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信
林洱離開的那天,沈季淮掐著時間點,在房間的窗口前站了一下午,直到站到晚上,他看著外面的月亮,閉上眼便仿佛可以看到飛機航行的軌跡,他心底的少年遠遠地離去,不知歸期。 門外傳來重重的三聲敲門聲,沈季淮沉默著去開門,是沈母,她自然知道林洱家的事情,她沒說話,而是遞過來一個信封。 沈季淮抬起頭,伸出手接了過來,關門前他聽到沈母說:“小洱給你的?!?/br> 關門的手狠狠一頓,沈季淮走到書桌前,幾乎是抖著手拆開的。 親愛的沈季淮: 見字如晤,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乘上了飛機。 幾日幾年,不過須臾之間。 上飛機那一刻,我的心恍然空了。如果我一直想你,夏末的風會不會把我吹向你。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沒有你,我會是什么樣子,可能我會繼續受欺負,我會堅持不下去,我會失去很多勇氣,更不要說面對現在這件事情的勇氣。 還記得小時候,我總是受欺負,你就擋在我面前,叫他們不許靠近我。后來我成了你的小尾巴,你帶著我上學放學。跟其他小孩玩過家家的時候,我明明是男孩子,你卻總說要保護我。 我們形影不離那么多年,有時候我都覺得,你是不是我親哥哥。 離開這件事,我從來沒有想過,可一切還是發生了,就像那些總要逝去的夏天。你教我要勇敢,我會一直記得,但這次可不可以允許我最后一次怯弱。我要告訴你,我舍不得,一想到要離開你,我就好像真的無法呼吸。 寫這封信的時候,我想了很多東西,但提筆卻又好像什么都寫不出來。 母親她現在在病床上躺著,你知道嗎?我在看到她倒在地上那一刻的時候,我很害怕,我怕她真的就那么離開。是的,我就是那么的脆弱,當看到那一瓶散落的藥的時候,我真的崩潰了,好像被人生生掰斷了一根骨骼。 我討厭那么軟弱的自己,一直以來我都不夠堅強,又太喜歡較真,我甚至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 是你支持著我,是你給我擁抱叫我不要難過,如果沒有你,我不知該怎樣繼續下去。 這話沒有夸張,我要坦誠地告訴你: 你是我最重要的一根肋骨,是我這些年來的所有堅強和勇氣,是我獨行路上的明燈,我的另一半靈魂。 你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戀人,家人。有你陪著我,這些日子都不算難過。 夏天那么好,我真不想就這么讓它離開,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好像什么都喜歡。學校墻邊的爬山虎,濃綠榕樹下的光斑,從露臺看去交錯的霓虹燈光,畫室被風吹起的窗簾,每晚懸掛的月光,一幕幕我都刻骨銘心。 心動的時候太多了,我總會想到瓢潑大雨中你用校服外套幫我擋雨,我們在書架阻擋的角落接吻,你在路燈下對我揮手,在我一次次哭泣的時候給我安慰,在我生病的時候悉心照顧,這些瞬間我都明白你是愛我的。 有些時光只是經歷一次,卻好像再也揮之不去。 是你點燃了我,我又想去溫暖你。 我很恍惚,想到下大雨的我們擁抱的晚上,會想要放肆地哭。我知道我離開之后,再也不會有人在大雨里為我披上外套,我沒辦法忘記你就像是忘記所有事,沒辦法不知期限地就離開你,然后像那些電影里一樣再也回不去。 我不想成為電影的主角,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聽到一首蘇打綠的,歌里唱:你知道我不想離開/你知道我有多無奈/如果時間一直走得那么快/我怎么對你依賴?我聽著聽著,就掉了很多眼淚。 你是我年少心底的那片海,你是我對于未來的所有期許與愛。 離開這件事,讓我覺得我好像壞掉了。不是那種開關壞了就可以再換的壞,而是一個燈泡壞掉,它沒有被修復的機會,就只能壞在那里的。那個東西它只會停留在那一時刻,我的思緒只會停在這一個夏天。 長大好像從未跟離開這個詞分開過??墒俏蚁肽?,我已經開始想你,我的手掌只能記住你的溫度。 我還是沒辦法留下,甚至連一張畢業合照都不能擁有,現在想想,我們的紀念那么少。但很快,很快我們都要長大了,你會高幾厘米?又會長成什么樣子?我很期待那時的你。 地球是圓的,時間還長,就算是兩顆粒子,在環游一圈之后也會重新合二為一,我們兜兜轉轉最后一定還會相遇。那時候我一定會變得更加勇敢,不受阻礙地在所有人面前擁抱你,你曾經對我說的“愛你”我都記在心里。 永不停歇的夏天在我們心底。 我期待著相遇那一天,我期待那一個永不停歇的夏天,你說過的:“我們永遠?!?/br> 我要鄭重地告訴你: 哥哥 我愛你 我愿意。 信到這里結束,沈季淮沒再多說什么,他把信收進抽屜里,就好像在告別一般。 但他還是會控制不住地想起很多事。 想到在黑暗中cao場的散步,晚自習放學后牽起的手,草莓爆珠的甜味,天臺上的那幅畫,暴雨里的奔跑,他們曾經說的永遠。 ……如今的一切都過去了。 他們是不是本該有一個更燦爛的夏天結尾。 第二天,沈季淮最后一次為這個夏天做了件告別,他去紋身店紋了身,就紋在胸口,幾個小時,連一聲疼都沒有叫。 紋身是他想好的,莫比烏斯環上,他把意大利和中國的坐標紋在一起,最上面是“summer forever”的字樣,以及林洱離開那天的日期。 他沒辦法留住夏天,只能做個印記。 而在做完這些事之后,沈季淮把手機徹底關機,鎖進了柜子里,再也沒有打開。 他變得徹底寡言,除了學習,再也沒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在學校里他也只是一遍遍做題,就像是其他的高三生一樣,只有忙碌。 有時候他也會去那盞能夠看到林洱房間窗戶的路燈下站著,一站就是許久,可那格子窗口再也沒亮起來過,許一百次愿也不會亮起,看一千次也不會有人回來。 這一場夏季熱終究結束的太倉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