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
日落之時，上山砍柴的村民正往回走。 當進入密林深處之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遠遠能看見山腳下村子的零星火光。周圍安安靜靜的，只偶爾有鳥類撲閃著翅膀從樹枝上飛離的聲響。 走了一段路，村民隱隱聞到有股血腥的氣味，好奇之下便走近一看，只見一顆大樹下橫著一具血rou模糊，顯然是早已沒了氣息的尸體，而在這具尸體之前，正站著一個長著黑色犄角的巨型怪物，他面目猙獰，雙眼里泛著紅色的兇光，獠牙突出來，嘴邊都是血。 村民嚇得腿一軟便跌坐在地，他大喊著妖怪，便趕緊連滾帶爬地跑下了山。 *** 桃源村本是一處隱于人世，山清水秀的小村莊，只是最近卻傳出了妖怪頻頻吃人的傳聞，村里人已有好幾人離奇失蹤，其中有幾人倒是找見了，但通常尋到的就只剩殘缺不全的尸體。那死尸的慘狀不似尋常人所為，定是有食人的妖怪作亂，連婦女和孩童也不得幸免其中，這使得村里人心惶惶，原本一片祥和的村莊也蒙上了一層恐懼和不安。 少年背著個竹簍，露出些許草藥的枝葉。少年雖穿著粗布衣，草編鞋，細看之下，也是個白白凈凈，眉清目秀的漂亮少年。 少年用腳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卻不小心踢中了一個人，剛想出聲說抱歉，卻發現那人應是躺倒在地多時。少年走上前去一探究竟，便見倒地的那人臉色蒼白，血色全無，搖了幾下也不見醒，像是受了不小的傷。 *** 男人睜開眼，模模糊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他看見一個瘦弱的少年正背對著他，站在一口大鍋前。 聽見窸窣的聲響，少年轉過身，見男人轉醒了，便面露喜色。 “你醒了？”少年走上前問。 “你是誰？這里是哪里？”男人問道，他蹙了蹙眉，搖了搖自己的腦袋，頭仍是很疼。 “啊，你一定餓了吧？”少年自顧自地說著，走去鍋前盛了一大碗，又回來把碗遞給男人，“這是我做的，加了些我剛上山采的藥草，嘗嘗？” 男人本不想輕易接受，只實是力氣全無，他的確精元大傷，眼下之際還是盡量恢復要緊，想來這村野小子也不會耍什么花招。 男人接過，嘗了一口，雖不知少年燉得是什么，卻覺十分美味，好像精氣也頓時恢復了不少，倒是比人類尋常的食材對他而言要滋補許多。 少年打量起眼前的男人，他生得高大健壯，四肢孔武有力，剛毅硬朗的面龐，為什么這樣一個強壯的男人會虛弱地倒在路邊？只是從外表也并看不到什么明顯的傷口，少年心生疑竇，便道，“對了，大哥你應該不是村里的人吧，之前都沒見過你。話說大哥，你這是怎么了？是受了什么很重的傷嗎？該不會…也是被那妖怪給襲擊了吧？” 男人只抬眼瞥了一下少年，冷淡道，“不用你管?！?/br> 少年垮了垮肩，面對男人疏離的語氣，便似有些失落，“好吧…”雖然他覺得男人不該這么對他的救命恩人。 男人的耳朵動了動，他聽見屋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便問，“那是什么聲音？” “啊，那個啊，那是道士作法的聲音?！?/br> “道士？” “是的，哎…”少年嘆了口氣，道，“就像我剛才問你的，最近我們村子里有邪惡的妖怪作亂，已經有好幾個人被妖怪殘忍地吃掉啦…” “……” “所以村民們便請了道士，希望能替我們除妖，只是來來回回了好幾個道士，卻還是有村民莫名失蹤，更可怕的是，前些天，村民竟發現了之前來村子里作法的道士的尸體…天哪，這該不會也是那妖怪所為吧，實在是太可怕了…”少年說著便打了個寒顫，“現在鬧得大家都不敢出門了…哎，我剛尋到這處寧靜的村子，本是想在此地生根落腳，想不到就發生了這種事，真怕哪一天倒了霉，被吃掉的那個人就會是我…” *** 村民們請來了久居高山之巔的降妖人，那降妖人一襲白衣，容顏清麗，倒真有幾分仙人之姿。 村民們好酒好rou地款待降妖人，降妖人面無表情，未動一筷，只道，“那妖，當真是你們所描述的那般形貌？” “是是是，沒錯沒錯?！庇幸粌蓚€見過妖怪的村民分別點頭應是。 降妖人冷哼一聲，“是便最好，我倒是同他有幾分淵源?！?/br> 傳聞這不識人間煙火的降妖人久居高山不下，這次也是聽了村民們的描述才下山來，沒想原來和那妖儼然已是舊識，也不知道曾有過什么恩怨。 “那便拜托您了！”村民們紛紛道。 降妖人點了點頭。 “如果這次除妖成功了，您需要些什么作為報酬？” “不需要，你們盡管放心便可?！苯笛说恼Z氣聽著有些許不屑。 村民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想來這降妖人興許早已飛升成仙，不屑于平凡人等尋常之物也是自然。 得到了降妖人的允諾，村民們才敢放寬了心，便紛紛離去，心里只盼著那食人精血的妖怪能早早除掉便好。 降妖人負手而立，站立在原地許久。 “這一次，休要再逃?！?/br> *** 男人住在少年家中已有幾日，少年通常早出晚歸，每天晚上都會背回來一籮筐的東西。即使回來得再晚，少年也會給男人準備晚飯。 男人白吃白住倒是心安理得。 少年正背對著男人攪拌著鍋里的食物，“大哥，你今天有出過門嗎？” “沒有?！?/br> 少年頓了一頓，繼續道，“據說，今天又有一個村民被妖怪給吃了，頭都沒了…”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道，“其實，你是想問我，人是不是我殺的？” 聽見男人的話，少年驚慌地轉過身，卻發現男人已經來到他身后，高大的身型完全籠罩住了他。 “我，是不是就是妖怪？”男人繼續道，他嘴角一翹，一個蔑視意味十足的笑。 少年被嚇得不敢動彈，這大概是男人這么多天來第一次對他展示這樣的威懾力。 “你倒不傻，不認識的村外人昏迷在路邊，而且想必，你應該也從其他人嘴里聽到對那個食人妖怪樣貌的描述了，應該是和我很像吧？” “……” “既然如此，為什么要收留我？膽子倒不小啊，就不怕…我吃了你嗎？”說罷，男人突然用手掐住少年的脖子，把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少年臉漲得通紅，手腳并用地掙扎起來，“咳…咳咳…！放…放手…”就在他以為要斷氣了的時候，男人才放開了他，又走回原地。 跌坐在地的少年摸著自己被捏紅的脖子，拼命地咳嗽。 “那…你是嗎？”過了好久，少年才能發聲。 “是?！蹦腥说?，“我是妖怪?！?/br> “……”少年沉默了，他站起身走上前，直視男人道，“那，可以給我看看你妖怪時候的樣子嗎？” 男人嗤笑一聲，“果然，說你小子膽子大還真是說對了?！?/br> “可以嗎？” 見這少年竟不怕死地不依不饒，男人沉默了一會兒，而這邊少年的心跳逐漸加快，因為他看見男人漸漸地在他面前變了一副形貌。 身型比之前還要高大健壯，應足有兩米之高，他要費力地仰起頭才能看見他的全貌。 頭頂有兩根黑色的長長的犄角，從尾椎處延伸出一根黑色的粗壯有力的尾巴，直到末端才逐漸變細，就像是蜥蜴的尾巴，少年絲毫不懷疑這個尾巴一旦揮出去，就可把人打至重傷。 兩條手臂也是通體透黑，上面密布著血管一樣的金色脈絡。 兩支腳掌很大，指甲尤其鋒利。 此時男人的雙眼是全黑的，只有瞳仁是血紅色的，望著它們，就好似有一股攝人心魄的魔力。 少年眼一眨不眨地仰望著此時的男人，他伸展開雙臂抬高，雙手好似虔誠地捧起男人的臉，少年打量著男人堅毅硬朗的面龐，他的鼻梁在燭光下顯得異常挺直。 “你真美…”少年喃喃道。 聽著少年這不符實際的贊美詞，男人只覺心里有些怪異，因為通常人看到他這副模樣只會害怕地逃走，可眼前這個少年卻… 少年的雙手緩緩向下，細長的手指滑過男人飽滿的胸膛，指腹擦過他的乳尖，男人身體一顫，這才大手一揮便打掉少年的雙手。 “……”少年垂下眼，燭光打在他長長的睫毛上，忽明忽暗。 過了一會兒，又好似好奇地抬起頭，問道，“那大哥，你是什么妖怪??？” “不知道，可能是什么雜種吧?！蹦腥俗猿暗匾恍?。 *** 男人正和少年待在屋內，只聽突然一聲巨響，屋門便飛了出去。 本就不結實的門，撞在了對面的墻上，被撞了個稀爛。 少年嚇得大叫了一聲，男人也是皺了皺眉。 男人走出門，便見一襲白衣的降妖人正站在門外不遠處。 男人眉頭緊鎖，“是你?！?/br> “竟然躲在這里，可讓我好找?！苯笛苏Z氣輕蔑。 “大哥，大哥…！怎么了！”少年從屋外跑出來，便見男人和另一名他從未見過的長發青年，正遙遙地對峙著。 “你給我滾回去?！蹦腥嗣钌倌?。 “可是…”少年欲言又止，望了望降妖人，又有些擔憂地看了看男人。 “滾?！?/br> “……”無奈，少年只好退回空蕩蕩的門邊，伸出一個頭，遠遠觀望起來。 “未經我允許私自下山，惡傷村民，食人精血，你成何體統？” “是啊，大概在你眼里，我始終就是個下等的，沒有理智的雜種妖怪吧?！?/br> “跟我回去?！?/br> “不?！?/br> “你還想留在這兒作亂傷人？” “我從來就沒有傷過人，以前沒有，現在也不會有。呵，你就是這么信不過我？一直都是這樣?！蹦腥宋肯卵燮?，眼里有些黯然。 “如果你乖乖聽話的話。好了，你該也胡鬧夠了吧，還想使性子到什么時候？” “我不是你養的一條寵物，你聽著，我不會再回去了?！?/br> “你…！”聽著男人強硬拒絕的話，降妖人火氣頓時上涌。 “怎么？你還想打我？”見降妖人一掌就要襲來，男人不躲不閃，就這么直直地站立著。 降妖人連忙一揮袖，即時收掌，他想到自己那時發現男人想要私自離山，一時怒火攻心，一掌便將男人內臟震碎，重傷他至吐血不止，當時男人那狼狽又不可置信的模樣仍歷歷在目。想到他受了重傷應該就會安分點，卻沒想男人更是毅然決然地下了山。 降妖人冷哼了一聲，強壓制住怒火讓自己冷靜，“今天便先放過你，總有一天，讓你心甘情愿跟我回去?！闭f罷，便拂袖而去。 男人也轉過身去，揮揮手假意告別，“再見，不會有這么一天了?！?/br> 降妖人走在半道上，氣也消去了一些，這才靜下心來回想這些天來發生的事。他了解那妖的性子，雖有時魯莽了些，但既承諾過的事便定會遵守，傷人應是萬萬不會做的，更無論吃人。況且他被自己傷成這樣，只稍微身強體壯的成年人也不一定對付得了… 降妖人蹙了蹙眉，那村民口中吃人的妖怪是誰？ 突然感到一陣凌厲的氣息，降妖人猛地回過頭。 *** 少年放下收貨滿滿的籮筐，來到男人面前，面露些許猶豫之色，最終還是選擇開口，“大哥，你和今天那個人…是什么關系??？” “陳年舊事，不提也罷?！蹦腥撕笱銎鹉X袋，靠在墻上。 見男人不想多說，少年也識趣地不再追問，“那大哥，你今天和那個男人說得都是真的？你沒有傷害村民？” “是，我的確是妖怪，但我不傷人。當時我剛被打到重傷下山，只是恰好出現在了那里，估計被人看見，便一傳十，十傳百了吧。當然，這信不信由你?！蹦腥碎]上眼，似乎懶得再多做解釋。 “我信！”少年連忙道，之后又支支吾吾扭扭捏捏了一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大哥，我聽見你今天說的了，你說你不再回那山上了，那不如…就待在這里吧？” “不要得寸進尺啊?！蹦腥擞直犻_一只眼，“喂小子，我餓了，快去給我做飯?！?/br> “我馬上就去做！”聽見男人的話，少年立馬屁顛顛地便跑去灶臺前。 男人瞥了眼正忙活著的少年，“話說你每天都在山上做些什么，這么晚才回來？” “當然是給大哥你準備吃的啊?！?/br> 少年拉出籮筐，似精心地挑選著今日的食材，那里面沒有其他，都是一截截人的手臂和小腿，截斷面一片血紅。 少年捏了捏這些手臂的僵硬程度，選了一條他覺得適中的，之后拿起刀，便像削面一樣熟練地用刀刮下手臂上的rou，讓它們嘩啦啦地落進隱藏在黑暗處的那口大鍋中。 鍋子已經在生火了，湯已經熬制了多時，想必已是十足得美味了。 少年用鍋勺攪拌起里面的東西，他哎呀一聲，一不小心便讓熬湯的食材顯山露水。那是一顆人頭，兩顆眼球浮在渾濁的湯面上，只剩黑洞洞的眼凹，黑色的發絲飄散其中，而那腐爛的面部早已看不出他曾經漂亮清麗的容顏。 少年扯起嘴角笑了一笑。 “做好了?！?/br> 少年獻殷勤一般地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食物，那里正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今天格外如此。 男人聞著直流口水，“看你小子這細皮嫩rou沒什么力氣本事的小模樣，這做的東西倒是真好吃。話說你這弄得到底是什么rou？以前從沒吃過?！?/br> “秘密?！鄙倌曛晃⑽⒁恍?。 夜晚，男人背對少年睡在不遠處的床鋪上，而少年卻沒睡著，睜著眼盯著男人的后背許久，之后便起身，鉆進男人被窩中，雙手從后面擁住男人。 “我當然相信你，因為…我才是那個食人的妖怪啊，呵呵…” 少年笑著，他的身型逐漸拉長，竟逐漸變成一條通體黑亮的蛇，隱隱有月光透進來，灑在蛇身上，泛著妖媚異常的色澤。 粗長的蛇身一圈圈地纏繞住男人，蛇尾卡進男人腿間，使得男人的雙腿微微交叉錯開，之后滑過他的股縫，帶著些情色意味地來回磨蹭著，這換來男人有些不舒服的呻吟。 “我們才是同類，別人嫌棄你，我可寶貝得緊呢。畢竟，你是那么美麗…” 蛇妖吐出鮮紅的信子，金色的瞳仁緊緊地盯著熟睡的男人。 【完】 *** （靈感來自動畫第七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