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七十一）

    這個小城市，似乎是有一種默契，孩子一輩的，總是不知道好好學習，也確信自己有光明的未來；家長一輩的，卻滿打定主意，三條街遠的那位。

    那位永遠與你家距離不近不遠的老師，總是在升學那一年突然爆發出他的實力。

    對于不良高中的不良們，這個默契，也不例外。只是不良高中的體育老師有那么一絲絲形式上的變化：

    不良們高二就要參與體育特長的訓練，高三上學期時就有了他們最重要的升學考。不良高中的訓練不用組織，只用高三時做加強的特訓，畢竟不止拳擊和跆拳道的特長生，所有學生的沙包都是無限量供應的。

    對于這位不良高中的體育老師，今年可能是他最輕松的一年，因為不良老大，他是個，沒有感情的跑步機器。

    你就說，大桐他這股勁兒吧，不練個什么耐力，爆發力雙重需求的項目，虧了啊。

    但是咱這兒小地方，也不能讓你發展什么小眾運動，更何況這尊神，他除了早上帶頭跑步，他不挪窩啊。

    這么說也不太嚴謹，每天幫那個外校姑娘翻墻的時候，倒是挺兢兢業業的，動作標準，甚至還有點華麗，落地穩當，要不是體cao需要童子功，老師很想讓大桐試試鞍馬，單雙杠。

    老師抬了抬自己一百度的近視眼鏡，看了看自己勾勾畫畫的小本子，覺得自己能不能騙著大桐，跑一次全程馬拉松試試。

    （B　七十二）

    眼鏡老師和家里做小生意的小舅子學了學，神態，話術，心理，學了個遍，他覺得自己能行了。他找到大桐，一個私下的場合：大桐某天陪雅子剛上完自習，繞了路時。

    “大桐同學啊，實在是學校沒有辦法，咱們這個小地方沒有辦法培養你，老師覺得，得給你把這件事說一說?！?/br>
    “咱們現在，確實是有討巧的，完全利用你的每一分特長的一些方向?！?/br>
    “你看這跑步王者，馬拉松?！?/br>
    “這個比賽，咱們每年每個大型城市，起碼有一場?！?/br>
    “老師看你，能帶動各位同學一起跑步。??！耐力好！速度也能保持！”

    “你看你這身腱子rou，是不是，多俊吶?！?/br>
    “你的目標院校，是不是A大？他們那個A城，就有國際級的馬拉松比賽呀！”

    眼鏡老師習慣了不良們不搭話的情況，而且咱這運動天才，不是可以傲一些嗎？傲，就給我傲！

    大桐聽了這么多句，才問，“怎么，我不能跑短跑嗎？”

    眼鏡老師被不良盯了大約1.2秒，頓時打消了自己那或許是帶著一點“為學生未來好”的心思，覺得自己絕對是豬油蒙了心，怎么想著把心思打到大桐身上了呢。

    這好像是件兩全其美的事來著，　終于可以擴寬業務了，未來，大桐在A校也可以得到比較好的開發，訓練——A校接收的體育生又多又厲害，養蠱式的教學，可不見得都是好事。

    當著大桐的面，雖然他不知道大桐心里什么打算，可是他——真的好兇啊。

    “啊，這個，短跑也可以，你喜歡的話?！?/br>
    （B　七十三）

    雅子并不知道大桐的未來方向還可以變化，她最近在發愁學籍錄入的事情。

    據說電子計算機的應用，還沒有延伸到這個小城的教育系統，那些大城市的行業精英才會有一臺的電腦，辦公系統里還沒有普及開來。

    她詢問了帶領她來這個小城的叔叔，得到了一份，據說是萬事俱備，不用擔心的學籍登記表。

    （B　七十四）

    “雅子！”

    大半時間都在放學部活動的轉校生，雅子，很幸運的在班上還是有幾位知心朋友的。

    “我原先住的那個樓的朋友說，C班有個帥哥在打聽你?！?/br>
    “誰呀誰呀？”第一個發問的是另一個同學，雅子還在想，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池君！”

    “額他也算不上帥哥吧?！?，“他還帥？”前桌的男生和那位同學都在第一時間反駁。仿佛他們本就知道這個答案那么快。

    “雅子我給你講，他也就皮膚白一點?！?/br>
    “都打聽什么了?！鼻白酪厕D過來一起八卦，

    “就問怎么回家呢。估計是想搭話?！鼻白涝僖淮蚊氪?，“哇哦，好會哦?！?/br>
    “那你朋友怎么回答的呢？”雅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個也被八卦吸引的人，天知道她可從來沒有處理過這種情形。這大概比“去同學會，被勢利的同學們攻擊”，“遠親聚會，攀比自己家的兒媳女婿和孩子孫子”，還應該加入令人恐懼的情形啊。

    “不知道啊，”話題的開啟者很快就結束了話題，“我們都沒有碰見過雅子你。你是不是在不良高中那邊……”

    雅子打了哈哈，“確實很不幸，是那邊，但也不是很近哈哈哈哈?！?/br>
    “據說二十號之后，就沒有社團活動了?！?/br>
    “唉——，想必那時候，我們也累到會直接回家啦?！毖抛釉噲D把重燃的話題摁滅。之前只是不想把自己的隱私突然因為一樁八卦，說得清清楚楚，現在之前她還真有點害怕了，誰知道升學考前夕，被發現和不良談戀愛，會發生什么事情呢。

    最壞的可能性——就是打剛交上去的那張注冊表里的監護人的電話啦。

    嗨呀，這種少女的憂愁可真是從未預想，卻來勢洶洶啊。

    雅子好像都忘了，幾個月前，自己曾經是怎么不得要領，每天都在不可思議的煩惱中度過，做著最不起眼的嘗試和改變。這種關系的進展，讓人覺得那時候好像是很久之前了。

    （B　七十五）

    虎哥今天也很煩。

    雅子在心里記下一筆，然后夸張的裝作無事，朝大桐笑了笑。

    體育生的集訓在春末夏初開始，對于不良們來說，從樹蔭下乘涼，到在“烈日”下參與高強度訓練，這種落差尤其之大。于是虎哥作為性格最烈的人，尤其不開心，尤其煩人。

    幾乎是全場唯一一個不用動的人，虎哥完全不管雅子還在看著一本單詞書，張嘴就是：“大小姐”，“書呆子”，“哪兒涼快哪兒帶著去”。

    此人經過運動場這一角，必然要刺一句。

    是了，虎哥就是那種，當不良時，做最壞的人，訓練時，卻做堅持最久，出勤最多的人。他才不會和老師發脾氣，他甚至還擔心老師會不會帶著一點點不開心，給他安排用膝蓋想的訓練計劃。

    他只會在茶余飯后，休息途中，隨地挑事。

    更何況，虎哥雖然做著最勤勞的人，心里卻認為大桐應該是最厲害的人——而這個人現在被毒婦勾引，醉臥美人膝。

    幾乎所有不良到了升學年，想到自己有什么運動項目可以準備，都只有一個答案：跑步。跑步又只能分成短跑長跑馬拉松。跑步分別對應著什么訓練，學生們都不了解，但猜就一定很辛苦。

    于是一部分人選擇短跑長跑，一部分人轉而選擇常見的球類運動。

    大桐作為幾屆人的精神支柱，同時作為幾屆人的關系紐帶，他還是知道的。

    并不是：“有一位老師一定能在升學那一年，能帶你獲得想要的錄取通知書”。而是不良少年們心里早就知道自己就是父母和親戚，鄰居，唾罵的那種模樣，掙扎最后的一年，終于接受了這種定義。

    升學考試后，所有人突然放棄掙扎，隱沒在人海里。

    但現在，所有人都會準備跑步，籃球，足球，寄希望于自己其實是遺落的體育天才。根本不管他們一個學校就占滿了整個省的體育生名額。

    當他發現自己不適合短跑的時候，老師在害怕，不敢說話，同學在嘻嘻哈哈沒當回事，他心里那張窗戶紙，好像破了一點，又好像沒破。

    他什么都沒有和雅子說。

    訓練幾天后隨便測試一下的結果，突然就否定了他整個人生。從這一刻，他從大學生，變成了被所有家長譏諷著講閑話的那個鄰居家哥哥。

    他心里想著，“就躺這一個下午”，“或許我還可以跑馬拉松”，“和她說？她什么都不懂”，“我爸又該揚眉吐氣了”。

    他又想著：“我還有兄弟”，“帶兄弟去大城市闖一闖”　，“出門靠兄弟”。

    如果雅子知道虎哥稱此為醉臥美人膝，應該會覺得有點冤。

    分明只是長長的一條咸魚，展在沙發上，她縮在沙發把手上。

    虎哥是把沙發稱為了美人嗎？虎哥你跑不動就別跑了，跑的人都變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