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小問號再來的時候，是六月頭上一個周五的傍晚。

    南方春末夏初的黃昏最是宜人，舊樓底下乘涼的人不少。

    臺階前的空地是個不錯的天然舞臺，五六歲的小姑娘又唱又跳地表演著節目，那歌聲和舞姿她都熟悉，熟悉到她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翹。

    “我們的祖國是花園，花園里花朵真鮮艷～”

    “和暖的陽昂光昂，照嗷耀著我喔們嗯……”

    “每誒個人臉上都笑、開、顏！”

    ……

    圍觀群眾里就數楊學笑得最開顏。他坐在臺階上，又吹口哨又打節拍，儼然是觀眾里最捧場的一個，所以最受小歌手的青睞，獲得了一次由小老師手把手教跳舞的機會。

    小老師連拖帶拽將他拉到舞臺中央，認認真真地給他做起了示范，還時不時回頭看他一眼，監督他有沒有跟上節奏。

    他存了心要逗小姑娘，態度吊兒郎當，動作也懶洋洋，急得好脾氣的小老師手足無措，只能抱著他以頭搶腰，奶聲奶氣地勸：“你好好學嘛……”

    楊學怕她磕著，一邊護著她的額頭，一邊笑著答應，一個抬頭正看到她，眼里直冒精光，連忙拍拍小姑娘的后腦勺，朝她一指：“去，安安，教她！這個小jiejie跳舞肯定好看！”

    小姑娘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來，一雙小鹿眼亮晶晶地望著她。

    小問號微微抬了一下眉。

    她看了楊學一眼，還是走到了小姑娘面前，蹲下來笑著問：“你叫安安呀？好可愛的名字……長得也很可愛?！?/br>
    她絕口不提教跳舞的事，轉而問起了問題，把小姑娘的注意力轉移開去：

    “你很喜歡跳舞嗎？”她捏了捏小姑娘的手，語氣親切柔和，“那下次jiejie給你帶個蝴蝶結來，你戴著跳好不好？”

    小姑娘真近了人，還有點兒怕生。她仰頭看看楊學，又回過頭來看看小問號。半天，才小幅度地點了點頭，貼到她耳邊說悄悄話：“我喜歡藍色的……”

    小問號忍俊不禁。

    “囡囡，過來了?！?/br>
    遠處樹蔭下的女人忽然喚了一聲，語氣很淡。

    她放下抄起的手臂，朝小姑娘招了招手：“來，叔叔要工作了?！?/br>
    于是小姑娘戀戀地看了兩人一眼，扭頭撒丫子奔向了女人，一頭扎進了她的懷里。

    33

    與小姑娘道過別后，小問號跟老楊一起上了樓。

    樓道拐角的窗邊，她忽然頓了步，一回頭，鏡片后的眼睛微微彎著，似笑非笑地望著楊學。

    “還想禍水東引……”她慢悠悠地朝他攤開右手，“想看我跳舞是要付出場費的?！?/br>
    “你這不是沒上場么？”楊學厚著臉皮，笑瞇瞇地就把賬給賴了。

    他湊近她，瞇著眼打量了會兒，才壓低了聲笑著說：“還是頭一回見你哄小孩兒?！?/br>
    “也是頭一回聽你說‘小jiejie’這個詞兒?！毙柼栱?，嘴角彎起一點點，“那小姑娘怎么叫你？”

    她眼睛一挑，直勾勾地瞧著他，語氣曖昧地開玩笑：“……小叔叔？”

    楊學頓時大笑。

    他靠在窗邊，扶著鐵欄桿悶笑了會兒，像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然后他定睛望向小問號，笑出幾分壞相，用更曖昧的語氣回道：“……小爸爸?！?/br>
    34

    小姑娘是房東的女兒，今年六歲，剛上小學，是個討人歡喜的小囡。

    然而她的mama卻是個看著就不怎么好相處的女人。

    他的房東姓李，瘦長臉，丹鳳眼，薄嘴唇，一副精明刻薄人的長相。然而相處久了才發現，這個人還——

    ……還真是相由心生。

    這些年來，她借著白嫖他變相漲房租的事兒就沒少干過。每回折騰完他，就瞇上一雙眼，看好戲般地欣賞片刻；才下床去，點起一支煙，靠在窗邊悠悠地抽完。

    她那雙眼睛最是有意思，大概是細長，眼光也厲，稍稍瞇起一點兒時，看誰都帶釁味。

    而她的女兒卻天生一雙小鹿眼，清澈柔軟，多半是隨了她那個素未謀面的爹。

    照房東的說法，女兒的爸爸很早就死了，她二十四歲就守了寡；但她平素說話就狠絕，所以聽者也很難判斷，這孩子她爸到底是真死還是假死，她守的究竟是真寡還是活寡。

    但無論如何，房東女兒確實沒爸，相熟之后就特別粘他，見著他就愛往脖子上掛，活像是小猴子抱mama。

    有一回他又被纏了，就無可奈何地把她撈起來，笑著打趣：“怎么就愛賴著我？……你是你媽的貼心小棉襖，我的吊帶小背心？”

    小姑娘用額頭蹭蹭他的脖頸：“爸爸?！?/br>
    楊學嚇得差點沒撒手。

    “哎——不敢不敢，可不敢亂叫?！彼隽藗€噤聲的手勢，悄聲道，“……你媽聽了得漲我房租?！?/br>
    小姑娘依著他，抬起一雙圓眼眨了眨：“也有可能會免你房租?！?/br>
    楊學：“……我不敢冒險?！?/br>
    ……

    小問號在桌邊支著腦袋，笑得微微發顫。

    她打開桌面上的文檔，等了好一會兒才跳轉出來，字浮了滿屏。

    文檔打開后，她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拉，滾輪在她手指底下動得飛快，像一只勤奮的倉鼠輪，看得楊學在一旁哭笑不得。

    他湊過身去，拍拍她的手臂，悄悄咪咪地說：“喂……哎，放心，沒注水?！?/br>
    小問號瞥了他一眼，他就笑了起來：“注水也是要費力氣的，我閑的？”

    小問號笑了，嘴角彎著，才慢悠悠地將文檔又翻回了頂，就看到他寫：

    「干這行四年多了，接過的客不說上千，也得有幾百個。

    最喜歡的客人還真不好說，但要論最喜歡我的，那肯定是她沒跑了。

    頭一回見她是在夏天，大概是三年前。也是傍晚，天又熱，人又鬧，我們幾個就熱熱鬧鬧地站街邊等生意。

    這單生意來得最容易。小騙子還挑挑揀揀，小書包得連哄帶騙，只有她，相中我就用了一眼。

    見著我的那一刻，她眼睛就亮了，“噠噠噠”地跑過來往我身上一撲，臉就貼在了我胸口上：“我要你！”

    ……

    上一個這么投懷送抱著點我的，還是小騙子。

    當然了，她不是小騙子，嘴里也從來不跑火車，句句都是實話。

    她說我年輕漂亮帥，說我身材好又有才華，還說我是她的真命天子……句句都是大實話，大大的實話。

    ……」

    看到這兒，小問號回頭斜了他一眼。

    楊學他自巋然不動，還眨眨眼，朝她曖昧地笑笑。

    她輕輕哼笑一聲，又回過頭去：

    「那天，她蹬著一雙小涼拖，走起路來“啪嗒啪嗒”地響。那響聲也不招人煩，聽著就挺歡快；

    腦袋上扎的是低雙馬尾，這發型不怎么常見，但確實看著清爽也舒服；

    記得最清楚的還是——她那天穿的是一條藍色的小洋裙——大概是叫公主裙？……算了，這玩意兒我是真不懂。

    總之，這小姑娘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公主，沒吃過什么苦，身上的那種天真和純粹，是苦過的人裝都裝不出來的——

    所以我猜，她手里的錢一定好賺。

    ——直到我脫了衣服躺床上，正打算說兩句俏皮話哄她干活兒，她撐在我上邊，打量了一眼，然后直白地撇撇嘴：“嗯……身材有點差，我喜歡有點肌rou的……”

    ……

    ……

    ……

    這錢也太難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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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的發文步驟太繁瑣了，這章寫完好久了，一直沒時間發，現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