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珈是他們共同的交集，她就像是輻射的中心源，鏈接起完整的系統，沒有比她的話還值得聽取的東西。

    “你特地來找我們?！比缮咽謮涸诖芭_上支撐身體，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準備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我的問題不知道你能不能回答?！?/br>
    羅珈眼里聚起的是迷茫：“我聽不清……上來說吧?！?/br>
    壬生和沈英韶對視一眼，聳了聳肩，走出門坐上羅珈的車。

    “天色比之前還暗?！鄙蛴⑸睾腿缮е?。

    “比以前黑多了，光變得好少?！?/br>
    前座的羅珈能聽見他們細碎的聲音，聽不到具體內容，調侃道：“何時關系變得這么好？”

    “一直如此?！鄙蛴⑸卮?。

    “我方才才發現，”壬生說，“你好像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導。之前我一直默認你是哨兵?！?/br>
    “默認的事情可當不得真。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毫無能力的普普通通認真生活的人?！绷_珈望著后視鏡里的他們，“和你們不一樣?！?/br>
    沈英韶接著說：“女士，我們也不是異種?！?/br>
    說罷還和壬生進行了眼神交流，手還悄悄握在了一起，動作幅度很小，似乎有意在掩人耳目，卻是羅珈一看就能看到的。

    “關系真好?！绷_珈感慨，“你們zuoai了？”

    羅珈秉持著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態度，讓開車的哨兵一個急剎，好在車上的人都有認真系好安全帶，才不至于被甩出去。

    “抱、抱歉?！遍_車的哨兵訕訕，他還是緊張的，“失誤。馬上就好?！?/br>
    “小事?！憋@然羅珈并不在乎。

    “你在干什么！”壬生抓著前座的椅背沖著羅珈喊。

    “壬生，消氣?！鄙蛴⑸仫A眉，也是責怪羅珈的意思，倒是和壬生齊心。

    最終一車四個人，只有再次啟動汽車的哨兵尷尬的手腳不知道該怎么放，其他三個人形成二對一的局面，沒有保護隱私的自覺。

    “啊哈——我猜對了？”急剎車的罪魁禍首還在繼續挑釁。

    壬生的臉很臭：“我們是來聽些有用的東西，而不是打算和你一起說胡話?！?/br>
    “哦——”羅珈拖長了音。

    一聲長音倒是讓壬生想起不少東西?；貞浝锏牧_珈還沒現在這么外放的性格，文靜謹慎，說話聲音也不夠大，她聽到什么東西，然后側著頭對壬生輕輕“哦”了聲。

    “我們之前也認識，不是在這里。我不知道那是哪里……我們不太熟。你也不像現在一樣”壬生斟酌著用詞，“狂放?！?/br>
    “可能是你們才見兩三次面的時候?！鄙蛴⑸卦谂赃呎f。

    “這樣啊?！绷_珈沒有回頭，禍水東引，“我竟然在他之前被記起來?！?/br>
    壬生敏感的察覺到羅珈話里的指代，他轉頭看向沈英韶，他們對視上，說不出的熟悉感，但是腦袋里再之前的記憶卻沒有。

    “我也還沒記起他，又怎么去要求他想起我?！鄙蛴⑸卣f道。

    “我不過隨口說說?！绷_珈推脫，“我也不知道你們都記起些什么，倒是想起來的挺快。所以你們zuoai了？”

    壬生威脅道：“羅珈。別說些有的沒的?！?/br>
    前座負責開車的哨兵不時后望，他的眼睛轉得很焦慮，從后視鏡里看到沈英韶在安撫壬生，覺得兩人之間果然是有些什么。但他不會像上司一樣語出驚人。

    羅珈自己不覺得尷尬的時候沒人能阻擋，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大發慈悲的選擇了適可而止。

    “反倒是記的最深的人，想起來的越慢。是涉及到的記憶太多了？總之這在我的預估之下。我就知道你們兩個只要是見面就一定會，怎么說來著?！绷_珈想了想，說了個非常俗套的詞，“天雷勾動地火？”

    開車的哨兵已經不知道怎么再把眉頭皺的更緊了，他時不時看一下后視鏡，再接受其余三人不停的閑聊，非常之艱難，他的工作從未這樣痛苦過。

    黑夜里的城區安寧而寂靜，好似無人區，甚至有些許恐怖，沒有一間屋子傳出人聲，就連長久供電的醫院都暗淡無光了?，F在才剛進入黑夜，本不會有這么多早睡的人。

    壬生終于問出一個重要問題：“我們去哪里？”

    “現在才問是不是有點晚？”羅珈說。

    “自然是因為我們信任你，女士?！鄙蛴⑸匕言捳f得很圓滑，卻也能尖銳，“也因為你面對我們毫無勝利把握?！?/br>
    “看來你把你很厲害這點想起來了?！绷_珈示意開車的哨兵把棚頂敞開，夜空也盡覽無遺了，“這輛車的視角應該是最好的。好好看看吧，這座‘壺城’?！?/br>
    汽車在充滿泥土和塵沙的地面上勻速前進，司機的駕駛技術很好，怎么開都平穩。穿行小路，走入大道，好似一輛觀光車，帶他們慢慢游覽。

    醫院前的花謝盡了，羅珈負責接管的手下應該已經休息?？催^這些的壬生驚異的發現，除了醫院和沈英韶的家，竟然沒有熟識的地方。

    以龜速緩慢前行的車子到“塔”的前面停下了，被稱為‘塔’的地方也確實建起一座高塔，在低矮的建筑群里很是顯眼。

    他們下了車，又開始攀爬起塔。塔里面空空如也，這只是一座非常普通的了望塔，一層疊著一層，只有經過不知道多少級臺階后才有房間。

    在壬生的記憶中，他在這里度過了許多時間，這些地方都是滿滿當當的。

    他們來到高處，這里的景色開闊許多，羅珈走到透明玻璃旁，指著天空的中央：“朝那里看。我只能指一個大概地方，你們應該能看到吧?！?/br>
    那是塊除了黑色之外毫無其他的區域，沈英韶卻看了一眼便得知：“是屏幕?！?/br>
    漆黑的屏幕充當著這里的天空，白天與黑夜都在虛偽的進行著交替，現在中央的區域壞掉，黑夜也就變得昏暗，一切不過是舞臺背后的布景。

    “在我們意識到異常前根本察覺不到，用了什么辦法？”壬生瞥向羅珈。

    “也不知道你們注意到沒有，那些稍微高一些的建筑很少住人?！绷_珈在玻璃上點了幾下，圍繞著壺城落下幾點，“用來加強精神力作用?！?/br>
    “這里就是發信臺？”

    “人工哦?！绷_珈向上指了指，“在上面的圖書室里，是我能找到的最適合的向導。用精神力蒙蔽認知是她的拿手好戲?！?/br>
    “婆婆？我們看不到人是因為他借力把自己藏起來了?！鄙蛴⑸亓⒖叹兔靼走^來，“只要無法認知這個人，那他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不存在的?！?/br>
    羅珈點頭，像是有些惋惜般說道：“被找到漏洞，這里就糟了，肯定還會有更多人到這里來的，只好及時叫停?！?/br>
    “你在做什么？模擬生存實驗？”壬生的記憶中，羅珈的形象是個科研狂人。

    “市井的賣藥翁每逢閉市，不尋居所，反倒跳進自己的壺里。那壺中變化天地，自有日月，謂之壺中天?！绷_珈敲了敲玻璃，“我把這里叫做壺城，我的壺中之天?！?/br>
    壬生勉強說道：“我從中絲毫沒有感受到科研價值?！?/br>
    “當然沒有，我用來騙經費的?，F在可以名正言順的告訴他們，實驗完了?！绷_珈毫無委婉之意，直接說出了口。

    為他們當司機的哨兵已經徹底選擇左耳進右耳出，多瘋狂的話語也不能夠聽。

    沈英韶關注的則是別的事情：“倫理審查呢？你的世界里有人員傷亡，不管是資助者還是科研機構，都不會容許?！?/br>
    “這個啊。在這里的人除了我的手下和小孩子，其余全部都是死囚。手上都是沾了血的，以命抵命?！绷_珈表情漠然，“把他們的記憶篡改后放到這里來，等離開再喚醒。他們離開這里也會死掉，不如留在這茍活?！?/br>
    “城里已經無人?！?/br>
    “他們都走到盡頭了，實驗結束了，所有人都要撤出?！?/br>
    “我們是什么身份，既不是你的下屬，也不是小孩子?！比缮鷨柕?。

    羅珈嘆了口氣，賣了個關子：“繼續向上走吧?！?/br>
    越接近上面，壬生發現自己記起的東西越多，虛假的記憶也在不斷被驅散。從小在‘塔’接受教育的事情是假的，他作為一個野蠻生長的哨兵根本不知塔是何物。他真的見過海，波濤洶涌，風急浪高，也有平和打起浪花拍到他腳邊的時候。

    這些記憶根本也不分時間地點，錯位的被記起，剛剛記著大海，又突然和羅珈變得熟悉，又有著人群黑壓壓一片的記憶。

    到了圖書室，記憶已經恢復大半。壬生屬于天外之天的外界，那是未曾遭遇過災害，平凡有序的世界，是作為羅珈壺中天故事背景的“一百多年前”的世界。

    壬生望了眼沈英韶，向導對他說：“也許是為了保存精神力，這里受到的影響反而是最小的，能減輕很多負擔?！?/br>
    “羅珈說我早就認識你，可我還沒有想起來?！?/br>
    “可能那段記憶太過重要了，也就藏得深……藏在最深處?！鄙蛴⑸卣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