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教誨
一路穿過刑房的庭院,何蓉蓉所在的廂房近在眼前。 明如雪踏上臺階,轉身與跟來的曹姑姑無聲對視,后者扯出一絲刻板的笑,隨即離去。 何蓉蓉這兩天被刑房問訊多次,不知時辰,只知晝夜,此時的精神并不好。廂房木門被推開,一線光映照昏暗的房間。何蓉蓉抬起頭眼神從迷茫轉為驚喜,“jiejie?” 明如雪將門仔細關上,這才近前。并不急著與人敘舊寒暄,只道:“肖光猷的孩子,你知多少?!?/br> 何蓉蓉打了個冷顫,這才結結巴巴道:“我...我是真不知道,平日除了請安的日子,我都不去光猷處。我只知她身子一直不適,除了秦安人經常探望,也就只有白賢人一直侍奉。太醫來過幾次,但也只說是光猷體弱,并無大礙?!?/br> 明如雪心中有些想法,然終是空口無憑,她忍著不適俯下身?!鞍踪t人平日對肖光猷究竟如何?” “很殷勤?!焙稳厝厮妓髌痰溃骸斑@么一想,倒是有些殷勤過頭了?!?/br> “那肖光猷對白賢人又是如何?” “這關起門來,我也不好說。只是...”何蓉蓉猶豫片刻道:“只聽過一次,光猷的宮人說閑話。說是陛下有意晉封白賢人為安人,結果被肖光猷以身份低微,從七品已是恩賞為由拒絕了。許是...并不那么親厚?!?/br> 明如雪起身嘆道:“果真如此?!?/br> 何蓉蓉再是鈍,經此一問,心中也有了計較,只是驚訝不已,“是她害...可太醫不是說只是體虛導致小產嗎?” “我們能想到的,自然旁人也能想到?!毕氲椒讲诺钪兄x箴所言,明如雪垂眸道:“這手段本不高明,只怕那太醫也有問題?!?/br> “為罪自戕,陛下如何會信?”白賢人面色微頹,“當時啟祥宮中,陛下分明疑了嬪妾,何御女不過是個幌子?!?/br> “何御女的確沒有理由下手?!饼R嘉豫微微搖頭,“只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意圖不軌?!?/br> “你可知白氏如何了?”明如雪開口。 何蓉蓉聽了立刻搖頭道:“自被關在這里,我與白氏便被分開。至于受刑,她是賢人,我是御女。我尚且只是被審問,她怎么會被上刑。只是...”她絞盡腦汁回憶一番,終于遲疑道:“只是記得來這里的一路上她便不安的很,現在看來似是做賊心虛。再者我倆分開時,我瞧了一眼,帶我走的是刑房宮人,而她則是管事親自帶走的。我當時以為是尋常,現在想來確實古怪?!?/br> 鼻端是這房中散不去的腥氣與朽氣,常年不見天日的房間皆是如此。見明如雪不言語,何蓉蓉這才小心道:“jiejie,我方才還沒問,你怎能來這里?” “嫁禍給馮貴嬪?”初聽這名時,白賢人心一驚,卻見齊嘉豫微嘲的眼神直直望來。 “你欲馮氏不合,本宮這不是遂你夙愿?”齊嘉豫輕笑一聲:“不要你揭發,只是在何氏身死后,讓你多吹耳邊風?!?/br> “那嬪妾收買的太醫...” “立時便會畏罪自盡?!?/br> 白賢人額角被冷汗浸濕:“何氏與太醫都是死無對證,只怕陛下不會信?!?/br> 齊嘉豫心中冷嘆,正要開口,只見弄夏匆匆入內。座下白賢人只見弄夏在人耳邊說了什么,齊嘉豫便微皺起了眉頭,等再松開時,語氣亦冷了幾分。 “明氏去刑房見了何御女?!弊o甲輕叩桌案,齊嘉豫面上終于有了一絲興味,“本宮竟不知她們何時如此無間?!?/br> 白賢人咀嚼人話中之意,試探道:“許是陛下有令?!?/br> 齊嘉豫將案上茶盞輕捧,飄下一句:“陛下這性子,即便何御女身死刑房也不會過問,更不會命人探望?!彼p搖臻首,像是在嘆,也像是在憫,“如此何氏先不動,本宮記得肖氏身邊侍奉的人叫...” “稟皇后,肖光猷身邊中使名叫鈴蘭?!卑资嫌痔硪痪?,她抿了抿唇,壯著膽道:“肖光猷平日都是她在照料,貼身不離?!?/br> “那就她吧?!饼R嘉豫開口,正當白氏為這句話不知如何應對時,便見弄夏與座上一禮后悄然離開。 隨意一語間便要定人的生死,白賢人明白這是表示,也是警告。 “若你能叫肖光猷信了此事為馮貴嬪所為?!饼R嘉豫的話語字字落來,“她不愿給你的位份與榮華,本宮來給?!?/br> 廂房中光線昏暗,再出門時,面對坦蕩的日光,明如雪只覺恍若隔世。 曹姑姑立于階下,如同一塊沉默的石頭,不知守了多久。 去時路與來時路不同,路過一片空地,便見不知哪宮的宮人在此受訓。七八人跪直于地,手捧一盞,滾水八分滿,幾人手指皆被燙得通紅,眼中含淚卻不敢叫出一聲,更不敢換手或放下。 “我來時,見刑房的人領著白賢人去了?!泵魅缪┖龆降徽Z,“若是不曾看錯,她攏在袖中的手似是受了刑?!?/br> 曹氏倏爾停下步子。 明如雪亦站定身,只一笑道:“也是被罰了捧盞?” “這是犯了錯的宮人,怎可與賢人相比?!辈苁蠌陀志彶?,“先以木板擊其掌心,再以竹拶套指,緊收之下,十指連心痛到極處。此時再以滾水澆之,常人挺不過一遭?!?/br> 夕陽欲垂。 行至刑房外門前,曹氏回身與人一禮道:“便不送令使了?!?/br> 待明如雪步步下了石階,只聽身后人冷聲道:“只望令使今后不要來此?!?/br> 明如雪垂首一笑,“定當謹記姑姑教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