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晃著雙腿，坐在實驗床上。

    扭過頭看了看桌上被我吃了一半的飯菜，那味道有些酸酸的，我不太喜歡，而且吃了后我的肚子有些疼。

    我抬頭，有些無聊地看了看天花板，又把視線往下。

    我看到一個男人正在擦玻璃。

    我所在房間的三面都是白墻，剩下的一面是一整塊巨大的透明玻璃。

    我有些開心地跳下床，來到玻璃墻前，我的房間是很亮的，外面則顯得有些暗，我只隱約看到玻璃外側人的形貌。

    他好高好壯啊，有我兩個大呢。

    他正一手按在透明玻璃上，另一只手拿著清潔工具擦著玻璃。

    原來每天把玻璃墻擦得干干凈凈，亮亮堂堂的就是他嗎？

    好厲害啊，我心里這么想道。

    我伸出手，把手掌貼在玻璃上，正對玻璃外側他的掌心。

    我的手好小，他的手好大。

    我覺得很有趣，便咯咯地笑了起來。

    玻璃外的他看了我一眼，大手移動到了別處，我又把手貼了上去。

    那只手又貼在了別處，我緊追不舍，我開心地笑，好像在和他玩游戲。

    他擦完玻璃后，就走了，我便又回到了我的實驗床上。

    ***

    研究員們走進我的房間，用一根根綁帶把我綁在實驗臺上。

    “我記住了兩位數的加減法！”我有些炫耀似的，開心地對研究員說，“您想聽我背誦嗎？”

    “不用了?！?/br>
    研究員的回答令我有些失望。

    “你會變得越來越聰明的，會像正常人一樣，甚至比他們聰明許多倍?！?/br>
    我聽后有些憧憬，我知道自己是個笨蛋家伙，研究員們正在想法設法地把我變聰明，像我這樣的人有許多，都在這個研究所里，我是第十五號。

    我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研究員們喂我吃了一些藥，又在我身上打了幾針，剛開始我還有些害怕，現在不了。

    研究員們又把一個頭套戴在我的頭上，這個是有些痛的。

    我扭過頭，看到玻璃外正站著一個人，是那個擦玻璃的男人，他在看里面。

    我咧開嘴想要對他笑，他卻挪開腳步走了。

    ***

    我又看到了那個擦玻璃的男人。

    像上回那樣，我用掌心貼上他的，和他玩耍一樣。

    擦完玻璃后，他拎起清潔工具，轉過身準備走。

    我趴在玻璃上，扭著頭看著他離去的方向，我用手敲了敲玻璃，發出咚咚的聲音。

    他停住了，沒有再繼續走，頓了幾秒，又走回來了。

    我很開心，又咚咚地敲著玻璃，他只站在玻璃外，看著我。

    “你好！”我大聲說道，“你好！”我揮舞起手臂，有些興奮地跳了起來。

    他沒有回我，因為他聽不見，就像我也聽不見外面的聲音一樣。

    “我是十五號，你呢？”雖然知道他聽不見，我還是繼續說著。

    我嘰里呱啦地說了一通，他都沒有回應過我，不知道如何和他交流的我緩緩地把手掌貼在玻璃上。

    我等待了一會兒，他竟也伸出了手，掌心貼上了我的，和我的五指貼合。

    透過玻璃，我好像感到了他手掌的溫度。

    我十分開心，對著他笑。

    這時，送飯的阿姨打開房間的門，把食物放在了我的桌上，她走時，我趕緊拉住了快要合上的門。

    我伸出一個頭，笑著沖玻璃墻外的他招手。

    ***

    我讓他坐在我的實驗床上。

    他很高大，我要雙手往后撐才能坐上我的實驗床，他卻能穩穩地坐在上面，雙腳著地。

    “你想要聽我背誦兩位數的加減法嗎？”

    他點了點頭。

    得到了應允，我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背誦起來，我說了很長時間才停下，“我現在正在努力學習乘除法，在以前我還是個1 1＝2都不明白的傻小子，現在我已經會這么多啦，研究員們說我進步的很快，我正在變聰明！”

    他看著我，大掌摸了摸我的頭，“你做的很棒?！?/br>
    我享受他的撫摸，他的贊美令我十分開心。

    我又找出來一些本，最近我不止會了一些算數題，也能讀懂一些文字了，我在他面前朗誦起來。

    這時，我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

    他扭過頭，視線定在了我從早上起就沒動過的飯菜上。

    他的眉頭輕蹙，“怎么不吃飯？”他問我。

    我用手捏了捏鼻子，“那個的味道不好，酸酸的，我不喜歡…”我老實地答道。

    他起身，拿起我的飯菜聞了聞，眉頭皺的更深了。

    我以為他會因為我不吃飯而責怪我，他卻拿起飯菜走出了房間。

    透過玻璃，我看到他和送飯的阿姨面對面地說著什么，那樣子像是在爭吵。

    ***

    他來替我送飯了。

    我很開心，他不僅為我擦玻璃，還為我送飯。

    他送來的飯很好吃，沒有酸酸的味道，他說這是他自己做的，我十分崇拜他，覺得他好厲害，因為我這個傻小子什么都不會做呢。

    每次他過來，我都會拉著他，讓他和我一起坐在實驗床上，我會向他展示我近期學到了成果。

    每次得到他的贊美，都會令我感到很滿足。

    我也會叫他給我念故事聽，也會讓他給我講外面世界發生的事，畢竟我從很小起便待在了研究所里，對于外面的世界我早已沒有了印象。

    “變聰明了就可以出去了吧！”我有些憧憬地說。

    “嗯?！比缤Ｒ粯?，他摸了摸我的頭，“如果能出去的話，你想去哪里？”

    “我有好多好多想要去的地方！”

    我把我收藏的讀本都拿出來，展示給他看，“我想去游樂場，還有動物園，還有這里，都是星星的宇宙，我也想去！”

    “宇宙…那里可能有些難去，不過假如你變聰明了，說不定也可以很容易就上去了?！?/br>
    “嗯！”

    我十分喜歡他。

    ***

    “我想給您背誦一篇文章！”

    見研究員沒有拒絕我，我便開心地背誦了起來。

    “停下吧，你做的不錯?！毖芯繂T打斷了我的背誦，他沒有看我，繼續用針管吸取瓶子里的液體。

    我把張開的嘴閉上，總覺得研究員們的贊美和他的不同，我的心里沒有獲得滿足感，雖然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研究員們給我戴上了會令我頭痛的頭套。

    我扭過頭，看到他站在外面。

    他在擔心我，我從他的眼睛里看得出來。

    沒關系。

    我無聲地動了動唇，對他笑了笑。

    ***

    他在玻璃墻外面。

    我欣喜地跳下床，來到玻璃墻前，我敲打著玻璃，想要他注意到我。

    他沒有注意到我，他正在和另一個男人說話。

    那個男人穿著一件白大褂，應該也是研究員吧。

    我一直敲打著玻璃，卻仍是沒有換來他的注意，我只好有些失望地把手放下。

    夜晚，我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來到玻璃墻前，透過玻璃，我看到了他。

    不止他一個人，還有今早看到的那個和他有說有笑的研究員。

    他張開腿，那個研究員擠進他的雙腿之間，擺動著身體。

    我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

    我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所以我并沒有在意。

    ***

    我在變得越來越聰明。

    我一目十行，過目不忘。

    研究員們為我測量了智商，得出了驚人的數字，他們告訴我我還會變得更加聰明。

    只是之后他們又有些憂心忡忡地研究著一堆圖表和數字。

    我隨意地看了一眼，最顯眼的是一張倒U型曲線的圖表。

    這個曲線太經典了，幾乎所有事物的發展態勢都會呈倒U型曲線。

    慢慢成長，到達巔峰，再逐漸衰落。

    我被要求學習各種各樣的知識，那難不倒我，短時間內我便掌握了許多門學科。

    我被研究員們帶出了研究所，像是作為一個成功的實驗品那樣展示，我被要求參加各種比賽，解出未解的謎題，做演講，還有很多很多，這樣類似的事情。

    不止這些，因為我變得聰明了，也知道了許多事。

    原來之前那個送飯的阿姨給我送去的都是餿掉的飯菜，研究員其實并不關心我是否會背誦兩位數的加減法。

    還有，關于他的。

    原來那個穿白大褂的研究員是他的男朋友，他們已經在一起許多年了，他在這里工作可能也是因為他的男朋友在這里。

    ***

    他仍是會為我擦玻璃，給我送飯。

    他為我變聰明了感到高興。

    我不會再給他背誦兩位數的加減法，也不會給他背誦文章了，那樣顯得太愚蠢了。

    但我也不知道和他說什么了。

    我最近經常能看見他和他的研究員男朋友在一起，他倆的關系很好。

    有一天，我把他強暴了。

    他沒有再給我擦玻璃，送飯了。

    ***

    我的記憶力在衰退，研究員要求我每天都記錄做過的那些事情，而他們正忙于研究著不讓我智力衰退的藥物，但似乎并沒有用。

    我現在比他們聰明許多，或許我可以用我現在的頭腦來研制這樣的藥物，但我并沒有這么做，只是任由我的智力衰退。

    我逐漸地看不懂那些繁復深奧的數字了，很多東西我都不再懂，我需要花很長時間才能看完一頁紙的文字。

    最后，我只會兩位數的加減法了。

    清晨，我醒來，床頭安靜地放了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我打開看，原來是那個聰明的“我”寫下的東西。

    我有些好奇變聰明的“我”都干了什么，便了起來。

    上面寫的東西我都不太懂，什么比賽，演講，數學題，我打了一個哈欠，覺得很無趣。

    我翻到了最后一頁。

    好了，估計看到這里，你已經很疲倦了，但由于你很可能因為記憶力的問題而記不住許多之前發生的事，所以我還是想告訴你，有關于他的事情。

    我要告訴你的是，你不止做了上面寫的那些乏味無聊的事情，出研究所的第一天，他就領著你去了一家服裝店挑選衣服，他夸你長得好看。你們中午的時候，在一家露天餐廳點了一份特大號的冰淇淋。下午，他接著領你沿路逛了一些店鋪，給你介紹外面的世界。你一整天都很緊張，心里小鹿亂撞，你覺得你好像在和他約會。

    不止是這些，接下來的幾個月里，你們去了很多地方，游樂場，動物園，天文博物館，你沒忍住還向他賣弄了一下你聰明的頭腦，只為了贏得他的夸贊。

    我看的津津有味，沒想到我竟然和他去了那么多地方。

    你很喜歡他，我知道，因為我也是。和他看上去有些兇的外表不一樣，他是個溫柔善良的人。不像那個故意給你餿飯的阿姨，也不像那些只把你看作實驗小白鼠的研究員，他是整個研究所里唯一真正關心你的人。在你其實根本不明白的時候起，你便無意識地喜歡他，更愿意與他親近。

    但是你變聰明后，這種單純的喜歡又附加了很多層內容。你明白了許多東西，你懂得了情欲，懂得了占有，懂的了嫉妒。你嫉妒他的男朋友，每天除了做那些研究員要求的事情之外，你就是在絞盡腦汁地思考著怎么把他從他的男朋友身邊搶過來。你每天晚上都做著相同的春夢，你無法再用平常的眼光看待他健碩的身體，你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和他zuoai。聰明如你，看一眼便可解開許多道數學題，卻為他到底有沒有一丁點喜歡你這樣的問題而徹夜難眠。你的內心糾結難熬，你太想占有他了，你想著這些逐漸瘋狂，最終導致傷害了他。

    是的，你是真的傷害了他。不，是我，聰明的我。那一天，我哭了。

    之后，我的智力開始衰退，那些研究員千方百計地想維持我的智力，我卻任由這種惡況發展下去，我想要變回你。

    好了，現在你聽著，由于你之前傷害了他，他可能不再負責你所在的那片區域了。但我要你找到他，獻給他一捧花束，并告訴他，我愛你，會永遠愛你。

    ***

    我在晚上偷偷地溜了出去。

    我待在花園里，直到第二天的清晨。

    太陽升起，我睜開眼，有溫和的陽光灑下來，我開心地笑了，因為我看到新鮮的花朵上沾了露珠，正是一天中最漂亮的時刻。

    我采了許多，捧成了花束的模樣，我走出花園，有研究員和工作人員看到了我，大喊著我的編號，并開始追我。

    我嚇了一跳，趕緊捧著花到處逃竄，花瓣落了一地。

    我朝后看，追我的人越來越多，我穿過幾棟建筑物，上樓又下樓，終于找到了他。

    我停下腳步，呼出一口氣，整了整花束，還好花瓣沒有都掉光，我緩緩地走向他。

    我抓起他的一只手，掌心貼上他的。

    我仰起頭對他笑，把花束獻給他，并對他說，“我愛你，會永遠愛你?！?/br>
    他愣了一下，之后一把抱住我。

    他的胸膛寬厚結實，十分溫暖。

    他緊緊地摟著我，我感到他的身體一顫一顫的。

    我也抱住他，花香在我們之間四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