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沈嘉客?！鄙蛐」范Y貌地跟成則打招呼。他覺著這人目光不善，對自己有隱隱敵意，但介于這是李欲何的朋友，他也沒多想，還打算給他留個好印象。

    成則沒給予同等的禮貌回應，他一手提籃子，一手扒著窗框，對李欲何說：“下車，有些事不能讓外人聽見?！?/br>
    李欲何向沈嘉客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推開車門，跟他走到路燈旁。

    “你這些天都看到什么有用的了？”

    成則說：“魅魔的信息比較零散稀少，我翻了好幾本，發現她們其實是有一種特定修煉功法的。不知你感不感興趣？”

    “修煉功法？”李欲何倒真挺感興趣。他這兩年妖捉了不少，可練玫瑰張教的功法卻到了一個平臺期，想短時間內突破是不現實的，除非借助其他途徑。

    成則繼續道：“這功法本該在何家，但當年軍方打壓咱們除妖師的時候，佛寺作為中立方，私下替世家保存了不少秘籍和法器。后成家聯合一眾世家反抗，和軍方簽訂停戰條約。條約之后，一部分物品被取回，而大家認為很雞肋的東西便依舊留在了佛寺?！?/br>
    “所以功法在佛寺？哪個佛寺？”李欲何對佛家印象很好。那一年被水妖打傷后，他被玫瑰張扛到醴樂寺尋求救治，一位看不清臉但法力高深的和尚慈悲為懷，好心地替他治愈了腐蝕傷，還在床邊誦讀一夜經文替他祈福。

    “如無意外，它該在醴樂寺?！背蓜t說出的寺廟正好是他熟悉的這座。

    “那我可得抽時間去了，”李欲何快速理一遍工作安排，“周六或者周日，老爺子不會下發什么命令吧？”

    成則搖頭：“你忘了，這周是我舅舅主值，只要人手夠，暫不會安排我倆?！?/br>
    “嗯，那我周六去探望小雙，周日去佛寺求功法秘籍?！崩钣翁孀约号藕脮r間。

    “成小雙？看他做什么？”成則聽到這個名字，微微皺眉，“我替你賞了他一些食物和藥材，你就不必親自探望了吧？”

    李欲何在事情發生后的第二天沒第一時間查看小雙情況，實則懷有愧疚，他說：“這不一樣?！?/br>
    “有什么不同？他今日活蹦亂跳的，去老爺子院外干了一天活兒呢?！?/br>
    李欲何懶得跟小少爺說理，硬著口氣道：“記得幫我申請一張通行令?！痹谟谐蝿盏臅r候，他可以隨意進出成家府邸，可平日里想進去，還得靠臨時通行令牌。

    “知道了，”成則不情愿地同意，“那你……看完他，來我房間坐坐唄？”

    “你能帶我進藏書閣？”李欲何問。

    “不……不行……”只有成家血親才先天有資格進書閣的大部分藏書間，外人得通過斬妖除魔積累到一定等級方可入內，否則會被符陣攔下，上一位擅闖者死狀慘烈。

    “那我找你做什么？”李欲何內心認為成則不可靠，因此沒詳細告訴過他自己女朋友和水妖的事情，只想著憑自己實力除妖夠數量再到藏書閣覓尋線索，譬如：如何知曉一只特定的妖魔是否去到天映之境，如何在這廣大的世界找到一只隱匿在水底的妖，或是人類如何進入天映之境。線索補齊的話，他只要估摸著實力足夠，就可以暫別成家，啟程去找害死女友的水妖——順便把玫瑰張從地牢里偷出來，再找個什么辦法讓他們威脅不到哥哥。

    “你真要進去？我幫你想想？”他認真思索道。

    “就不指望小少爺你了?！崩钣尾惶嘈潘嬗兄饕?。

    “別，我說真的！”成則拉住他的衣袖，卻被一把甩開。

    “是不是真的，光靠嘴說可不算?！崩钣握渥?，遠離他一步。

    “李欲何，等著瞧吧！”成則沒被打擊，他把小白籃子重新捧到手上，“對了，先把這個給你，當成賠禮？記得你很喜歡吃。我讓下人已經洗干凈了哦?！?/br>
    李欲何毫不客氣地接下，端起來聞聞：“這個時節？哪兒摘的？”籃子側面溢出草莓的芳香，而現在離它們成熟還有一兩個月。

    “甭管，反正是好東西，”成則討好地笑笑，“別人給爺爺送了兩籃，給我送了一籃，我嘗了顆試試酸不酸，吃著很甜，就全給你帶來了?！?/br>
    這玩意兒合李欲何胃口，他提著籃子，臉色晴朗許多：“謝謝?！?/br>
    成則暗自竊喜地撓撓頭，又有些不好意思：“謝什么，咱倆之間……”

    “誰跟你咱倆？”李欲何對他給自己添的各種麻煩和素來的少爺脾氣可感觸深刻，“下回還你一個等價的?！?/br>
    “不用，不要還，”成則看他又不高興，急得再次扯住他袖子，“有好的東西我都給你，也一定找機會讓你進藏書閣?！?/br>
    想到沈嘉客還在車里等他，李欲何便不再與他糾纏，點頭道：“行，等你好消息，我先走了，還要送同事回家?！?/br>
    “那……那你周天去醴樂寺可以帶上我嗎？我跟那兒的幾個和尚認識，說不定能幫上忙?！?/br>
    李欲何想想沒什么損失，也同意了：“周六到你屋里細說?！?/br>
    “好，我等你?！?/br>
    回到車里，沈嘉客正安靜地玩手機游戲，見他開門，立即退出鎖屏：“聊完啦？”

    李欲何關好車門：“讓你久等了?！?/br>
    “不久，不久，”沈嘉客連連擺手，又忍不住好奇道，“剛才那人是誰？”

    “成家小少爺?！?/br>
    “成家？”沈嘉客一聽這個字就有了不妙的聯想，“除妖師那個成家？”

    “正確?！?/br>
    “怪不得，怪不得他看我的眼神有點兇?！鄙蚣慰瓦€以為自己真身暴露了。

    李欲何告訴他：“成小少爺一直都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別理他，習慣就好。要是你不幸被他家人欺負就找我，成則打不過我?！?/br>
    可他看你的神情明明完全不一樣，沈嘉客心想，卻沒好說。他還以為他倆是很親近的友人，聊天靠那么近，又送東西又扯袖子——不然他也不會干脆埋頭玩游戲。

    李欲何在沈嘉客的指引下，把他送到了家門口。沈和父母及祖上妖怪分開住，他自己在外面租了套一室一廳的小公寓。這樓盤也小，連地下停車場都沒有，只有樓外空地可以短暫停留。

    “你吃草莓嗎？拿個盒子下樓裝一些走？”李欲何沒覺得借花獻佛有什么不對，畢竟好東西要大家分享。

    沈嘉客搖頭：“不用了，我不喜歡?！?/br>
    “不喜歡？”李欲何看出他在撒謊，“狗鼻子一直在嗅草莓香，不喜歡？”這妖畢竟不是人類，還太不懂得掩飾。

    “我那是……”居然被發現了，沈嘉客丟臉得偏過頭。

    李欲何清潔了右手，從籃子里取出一顆，遞到他嘴邊：“吃嗎？”

    沈嘉客臉沒動，眼珠子往側看，只見兩根又細又白的手指，尖端捻著一顆紅得發亮的小草莓，那修剪整齊的指甲亮晶晶的，底下透著粉潤。他的指間關節處是粉白色，表皮一定很薄，不然怎么連一些細細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真……真的不用了……只有那么點兒，你拿回家吃?！彼执俚眠B這人的手都不敢多看。

    “吃吧，”李欲何捉著草莓，抵在他嘴角，用小指摳摳他的下頜，“小狗乖?！?/br>
    沈嘉客被他涼涼的指尖觸感激得微微張嘴，那草莓便跟著進了唇齒，汁水被牙齒壓出，一部分飛進口腔，一部分濺上李欲何的手掌。

    “壞狗，把我手弄臟了?！崩钣蝿傁胧帐?，手腕卻突然被眼神奇異的沈嘉客緊緊握住。他吃進那顆草莓，也沒怎么嚼，就轉頭面向李欲何，端詳著他流淌淡紅色汁液的手，以及被染成草莓色的兩片指甲殼末端。

    沈嘉客舔舔兩個指尖，把紅色舔掉，又順著到他的指腹，用門牙輕輕啃咬。他幾乎把李欲何的整根食指全部包進口腔了，舌頭卻仍不滿足地摩過他分開的指縫，從食指咬到中指，比啃骨頭還專注。

    李欲何一時沒反應出他這樣做的用意，手僵在半空并未拽回，眼睜睜地看著他把自己的五根手指啃咬結合地叼了一遍，再向下大面積舔過掌心的草莓汁。即使變成人形，他舌面的小軟刺們也依然存在，手掌細膩的皮膚經不住這么直接的搔弄，“癢……”他下意識地往自己這邊躲，卻被沈嘉客追著繼續輕舔。他又把手掌按在沈嘉客臉上，想把他向后推，卻更加方便了他舌體的動作。

    待按自己的想法結束這一切后，他握著李欲何的手指，在那手背上印下一個淺吻：“欲何哥的手很漂亮?！?/br>
    這狗的眼神無比真摯，看起來也沒什么猥瑣雜念，搞得李欲何罵也不是打也不是，無奈地把唾液全擦在他衣服上：“讓你吃草莓，你啃什么手？”

    “忍不住就啃了?！痹趺绰犝Z調還挺可憐。

    “手有rou味？想吃rou了？”李欲何只能這樣猜測。

    沈嘉客否認：“我又不是壞妖怪，不吃人的?！?/br>
    “所以你到底在啃什么？”

    “我……”沈嘉客說不出話了，他眼珠一轉，把黑耳朵露給他看，“咱們一物換一物，我啃了你的手，現在給你玩耳朵?！?/br>
    “不玩不玩，”李欲何胡亂在那左耳上揉一把，正經道，“下車吧，不要草莓就算了，我這會兒得回家見我親哥?！?/br>
    “要不要上樓看看我收養的狗狗再走？”沈嘉客邀請道。

    時間實在不夠，李欲何不得不拒絕：“下次吧，下次我送你回來的時候再看它們，或者你把鑰匙帶到辦公室？”

    沈嘉客情緒瞬時低落：“哦好的?！彪S后，他打開車門，腳步滯重地落在地面，一步一步遠離李欲何的車。

    “小狗?！?/br>
    聽到呼喚，沈嘉客轉身，期盼地問：“要去嗎？”

    “不是?！崩钣螖[擺手。

    “哦……”無具象的狗尾巴又頃刻垂下。

    “哈哈，我是想說，”他被這只情緒化的妖怪逗得想笑，“遇見你很開心！”

    自從進入成家，他已經很久沒這么愉快了，而這只是二人第一天見面。李欲何一想到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或許能和沈嘉客相處很長一段時間，就覺得一切仿佛都沒那么糟糕。

    沈嘉客聽聞他不加掩飾的贊揚，恨不得立馬恢復獸型，把他撲倒在車里，狂舔一宿。

    “我也很開心！”他回應道。

    “那……明天見？”李欲何跟他道別。

    沈嘉客本來快走進大樓，可不知想到什么，又飛快跑回來，拉開車門，把上身塞進車里抱了他一下。

    “明天見！”他抱完一秒不到，低頭大喊著沖進樓房。

    李欲何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關好車門，聞聞彌散在空氣中的草莓味，開始倒車——

    原來，養只小狗是這種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