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
我時不時能看見對面府院中身著水墨色衣袍的青年男子，一日心下好奇便主動向他搭話。 他似正在擺弄一些白色的花，見我不請自來，便有些訝異地眨了眨眼。 我自報家門后，他便同我道，他叫丹青。 丹青生的漂亮，眉眼細致，慣穿黑白灰三種顏色的衣裳，其上偶有竹子的花紋也是墨竹，不過我也正喜歡他這般素雅的模樣。 我與丹青漸漸得熟絡了起來，一日我約丹青，雖突降大雨我也趕到了他的府院，卻四處尋不到他的人，不禁悻悻而回。第二日我找上丹青，他對我說了抱歉，之后面有難色道，如遇陰雨天，他便不便露面。 *** 啊，將軍！ 面前的男子朝我張開雙臂，丹青正安靜地站在他的身邊。 自我搬到這兒也好些時日了，今日才得空拜訪將軍，實在是失禮，失禮！ 我睜著眼看著面前名喚玄的男子，他身穿紅色的寬大衣袍，衣擺是金色的鑲邊，看上去像是只孔雀，花枝招展的，連唇都顯出一點玄色。 但除此之外，他竟和丹青生的一模一樣。 丹青走上前對我道，玄是我的主人，我是他的影。 *** 玄是名做顏料和綢緞的商人，經常闖南走北，據說皇宮中的布匹都是他提供的。 我不禁有些感慨民間富商的財力，玄的府院比皇上賜我的府院要氣派許多。 將軍真是生得一表人才！玄道。 我做拱手謙讓狀，心中仍滿是疑竇，玄和丹青兩人雖生的一樣，但氣質卻偏偏可以看出個大相徑庭來。 一次我的顧主是個老道士，只是交貨的時候那老道士卻拿不出錢財來。我看那老道士好似也有些名堂，他便給了我一顆丹藥，可讓我的影子顯形，便是丹青。 玄接著道，只是在陰雨天或是無光照的地方，丹青便不會顯形。 我看向丹青，丹青對著我點了點頭，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是這樣的，他說。 *** 夜晚，玄身處在燭光之下，我便得以見到丹青。 如遇陰雨天或無光的時候，你沒辦法出來，是種什么樣的感覺？我問丹青。 丹青笑了笑，什么感覺都沒有。 是嘛… 嗯，我什么都感受不到，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當我再次顯形的時候，我其實意識不到過去了那么久，我感受不到這種時間的間隙。 我點了點頭，略有了然，便覺得這樣也好，我曾以為丹青無法出來的期間，他會被困在不知名的黑暗里，而他得忍受很長一段時間的黑暗和孤獨，不過如果什么也感受不到，連孤獨也不存在的話，那其實也是好的。 我不禁想到也許人死后也會是這種感覺，其實什么也感受不到，就無所謂孤獨或是恐懼了。 *** 自從和玄正式結識后，他便經常領著一些家仆來到我的府上，給我送去許多的綾羅綢緞。 我已再三說道不用，他卻執意要送。 他還會親自為我丈量身體尺寸，并總是不忘要對我的身材夸贊一番，再看一旁似在忍著笑意的丹青，這總會讓我不禁臉紅。 不僅是平日里穿的衣服，玄還會送給我作戰用的盔甲，并驕傲地說，他做的盔甲比皇上賜的還要堅實上百倍。 將軍，此次去北疆，幾時會回來？玄問我。 北疆日前只偶有暴亂，相信不用多久。還要感謝玄為我和我的士兵做的盔甲，不知該怎么報答你。 只要將軍平安回來就好。 *** 自我再次回來，已經許久沒見丹青了。 煙雨連綿之時暫且不算，只晴空萬里之日也見不著他。 我對丹青很是想念，便主動拜訪玄的府院詢問，卻被府院的下人告知玄這幾日都待在房里，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我在心里嘆氣，只好作罷。 夜晚，我看見玄的房里沒有一絲光亮。 *** 大約十多日過后，我才再次見到丹青。 他仍是穿著水墨一樣的衣袍，嘴角掛著淡淡的笑。 他抱住了我，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親吻我，雙手褪去我的衣服。 怔楞過后，我開始回應他，內心有些亂也有些欣喜，但我知道我不想再掩飾自己對丹青的情意了。 我心甘情愿地讓丹青進入我的身體。 *** 丹青下床，他褪去略顯凌亂的水墨色衣裳，轉而穿上了一身火紅色的長袍，衣擺有顯眼的鑲金色。 他系上腰帶，之后便垂下眼，靜靜地看著仍躺在床上的我。 我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切，我這才意識到，今日是陰雨天，房內也未曾掌燈。 *** 丹青睜開眼，笑看著我，剛想說些什么，他便蹙了蹙眉，手撫摸上我的鬢角，那里已有些發白。 過去…多久了？丹青問。 十多年了吧…我答。 這么久了啊…丹青似有些感慨，于我來說仿佛還是昨日，你正要去北疆… 是啊…我哽咽一下，十幾年間，玄只有在陰雨天的時候才會出門，其余的時候都把自己關在房里，也不再點燈… 是這樣啊… 似乎無需再多言。 丹青看了看我身邊長須的道士，笑了笑，所以今日把我叫出來是…？ 我想和你道別，對不起，丹青… 這十多年間，我也早已對那個朝夕相處又執拗到如此地步的玄… 沒關系，我只是影，如果沒有那顆丹藥，我將什么也無法覺知，這才是最大的憾事。能夠顯形，能遇見玄和你，這已是我莫大的幸事，丹青此生無憾。 我抱住了丹青，我感到他的身體正在消失。 *** 我走進屋，黑暗中，我看見玄正趴在桌上熟睡。 我摸了摸他的頭發，為他掌起了一盞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