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樣子，就像是個倦到了極點的孩子，要睡覺之前問的一個問題。他問得很坦然，坦然到天真的地步。

    “……”陸則琛沉默著。這個問題，叫他無法回答。

    我愛我的父親，也愛我的弟弟，我把他們當成最重要的親人。但你卻把那個謎底揭了出來，讓我對他們的愛都化為烏有。如果我說我愛你，那么，是不是也會被你當作籌碼？

    可是，面對唐靈飛那孩子般的眼神，他又實在沒辦法不回答。

    “愛?！?/br>
    但我不能說的是，也許，留在我心底的，仍然是那個在M島上認識的你。有點未褪盡的天真，有點可愛的小刁鉆，說話不饒人，心狠手辣，卻沒有狠毒到人性泯滅的地步。還有，你那時候會笑。我再見到你的時候，正如小陸所說的，你不會笑了。

    奇怪的是，我把你硬留在陸家，你反而又會笑了，總讓我想到M島灑在海水上閃耀的陽光，燦爛而透明。

    我那么迷戀你這樣的笑容，因為，會讓我恍惚間回到過去一樣。那話是怎么說的？身處最黑暗的地獄，卻仍然地渴望天堂的陽光？……

    唐靈飛的聲音更低了，睫毛也在往下垂?！澳切￡懩?？”

    “他么？……以前，是恩情?，F在，連恩情都沒了。說實話，我并不想對他不好，可是，我真的已經沒有這個心了。我……已經不在乎了?！?/br>
    唐靈飛并沒有聽到他最后的話。他的呼吸，已經變得平穩而均勻。

    他睡著了。

    陸則琛無聲地嘆了口氣，替他把被子拉好了，披了外衣，走了出去。

    他離開后，一道紙門，被推開了。陸則舟毫無表情的臉，出現在門后。那是個小小的密室，紙門上有個圓孔，正好對著對面的一面鏡子。

    陸則舟的旁邊，放著一盆梅花的盆景。還是早春，梅花還沒有凋完。虬結的曲曲彎彎的枝條，鮮紅如血的五瓣紅梅，映得他的臉一片雪白，白如白瓷，毫無生氣。

    他至少在那里坐了十分鐘，突然之間，他十分突然地站了起來，向外走去。

    “還楞著干什么？開車！”陸則舟叫了車過來，上了車就往后背上一靠。司機相當為難地扶著車門，看著陸則舟身上穿的那件銀色的長睡袍。那睡袍是絲質的，十分考究，微微發著銀色的光澤。但不管怎么樣，這總歸是件睡衣，穿出去好像不太好。

    “二少爺，您要不還是回去換件衣服？”

    陸則舟哼了一聲?！吧購U話，開車！”

    司機不敢說話，保鏢也不敢再說話。陸則琛喜怒不太形于色，也不常發脾氣，但陸則舟的少爺脾氣，大家都是經?！邦I教”的。這時候陸則琛又不在，自然陸則舟說什么就是什么，司機只得開了車。

    “二少爺，要到哪里？”

    陸則舟不理他，在那里打電話?！拔?？是我。什么？很久沒見到我了？少廢話，今天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假面舞會？在哪？說地方。什么？有點亂？管你什么事，你怕什么？說地址！”

    他把電話掛了，對著司機復述了一遍地址。司機和保鏢聽到地址，心里都怦怦地跳，但又不敢說個不字。

    到了那幢別墅前面，陸則舟吩咐說：“你們就在這里等我?！币膊还芩緳C和保鏢一臉的為難，就走了進去。

    “小陸，你怎么穿成這樣就來了？”丹尼一看到他就迎了上來，看到陸則舟的打扮，一臉的莫名其妙，“你怎么穿了件睡衣就出來了？這是假面舞會啊?！?/br>
    陸則舟一伸手，把他手里拿著的面具抓了過來，戴在自己臉上?！斑@樣不就行了么?！彼f著便往里面走，丹尼跟在后面，叫著說，“喂，小陸，你這樣子不太好……”

    陸則舟頭也不回地說：“離我遠點，別來煩我?！?/br>
    里面的人都是穿晚禮服的，陸則舟赤著腳穿著件敞著領口的睡衣進去，馬上把不少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馬上就有幾個人來跟他搭訕。陸則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有人來搭話就對著人笑，只要有人給他酒他就喝。幾杯下去，他的臉本來白膩得像奶油一樣，這時候兩頰飛紅，嘴唇也沁得艷紅，一雙眼睛更像要滴出水來似的。雖說戴著面具，但誰看著他，都流口水。

    一個男人攔腰一把把他抱了起來，就往后面的密室走。另兩個男人也尾隨而上，陸則舟喝的酒里面，自然沒有哪一杯是沒加過料的，早已經身上發軟，眼前一片五顏六色，讓那男人輕輕松松抱在懷里，一頭烏亮的頭發，長長地散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