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歸一
他的夢里是什么? 要殺了他的女人,在耳邊喋喋不休談論狗與人性交的男人,rou體相疊的男人和女人。 他又做夢了。 那個男人成了他,女人成了他的jiejie。但這夢又有些不同,沒有自然而順從的交合,她臉上也不是羞怯與紅暈,他浮在上方看著這場夢。夢與現實是相反的,是么?他想,反抗和抵觸多么強烈,便意味著將會多么順利? 那么,他又問自己,相反的是哪一個夢? 是如今這個夢么? 他看著,男人站在女人身后,手掌貼上她的后頸,指腹點過喉口。女人的身體是僵直的,臉色有些發白,大抵是被沖出飄散的血臭給熏得難受。她的手被握住了,滿是汗水的涼。男人將女人牽進客廳,她沒反應過來,直到看見倒在樓梯的軟軟的白羊的尸體,女人才猛地震顫,手開始掙扎扭動。 「商、商仔——!」女人叫他,聲音帶著明顯的恐懼,他看見男人扭過頭,女人在他的瞳孔里見到止不住發抖的自己,「你......你......」 男人伸手觸到她的頰邊,他直直望著她,「jiejie,你冷嗎?」 男人貼近她,捕捉到相似的眼睛里沉淀翻滾的懼怕,他垂下眼瞼。忽然另一個糟糕的夢出現在他眼前,那里昏黑一片,四處都晃動著扭曲的景物。他伸手想抓握住不遠處女人的手腕,低垂的五官被發影遮蓋。他挪動眼珠,往上,是衣物的下擺;往上,是緊繃的下頷和抿直的唇。 他的頭有點發脹,眼角突突跳動,呼吸也變得急促沉重。他再往上看,是一張壓著眉頭,雙眸嫌惡地瞇起,是一張有嘔吐的沖動的臉。 不...... 別這么看他—— 他張唇吐息,急速抓向她的手被狠狠拍開,啪的一聲,以及留在手背的辣痛麻鈍和一道紅暈。該死的夢卻沒有停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再也聽不到那個愛稱,她不會讓一個下流惡心的東西待在身邊。他捂住臉龐,熱氣一遍遍灼燒指縫,不對,不要。 只有他不能靠近安尚樂。除了他誰都可以。 林時和死了,那么以后呢?還會有多少個林時和?一個?兩個?三個?無數個林時和。他趴扶在馬桶邊緣上吐出的穢物,從劃破的皮里流出的臟黑已經徹底暴露在安尚樂面前,他還能夠被接納么? 他的腳下是一灘爛泥,無論怎么掙扎想要脫出都有四只手牢牢禁錮住他的腳。越是動作越是下沉,兩條不散的鬼纏繞他,無法擺脫。沒人必須救他,所以安尚樂不必把他拽出,那么就走吧,走得遠遠的。 無盡的夢。 交媾,血,女人,男人,孩子。 在熱潮涌遍全身,第一次夢見那場景的夜晚,他似乎又被抽回去,無法控制的情緒充斥大腦,撥亂神經?;钊嗽谑窒滤廊r的跳動溫順的灼燙冒出掌心,微小熱燙的火順著骨頭與血rou燒往頭顱。女人被床單制成的繩子絞著、扯動著,虛偽的頭在數年中總是高高地揚起,找遍所有借口洗脫應有的罪惡。一向揚著不知悔改的頭—— 扯呀,拉啊,終于要斷了。 只需要一根能勒死人的繩子,不可思議,道德與無辜都沒能令其彎折的頭,只需要一根繩子,它向他懺悔了,低下了。一根繩子——毫無生氣的死物,讓女人生出悔恨,死去的身軀奉上悔意。一根人最看不起的、不高尚又粗陋簡單的—— 繩子。 一把刀,或好幾把刀。讓哀唱不幸又為其著迷的虛榮死了。一頭畜生廉恥皆無,悔過只浮于表面,但只要一把利器放出老畜生的兒子的血,它就發自心底地哀痛了。曾是生者的人做不到,廉恥倫理也做不到。只需要一把刀,畜生竟然有了人性,然后他殺了畜生。 已不想死的人,想奔赴去擁起自稱有罪卻只站在一旁看著的兒子的身體,被插進脖子的刀,堵住鼻腔嗆進喉嚨的水制止了。 他對男人說:為什么兒子不阻止我呢? 他又說:兒子真的毫無恨意嗎? 在聽到他刻意的喊叫后走出房間的兒子,下了樓梯??匆妼λ兄Z的父親想要強暴嫉妒不已的人,看著那人拿出刀卻沒有出言提醒,看著父親被切斷下體、刺入喉嚨也不曾阻止。 為什么不阻止? 又為什么要阻止呢? 他在上空看著那晚的夢。 ...... 男人略為粗糙的指腹從女人的側腰滑向腹部,食指輕輕按點上她的臍眼。環抱住身前人的手臂傳來忽的一顫,有軟熱的舌面掃過耳廓與耳垂,彎曲一卷便裹入口內。身前人僵直一瞬,些微麻癢的詭感即刻席卷。 溫熱柔軟的皮膚那樣真實,他埋頭在頸側深深吸氣,又探出舌尖去舔舐吻咬那處的rou。響于耳邊的哼氣叫喚,隨著他手撫上肋骨凹陷的中部,向上到平坦的胸脯而升高。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的手臂收緊,似乎要把人擠入自己的肚內。 幾乎相同的夢,他閉眼去吻,闖入女人合起的兩瓣唇rou,刮過門齒。果然她不肯松開牙齒,于是男人便用舌舔著她,吞下別處來的唾液,而深入衣物的手則蓋住她的前胸。夢又有些不同,他這時想起了倒在客廳沙發的兩道身影,想起那只將衣物撩至rufang上的男人的手。 她的四周都是濃郁得散不開的血臭,倒在樓梯口與廁間的兩具尸體的血被蹭到她的身上。鉆入鼻內的氣味讓她發寒,撫摸肌膚的寬大手掌又是熱燙的。她掙脫不開,男人的手走下股間撫弄。 指頭先是在腿側流連,它在感受其中的細軟,而后一點點攀上,腕處彎折,手指上挑。異感由外入內,附著薄繭的瘦長物什擦入,令她僵住片刻,而右手則不受控制地抓住伸入下身的男人的手臂。 他不必睜眼便能知道此時出現在她臉上的驚愕,夢從來都是虛假又真實,指尖探入時奇異的溫熱與緊縮、抓住他前臂顫抖的手指讓他生出漣漪一陣。略帶乞求與不可置信的嗓音不止地回響于耳畔,雖不如美夢時的想象,卻點燃桎梏松動消失時蟄伏許久不成形態的詭感。如蟻蟲,似藤蔓纏繞爬上,直至勒住脖頸。 夢。 與胞親交媾多次的荒誕yin靡的夢。夢是為所欲為的、完全展露渴求與欲念卑劣的,他在女人的耳邊輕笑。更何況這是早已出現的夢,該如何展開,又是如何扭曲意愿的性交又讓他怎么去轉變?男人吐出灼熱的氣息,沉進下地的手指如蛇靈巧鉆入觸碰,蛇每每咬上潮熱的rou,它就有了活氣般絞著蛇。 蛇吐出信子舔舐凹下凸起,逗弄它的獵物。但從中得到的并非艷紅粘稠的血,利齒咬下時涌出的是剔透且滑潤的液體。哪怕哀鳴也不是蛇所熟悉的痛苦與死,是更為壓抑綿長、引人遐思的咽吐。 蛇的主人于喉中發出情動的啞嘆。 狼的交合是野性的碰撞,男人的前胸抵住她的后背,沒入下處的性器使額間泌出細汗,陌生強烈的感覺令他張開兩齒喘息,連帶喉結一并滑動或吞咽。他好似是想要呻吟出來,又似乎企圖壓下或制住這如涌流的快感與些微疼痛。 男人在上空垂目看著丑態皆出的自己,扣至最上的齊整衣扣僅能為他遮蓋上令人艷羨的表皮,但若在夢里便是蛻皮野獸。不知愧疚罪惡為何物的牲畜,他不是白羊,卻同為畜牲。他看著,男人掐著女人的兩側挺動低喘,又情不自禁地舔著下彎漂亮的頸后。眼神迷離,被神思及rou體的欲望驅使而犬齒分離,愛撫似的用舌和唾液刮向凸出的骨頭。緩慢又含著挑逗的情思,又在下一刻猛然閉合,尖銳隔著銜起的一層皮rou相抵。 它們不知憐愛地狠咬,咀嚼溢出身下人唇邊的痛哼。他看著男人眼中是如何迷戀,牙下又是如何不留余地地刺出滲出的圓形紅珠。 是實在的愛憐,同樣是實在的自厭。 為不成人樣的他,為該下地獄的他。 他觀看著這場夢逐漸充斥滿性愛的氣息,露出藏身暗處的控制,男人掐著女人的脖頸舔弄她、試圖抹去他人曾經靠近的氣味。他想到雨天逗留在女人睫毛上的滾珠,——是那一天嗎?他的情感與理智開始背道而馳?還是更早些呢,再早一些的那一瞬而過的東西? 往上的銀色電梯門緩緩合上。 是捅破父子間不堪的快意,是騙子總算回到那棟搬離的房子時的狂跳的神經。 別再走了。 他的視野里不再見到自己的身體,只剩下女人淡緋色且掛滿汗液的背與頭顱,繃直蜷縮的腳趾,狠狠刺入前臂的指甲。骨間生出的麻癢快感侵占他的思緒,他緊緊地抱著與自己同享骨血的另一軀體,任由濁液傾瀉涌入。 他睜開眼望向她。 臺階處躺著白羊的尸體。 詭異而不倫的場景。 是血、男人、女人,但沒有狗。 最后夢里的男人說了什么? 他曖昧地低下頭,唇部停留在耳邊。夢里的他說: 「和我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