他的好日子才開始沒幾天,他一點也不想死。 又有人來按住姜筱田,把他推成側臥位。他拍拍姜筱田的背部,讓他盡可能把身體弓起來。 姜筱田趕緊把自己蜷縮起來。背部猛得一涼,是有人在用棉簽給他消毒。 姜筱田又控制不住顫抖起來。身后的人卻死死按住他,聲音冷靜又嚴肅:“別亂動,打錯地方會癱瘓?!?/br> “啊……好,好。我不動……我不動……”于是姜筱田果真一動不敢動。他死死咬著牙齒,把手指窩進手心里。他能感到有根長針順暢地插進了他的脊椎附近,差不多兩三分鐘才徹底固定好。 然后他又被推成平躺的姿勢。 有人用布片蓋住了他除了腹部以外的的部分。褲子被脫掉之后他聽見有人驚詫地“啊”了一聲,是在討論他的下體。 姜筱田頓時窘迫起來,他想并攏自己的雙腿,但用盡全力只能動一動兩三根腳趾。 然后他聽見李旭小聲的訓斥聲。他責備了小護士幾句,然后抬高點聲音安慰著姜筱田:“田田,現在我們開始手術,時間不會太久,你睡一覺醒來就能看見婁銳了?!?/br> 聽見熟悉的聲音,姜筱田躁動的情緒終于得到一點舒緩。 眼前被一片布片擋住了視線。 手術燈驟然亮起。 姜筱田被閃得瞇縫了下眼睛。 他胸腔以下的部位已經沒有知覺,連腳趾都不再受他控制。但體感還在。他感覺有人用冰涼的棉球在他的肚子上消毒,然后有什么東西劃開了他的腹部。 姜筱田迷茫地瞪著頭頂的燈光。 他知道產婦的確是沒什么尊嚴的。至少他不用大敞著雙腿隨著宮縮用力,讓兩個孩子從他狹窄的甬道擠出。他發誓如果順產,他一定會在生產途中大小便失禁。也許前列腺會不堪擠壓,一而再地高潮。那實在是太難看,也太難堪了。 頭頂的燈光恍然四散,他眨眨眼,強迫自己的眼睛重新聚焦。 他想,他是個男人,卻像待宰的白rou一般敞著腿任人宰割。他能孕育生命,即將有兩個鮮活的小孩從他的zigong孕育而出。他和他的兒子們luanlun,他為兒子孕育了后代。這不對,這怪異得要死??伤麉s期待這兩個生命期待得要命。 姜筱田感覺肚子被什么器具勾住了,有人正狠狠地把它扒開。他感覺不到疼痛,卻能感知到拉扯感。 這也很怪。 他想了很多,大多數都是悲觀的。姜筱田覺得自己真是懦弱死了。他的確從來都不堅強。他的現在是靠著婁彷斌,靠著婁程和婁銳??恐约嘿u身賣逼賣屁股得來的??伤麉s要生兩個孩子,做個正經的家長。 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要退縮了。他覺得自己做不好。孕中那些豪言壯志都是放屁。他只想撲進兒子懷里,永遠做個嬌滴欲碎的觀賞花瓶。 他害怕死了。真的害怕死了。 一個人躺在手術臺上。他被開腸破肚。好像連他的器官肝臟都正被人緊攥。 啼哭聲打斷了他頹喪的思路。 他看見護士把一小團血團子抱給他看,血團子的渾身皺巴巴的,他的雙腿輕微的搖擺,能在小小的yinjing下邊看見蟄伏的yinchun口。 是那個雙性的孩子。 護士笑了笑:“是哥哥!5月27號下午17點32分!” 她說完就把孩子抱去一邊處理。又有護士抱了另一只血團子來給他看。是那個健康的孩子。 “是弟弟,5月27日下午17點33分?!?/br> 姜筱田屏了口氣,眼淚控制不住地刷刷往下掉。 他突然覺得剛剛那些想法都特別矯情。矯情又沒用。 他現在是兩個寶寶的家長。 他偏過頭看那邊被護士抱著的小孩。臉上的血污已經被擦干凈。露出兩張白凈的小臉。還有點皺。 兩個小不點兒實在太小了。手掌還沒人大拇指寬,弱不經風那模樣。實在需要人保護。 姜筱田的內心又鼓脹起來。他甚至沒來得及回味什么,手術就已經結束了。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婁程和婁銳都沖到床邊兒一塊兒推著他走。他被重新放到病床上。 麻藥還沒過,姜筱田還感覺不到什么疼痛。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異常輕松。婁銳低頭輕輕地吻他的嘴巴,他也抬起手挽住婁銳的頸部,誰也沒說話。兩個人挨在一起挺久,直到醫生進來給姜筱田壓鹽袋,姜筱田才和他不舍地分開。 李旭把鹽袋壓在姜筱田肚子上。鹽袋壓迫傷口,可以促進zigong收縮,傷口愈合。要壓六個小時。 于是姜筱田又安靜地躺下來,拉著婁銳的手不吱聲了。 直到這會兒他們才想起小孩還沒抱來。 姜筱田緊張地看著李旭:“我的小孩呢!” 李旭哭笑不得:“你這會兒才想起來……哥哥三斤六兩,弟弟四斤七,體重太輕,又是早產兒。要在保溫箱里住幾天。別緊張,都健康得很?!?/br> “奧!”姜筱田這才松了口氣,徹底陷在被子里不動了。 他也是真的累了,沒多久就沉睡過去。一覺睡了四個多小時,是被腹部的刀口疼醒的。 疼痛感來得異常激烈,幾乎瞬間,姜筱田就淋了一頭冷汗。他想蜷縮起身體,但稍微一動整個下本身都鉆心得疼。婁銳按鈴叫了護士,上了止痛泵。護士再三叮囑不能亂動不能側躺不能翻身也不能喝水。 可姜筱田還是熬不住。只覺得渾身上下沒一處不疼,像螞蟻在絕對力量前那樣渺小,他對抗不了這股疼痛。他眼淚直流,嘴里溢出痛苦的呻吟。連呼吸稍重都能拉扯到小腹。 他哭哭啼啼大半個晚上,偶爾睡過去十幾分鐘,又很快痛醒。折騰到天大亮了才徹底睡去。 本以為這就是最難受的。 第二天大早姜筱田才體會到什么是人間地獄。 從七點半開始每隔幾個小時李旭會來給姜筱田壓惡露。他雙手按在姜筱田的小腹,幾乎用盡了全力往下按壓。剛做完手術的地方哪里經得起這樣折騰。姜筱田以前被婁彷斌按在地上踹過小腹和逼口。但現在他覺得那些疼痛跟擠壓惡露比起來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他痛苦地在床上嚎叫,像被碾了尾巴的貓。全身的汗毛都炸起,哭得毫無形象可言。他雙腿亂蹬,雙手亂撓,即使亂動會牽動刀口,那痛苦也遠不及肚子被猛力按壓。他被三四個護士一起摁著腿。婁銳一邊固定住他的雙手一邊吻他。他能看見婁銳眼里的痛苦。他昨晚半夢半醒間甚至聽見婁銳一次接一次懊悔地嘆氣??伤櫜簧夏敲炊?,他不停地求饒,可李旭仍然不為所動,一次次用力按壓他的腹部。他感覺整個zigong都在被人用鈍器錘擊。這種疼痛和流于表面的踢打大相徑庭。好像要刻入骨rou里。要叫他記一輩子。 他忘記自己一天被擠壓了多少次。到后來他看見李旭進病房都會害怕地嚎啕大哭。很多年的以后姜筱田仍記得這種疼痛。每次見到李旭,也會發自內心地,由衷地打一個哆嗦。 姜筱田穿著尿布濕在床上躺了三天。 那是三天凄慘而不堪回首的日子。直到第四天他被逼著下床走動,因為李旭說再不下床很可能腸道會粘連。他小時候看安徒生童話,不知道小美人魚每走一步如同刀割是什么感覺?,F在他覺得他知道了。即使他被婁彷斌折磨多年,他想自己喊的疼字一定沒有這幾天多。從膀胱到zigong到腰臀再到刀口。每當他以為自己疼到麻木的時候,總有更疼更難忍的東西在等著他。 他甚至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堅強了,才能忍住沒在這幾天咬舌自盡。 直到一個星期后身上的疼痛才稍微減輕。 姜筱田被婁銳和婁程扶著在走廊里散步。他們病房轉彎就是新生科。他家兩個小團子躺在最左邊兒的保溫箱。哥哥正嘬著手指屈成一團,而弟弟舒展著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