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劫后余生
朦朧的意識中,似乎總有一個聲音在隱隱之中呼喚著“我”。 像是受到了感召一樣,“我”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視線所及之處是觸目驚心的紅,滿目瘡痍的宮闕被漫天的紅蓮業火所吞噬,“我”茫然自失地佇立在尸橫累累的大殿前,望向天邊升起的滾滾狼煙。 宮門外,廝殺聲與金戈鐵馬聲交織在一起,震天動地。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嗎…… “我”試著向前邁開腳步,雙腿卻像是灌了鉛一樣,寸步難行。 “我”吃力地在尸體之間蹣跚前行,偌大的宮殿中,竟沒有一個活人?!拔摇毕袷且恢蛔咄稛o路的困獸,在四面楚歌之中茫然四顧。 忽然間,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隨著一聲嘶鳴,一匹通體黝黑的駿馬從天而降,阻擋了“我”的去路。 一個手持長鞭的男人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我”。 “我”抬起頭,迎上對方的視線,男人背后的陽光過于刺眼,逆光令我無法看清他的面孔,只能依稀分辨出男人器宇軒昂的面部輪廓。 “我終于找到你了?!?/br> 男人緩緩開了口,磨砂一般粗糲的聲線中透出一絲難以壓抑的興奮。 “你……是誰……” “我”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男人沒有答話,取而代之的是高舉起手中的鞭子,下一個瞬間,長鞭呼嘯著迎頭落下。 伴隨著一聲驚呼,阿落猛地從床上坐起。 他滿頭大汗地緊緊抓住胸口,心跳如同震耳欲聾的鼓點一般,一口氣差點沒有喘上來。 剛才的……是夢? 他腦子一片空白,仿佛整個人都魂游天外了似的,半晌后,胸前一股暖意令他漸漸回過神來,他低頭一看,見自己胸前閃爍著一塊湛藍色的碎片。 “青嶙石!”阿落欣喜地將那湛藍色的碎片握在手中,知道青嶙石還好端端的在自己身邊,他不禁松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這兒究竟是哪兒?難道有人救了自己? 就在阿落陷入混亂之際,忽然門口傳來響聲,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約摸十三四歲,長得水靈水靈的女孩從門口外探出個腦袋,睜著銅鈴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自己。 “你是……小啞巴??” 阿落不由得一驚,這不正是在新葉湖畔送了他一朵蒲公英,帶他找到了師淮的那個啞女嗎? “你……救了我?”阿落問。 啞女搖搖頭,咿咿呀呀地打著阿落看不懂的手勢。 阿落看得一頭霧水,低聲道:“對不起,我看不懂手語?!?/br> 啞女索性走過來,拽了拽阿落的衣袖,示意他跟自己走。于是阿落掀開被褥下了床,被啞女牽著手,往隔間走去。 掀開布簾,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略顯簡陋的隔間,面積雖然不大,卻五臟俱全,收拾得干干凈凈。 屋內床上靜靜躺著一人,那人黑布遮眼,胸膛緩緩上下起伏,正發出平穩的鼻息。 “師淮!”阿落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他跪在床前,伸手去抓師淮的手。 就在那一瞬間,他忽然愣住了。 他握住的并不是記憶中師淮的那雙溫暖而寬厚的手掌,而是空空如也的衣袖。 他低頭一看,心咯噔一聲,沉了下去。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師淮的右臂袖子里居然是空的。 “這是怎么回事?”阿落抓住師淮那只空蕩蕩的袖子,呼吸一窒,“師淮的右手呢?他的右手怎么沒了???” “我把他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br> 一個略顯虛弱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阿落回頭一看,一個身穿白衣,臉上戴著半張面具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 啞女一見到男人,立刻小跑著來到他面前,抱住他的大腿。 男人彎下腰,摸了摸啞女的腦袋,他的臉雖然被遮住了一半,但是依然能看得出那是一張俊朗照人的面孔,細長的眼角刻著幾道皺紋,蒼白的面頰透著一股病態之美。 “丫頭,有沒有好好替我照看兩位哥哥?” 啞女乖巧地點點頭,從男人手中接過一個盛滿草藥的竹筐,抱著竹筐向廚房走去。 阿落一言不發地注視著男人與啞女。 男人身形單薄,顯得有些弱不禁風,咳嗽時他那薄薄的胸膛也會不由自主組地顫兩顫。 “放心吧,我一個病秧子,不會把你怎么樣?!蹦腥俗叩降窕◣装概宰?,好整以暇地翹起二郎腿。 “你是誰?” “我叫偃舟。她叫三兒?!蹦腥俗诎高?,接過三兒給他沏好的茶,“至于師淮,你不用擔心,他沒有生命危險,不過是被人斬斷了一條胳膊而已?!?/br> “不過是斷一條胳膊?”阿落臉上帶著幾分慍色,“你說得倒輕巧,你自己斬斷自己一條胳膊試試?” “對救命恩人都這么沒禮貌?!辟戎勖蛄艘豢诓?,輕笑出聲,“不愧是月落,好大的戾氣?!?/br> 阿落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 偃舟將茶杯擱在案上,抬起頭來,氣定神閑地注視著阿落:“要不是我告訴師淮如何淬煉劍靈,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兒,頤指氣使地跟我說話?” 阿落一聽這話,腦子轟的一聲炸了開來。 這么說來,偃舟這名字確實是有點耳熟,到底是在哪兒聽說過來著? 偃舟嘆了口氣:“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唉,虧你天天用著驚鴻……” 聽到驚鴻這兩個字,阿落立時茅塞頓開。 “我想起來了!”阿落一拍腦袋,“你是那個傳說中大名鼎鼎的鑄劍師,師淮跟我說過,驚鴻是你的作品!” 偃舟不由得苦笑:“什么大名鼎鼎,不過虛名而已,看來我在江湖上的聲望也不過如此?!?/br> “你和師淮是什么關系?”阿落皺著眉頭道,“你為什么要救我們?”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辟戎垡恢皇种е掳?,側頭看著師淮:“我與師淮是多年的故交,至于我和你,也算是頗有淵源?!?/br> 阿落:“可我不認識你?!?/br> 偃舟起身走到阿落面前,阿落一怔,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偃舟那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勾,撩起阿落胸前的項鏈。 “你不認識我,總不會不認識這個吧?” 湛藍色的碎片在阿落眼前綻放著幽光。 “別碰!”阿落頓時慌了,一把奪過青嶙石,“這是師淮給我的青嶙石,和你有什么關系?” “師淮給你的那塊早就碎了?!辟戎鄄挥傻檬?,抱臂在胸地看著阿落,“你胸前的這一塊是我的?!?/br> “師淮給我的……碎了?”阿落一愣。 “青嶙石取自瑤山靈脈,是所有鑄劍師夢寐以求的珍貴鑄材。前些日子,師淮來找我索要青嶙石,我問他青嶙石做什么,他沒告訴我,只說有急用??丛谂c他多年交情的份上,我便送了一塊給他。臨走之前師淮還囑咐我,若他有個什么萬一,便替他好好照顧你?!?/br> 原來師淮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一切早有預感。 阿落低頭看著沉睡不醒的師淮,緊緊地將那塊青嶙石握在掌心,心如刀絞。 “誰知他帶著青嶙石走后沒多久,就遭此變故。就連我送他的那塊青嶙石,也因承受不住戾氣而粉身碎骨。如今你胸前的這塊,可是我最后的庫存了,若你把這塊也給弄碎,那便自求多福吧?!?/br> 正說著話,三兒捧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走了過來。 偃舟接過三兒遞過來的湯藥,走到師淮床邊坐下,對阿落道:“幫我扶他起來?!?/br> 阿落連忙湊過去,將師淮扶起來,讓師淮靠在自己的胸前。偃舟將勺了一勺藥湯,放在嘴邊吹了吹,然后湊到師淮嘴邊,將湯藥小心翼翼地送入他雙唇之間,師淮此時仍昏迷不醒,一部分湯藥就這么順著他的嘴角滑落到脖子上,阿落伸出衣袖,細心地替他拭去嘴角和脖子上殘余的藥漬。 “偃先生?!卑⒙鋺n心忡忡地開口道,“師淮還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他的頭部受了重創,多久能醒來要看他的造化?!辟戎蹏@了口氣,“幸運的話一天兩天,長的話……一年半載也不足為奇。而眼下我們能做的也只有好生照顧他,盡人事聽天命?!?/br> 阿落看著師淮那只空空如也的衣袖,胸口隱隱抽痛:“那他的手呢,是不是從今以后都只能這樣了?” “人的四肢跟頭發指甲不一樣,斷了就沒法再長出來?!辟戎垡贿呂顾幰贿叴鸬?,“除非給他造個義肢?!?/br> “義肢?”阿落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這人斷了手,還能安個假的上去?” “那當然。你沒聽說過機關術?” “你是說墨家機關的那些偃甲兵,機關鳶,連弩車之類的?” “不錯,這義肢也是機關術的一種。區區不才,對于墨家機關術也算是略知一二?!?/br> “偃先生??!”阿落猛地抓住偃舟的肩膀,偃舟被他嚇了一跳,掩著嘴角一陣干咳。 “對、對不起!我太激動了……”阿落連忙松手,但臉上洋溢著看見希望的欣喜,“你剛才說可以給師淮做義肢,這是真的嗎???” 偃舟苦笑:“話是沒錯,不過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這人身子弱,不宜過度cao勞,加之前些日子鑄劍時,不慎被爐火灼傷了眼,這用眼時間一長便會覺得兩眼發黑,頭疼欲裂。若要制作義肢,恐怕要花很長時間?!?/br> “沒關系!我可以等!或者……”說到此處,阿落忽然心念電轉,“……偃先生,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您是否答應?!?/br> “什么不情之請?你說說看?”偃舟側頭看他。 阿落撲通一聲在偃舟面前跪倒。 偃舟一驚:“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做什么?” 阿落抬起頭來,無比誠懇地望著他:“偃先生,您可以教我制作義肢嗎?” “你是說,你想跟我學機關術?”偃舟瞇起眼睛看著他。 阿落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偃先生身體不好,不想勞煩偃先生,如果偃先生不介意,阿落愿意代勞?!?/br> “這機關術可不是隨隨便便想學就能學會的,一來要看資質,二來要能吃苦耐勞,你真的確定要學?” “是!”阿落毫不猶豫地點頭,目光堅定,“只要能救師淮,再苦再累我也愿意?!?/br> 偃舟注視著他,沉吟半晌后,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先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資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