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煙雨低(劇情章)有蛋
“他還不能死,聽明白了么?”唐曉曉捏著容寧的臉頰,吐氣輕柔,若曖昧的情人低語,“本宮的弟弟,即便是死,命也該本宮親自去取?!?/br> “公主當真寵愛陛下?!比輰幉洳渌恼菩?,得了獎勵式的輕拍,唐曉曉垂眼看著半跪著的惡犬,冷聲道,“我這公主都是天子恩賞,又何來寵愛二字?!?/br> “是,奴婢說錯了?!比輰幥瞥鎏茣詴圆粣?,收回他柔順的做派,重新站到一旁,恭聲應諾。 唐曉曉心頭一動,從容寧和朝中諸人態度中猛然抓到些許靈光,復問道,“涼城局勢如何?” “蔡君受傷未愈,關外異動,連續被偷襲布防薄弱之處,眼下正追查泄密之人。路相收到急報,留中未發?!比輰幭㈧`通,答的也痛快。 只是苦寒的北地刀光血影,京城之中朝臣高座,像是各自心懷鬼胎,竟無人將邊情放于明面之上。 唐曉曉捫心自問,若那夢中的虛弱少年有朝一日真拿到皇位,面對的卻是如此江山,無法服眾,無人聽命,人人當他是任用jian佞的昏庸帝王,雖懾他威勢,背地里卻嘲笑他即便披上皇袍仍然比不得皇女,他會如何想? 更何況,按夢中得到的記憶來看,這皇位還是長姐相讓而來。 她不由得有幾分怨怪曾經的越陽公主,既然已經拱手相讓,為何又要不甘不愿、攪風攪雨,明明親手將唐夕推上皇位,又留下諸多掣肘。 “罷了?!碧茣詴运伎家凰矂∏?,只覺人人心懷鬼胎,不由揉揉眉心,“陛下在何處,引我去見他吧?!?/br> “殿下請隨奴婢來?!比輰幵谇耙?,唐曉曉跟在身后看著他,黑衣宦官身材高挺,又分外的瘦削,好似欲將山河重擔,一己擔之。 她看了一會,出聲道,“你也不能死?!?/br> 容寧腳步一頓,沒有回身,低聲應了,衣袖里的手卻攥成拳,久久才放開。 繞出荒僻游廊,再走一會,遠遠便見怪石嶙峋、綠葉藤花,幾株合歡十分違和地矗立湖畔,粉紅絨花盛開如云,美輪美奐,比周遭修剪齊整的灌木花叢多了一股勃勃生機,惹得唐曉曉頻頻探頭去看。 容寧像背后長了眼睛似的,道,“殿下放心,先帝所栽的這幾顆合歡,如今還是舊人在料理?!?/br> “如今也無人再有如此殊榮了?!碧茣詴蕴袅司湓趺聪攵疾粫绣e的話接上。 容寧駐足,回頭看她,“先帝后鶼鰈情深,自然無人能及。待殿下大婚,或許又是一段佳話?!?/br> 大婚?唐曉曉忽然想起之前在公主府聽到的傳聞,越陽公主大婚之前,舊情人死了,因此只納了侍君,為一人空懸夫位??晒鞲?,明明完全沒有唐曉緬懷舊情的痕跡。那么,若這舊情人未死,只是他們無法成婚呢? 若兩年前越陽公主將帝位拱手相讓之事,也有舊情人的原因呢? 劇情走向,愈發讓唐曉曉看不明白起來。不過究竟如何,實則與她無關,她只需要查殺漏洞罷了。劇本中的故事情愛,光腦中分秒間就能制造不下數萬起,若都沉浸去想,豈不是要將人折磨得發瘋。 人們在劇本中體驗遙遠的悲歡離合,因此才能容易放下抽離,以平常心面對平淡如水的日常生活。唐曉曉又瞧了容寧一眼,面對旁人冷冷淡淡的容大提督,此時等待著發呆的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黑沉眼瞳深處閃著晶亮的光芒。 像只小狗。 感激,愛慕,抑或其他,到故事尾聲,總能見個分曉。 唐曉曉捏一下他的臉,就見容寧耳尖又紅了起來,他的聲音依然不急不緩,“殿下?”唐曉曉不知怎的,卻聽出了強自鎮定的味道。 她笑笑,“大婚做什么?我啊,或許就是那天生浪蕩子,看這各色鮮花,各有妍妍美態,便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br> 話音剛落,唐曉曉已負手而去,不遠處小亭內二人身影已依稀可見,她便不再需要容寧引路。 容寧默默跟在她身后,忍不住趁著整理衣袖之時,摸了摸方才被捏的臉頰。 湖畔小亭二人一坐一立,江衡一襲青衣,手中墨筆點點而落,唐夕黃袍之上不倫不類地披著一條錦被,繞來繞去地追在江衡背后瞧他畫畫。 要不是唐曉曉看出了錦被制式和掩在其下偶爾露出的龍袍,她倒是真不敢確認那個不停搗亂的少年,和她所見到的陰鷙帝王是同一個人。 “別躲別躲?!?/br> “你擋到我了?!?/br> “哎呀,不對,這里應該是赭紅色?!?/br> 不在她身邊的唐夕,不再像一朵即將開敗的薔薇那樣頹靡瘋狂,少年人的朝氣和頑皮正快樂地閃著光,捉住江衡畫筆搗亂的時候,眉眼帶笑,江衡無奈搖頭,給他鼻尖抹一點墨痕。脈脈柔情,皆在不言。 唐曉曉這才想起,唐夕也才不過弱冠之年。 陽光下的唐夕雖然還有幾分面色蒼白,但是精神尚好,應當是沒有什么大礙,此時帝妃二人正是柔情蜜意,也容不得旁人插手。 唐曉曉不再攔住容寧上前稟告,眼睛仍看著小亭之中,卻道,“不必說本宮來過?!?/br> 容寧目送公主離去,方才上前。 唐夕的笑已經褪去,怒氣沖沖將江衡推到一邊,奪過畫筆,正伏案修改剛剛繪就的長卷,容寧踏入亭中,默然一禮,余光掃過桌上,卻是十里柳堤,黃袍之人,負手而立。 “說了不對,就你這人死腦筋?!碧葡ν苛藥坠P,畫中的少年帝王便生出幾分女相,大略看去,卻是與越陽公主有九分相像。他這才停筆,癡癡撫過畫卷,古怪地笑了兩聲,“朕自然應當同jiejie長得一樣?!?/br> 唐夕一甩衣袖,毛筆摔落案幾,在明黃衣袍之上留下深深墨痕。陰鷙的少年回頭盯住垂首站在一旁的容寧,漠然問道,“去哪里了?” 容寧低聲道,“公主聽聞陛下染了風寒,前來看望,于湖畔駐足片刻,方才離去?!?/br> “阿姐來過?!”唐夕勃然作色,抄起案上鎮紙砸向容寧,“你這狗奴才,怎的不出聲?”他又急又氣,在亭中來回轉了幾圈,小孩似的紅了眼圈,被江衡扯住衣袖拉著坐下才喘出口氣,胸膛不再劇烈起伏。 “奴才愿意領罰?!比輰幪谷徽J錯,撩袍跪下。 唐夕冷笑一聲,“倒像是朕的錯了?!?/br> “奴才不敢?!?/br> “公主說了什么?”唐夕取下案幾上的畫卷,不復方才珍視模樣,一條一條地撕碎,又揉成一團,丟在地上。 容寧答道,“路過湖畔時殿下說合歡如此殊榮,離開時說不必告訴陛下她來過?!?/br> “那你為何說了?”唐夕洗了筆,將筆洗中污水盡數傾倒于地。 容寧叩首,“奴才想著,陛下知曉此事會高興些?!?/br> “你說,她后悔了么?”唐夕靴底碾過地上紙團,喃喃道。容寧和江衡均未接話,顯然,他也不需要回答。 唐夕后仰靠在案幾之上,眼前是亭頂的朱柱金漆,金紅二色交織在一處,好像當年血夜,重新回到眼前。 快兩年以前,阿姐也是如昨夜那樣深夜闖宮,提著劍挑開他的床帳。冰冷的劍鋒壓在他的咽喉之上,他親愛的長姐問他,“母皇究竟是怎么死的?” “啊,被知道了?!彼瓷习⒔悴鳖i,迎著劍鋒,去吻她冰冷蒼白雙唇?!八懒?,就沒人管你想要娶誰,想做什么事了,不是嗎?更重要的是,我們就能在一起了,阿姐?!?/br> 唐曉的唇,即便在憤怒中仍然柔軟芬芳。 長劍在他的逼迫之下一點點后退,直到他坐起,都未曾傷他一根毫毛。 “你怎么敢……唐夕,你怎么敢?!”他的阿姐發著抖,看他像看到一個怪物。 唐夕咯咯笑著,環抱住親手撫養他長大的長姐,“不可以嗎?沒人告訴我呀?!?/br> 是了,教他四書五經、三綱五常之時,已然太晚,冷宮中活下來的少年學的第一課,就是野獸的占有。如今他披上人皮,卻還是那個視阿姐為全部的小怪物。 唐曉連連后退,抱著頭在唐夕登基后就重新修整過的冷宮之中發出不似人的哀嚎,寒露殿內,鬼氣森森,唐夕伏在榻上,笑吟吟看著他的阿姐。 為什么要掙扎呢?為什么不來陪他一起呢? 玷污美好圣潔之物,將她拉下塵世污泥之中,總能令惡鬼快活。 那夜唐曉拎著劍砍碎了殿內所有陳設,獨獨沒有傷到唐夕,她贈予過的所有物事都消失粉碎。最后一道劍光貼著唐夕面門而下,起初唐曉領他走出冷宮后,從宗人府要來的皇子玉佩應聲而裂。 “國不可一日無君,唐夕,我不殺你。只是若讓我發現你罔顧國運,下場,有如此佩?!碧茣缘穆曇羰墙^望至極后的冷漠,她如來時一樣,沖進了門外大雨之中。 那日唐曉冒雨歸府,高燒墜馬,醒來后便開了升云宴,作朝中與民間交匯之所,自己卻不再踏入宮門一步。 從此,唐夕高居宮禁之內,唐曉獨坐朱雀之上,近在咫尺,卻再不相見。 “罷了?!碧葡o了緊身上錦被,歪頭看向江衡,“朕乏了,江衡,我們回去?!?/br> 江衡擦了擦手,彎腰抱起他,二人越過容寧時,唐夕像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對了,小寧,畫紙就賞你吃了。你可要記得,朕看重你,放你坐這個位子,可不是因為你忠心,而是嘴嚴?!鄙倌晏熳右粡埿∧樎裨诒煌怖?,眼神冷漠無比。 他像是早都看透了容寧心向著誰,但他從不在乎。 容寧跪伏著送二人離去,密密麻麻的冷汗濕透衣袍,風從湖畔吹過,身后一片寒涼。他將一個個紙團吞入口中,慢慢地、慢慢地松了口氣。黑衣權宦背對著亭外等候的內侍,明明是折辱的懲罰,被他做來卻多了一點吸風飲露的瀟灑模樣。 他輕輕笑了一下,不自覺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