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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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桃言溪分開后,黎征并沒有像他當初不辭而別那段時間一樣將自己淹沒在酒精之中。 不管有多難捱,生活總是要繼續的。 黎征很快與新公司對接,一個月不到就離開了那個與桃言溪朝夕相處的家。 在國外他又做回了研發工作,有了自己負責的項目和實驗室,同時還要領導一個團隊,忙起來的時候十天半月都回不了那套本該住進桃言溪的大公寓。 但忙碌的新生活并不能抵擋對愛人刻骨的思念,起初黎征很難入睡,極易驚醒,整個人毫無血色,吃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抗抑郁藥物,半年后的某天,在項目暫告一段落后,關鳴試探著問他是不是老婆死了這么傷心,黎征握緊戴著戒指的手一下駁斥道:說什么鬼話!他還活著,而且還會回來。 是的,他還活著的,還存在于這世上某個遙遠神秘的巨大村落中,雖然歸期未定,但他一定會回來,所以不要再像與他永別般終日肝腸寸斷了。 這樣一想,苦澀的心情忽然得到了撫慰。 年末的最后一周,也就是從與關鳴的對話中豁然變得達觀之后,黎征請假回到了國內。 十二月三十一日這一天,他給閑置了半年的公寓做了大掃除,去商場買了一堆適合二十歲男孩的外套內搭和各種配飾,提前烤好一大盤香噴噴的雞腿雞翅,從曾經表白未遂的餐廳外帶了嶄新的香檳,布置好后換上去年跨年夜穿的那件駝色大衣,在天黑時握著車鑰匙出了門。 目的地是跨年氣氛最濃厚的中心廣場旁的懸鈴木,黎征去年靠著醉倒的那一顆。 其實早在出國前,黎征就已決定每年最后一天的晚上都到初遇的地方等待桃言溪。 本來該去會所的衛生間,當初也為這沒有情調的場所感到頭疼,但地點在開始服用抗抑郁藥物的晚上發生了改變,那一夜他夢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以及二十年前那個長著白凈尖臉的桃言溪。 那天吃了藥犯困,回家后黎征直接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他依稀記得自己很快清醒過來,吊燈從高高的天花板上看著自己,視野里的雙手是孩子柔軟的雙手,兩腿纖細靈活,一切家具變得高大而厚實,他用肩膀頂開大門,門外,一道小徑通向微風徐徐的花園,黃昏無聲無息從他身后延展向前,越過草木,越過巨樹,越過大樓,直達遙遠天邊。 是細細的哭聲將黎征吸引到了樹下,一個身著病服的人縮坐在那里,瓷白頸項彎入雙膝,擁有成年人一只手便能輕易捏斷的纖弱曲線。 你怎么了?在黎征問出這句話前,一個男孩先他一步來到了這人身邊。 “對不起?!?/br> 男孩通紅的拳頭緊緊貼在褲兜上,另一只手飛快地為病人摘下頭上的小刺球,再飛快調頭跑開。 轉身奔跑時,淚水從他小小的臉頰劃過,而樹下病人也露出了一張濕潤脆弱的面龐,下巴輕輕擱放在膝蓋上,大大的眼睛茫然目送園中逃跑的身影。 畫面一瞬間在黎征眼里定格,此時,自己站在懸鈴木寬闊的樹蔭邊緣,以孩子的身體在畫外旁觀——畫的右側跑向樹后大樓的黃衣寸頭男孩也是自己,左側樹下扭頭望著的蒼白青年是……以前的桃言溪。 這時候的他比分開那段時間還要清瘦,真像一張薄薄的白紙。 黎征佇立在外默默思索著,他并不覺得有何奇怪,仿佛眼前的一切都理所當然。 繼續旁觀,畫面再次流動起來,一幕又一幕故事在大樹下如舞臺劇上演。 以上是序幕。 第一話以一袋蘋果展開。注視著對方像兔子小口小口吃完整袋蘋果后互相交換了名字,明明已經是大人卻像挨餓的小動物一樣可憐,還被他稱為小朋友,到底誰才是小朋友啊。 第二話為名叫晏溪的他戴好耳機,在單曲循環里聊生日聊愛好聊各種重要與不重要的事,之后每天都說話,每天都期待著和他見面,并在第三話開始之前結下了生日去吃炸雞的約定,好期待和他一起出醫院玩一整天。 mama病情惡化了,那天沒有收拾好情緒,紅著眼來到樹下,他從寬大的病服里小心取出一盒鐵皮水果糖,像珍寶一樣雙手捧過來。不能哭,他也是治不好的病人,這樣提醒著自己要露出笑臉,將糖一顆一顆剝好,趁他說話塞進他嘴里,看他鼓起臉蛋著急地嘟囔“不要啦,我不要啦”,然后再塞一顆過去,逗他可真好玩。這是第三話。 第四話關于禮物。他帶來一只散發著舊棉花氣味的褪色小熊,其實明白他的用意,他的身體也在一天天衰弱,相處的日子是倒著數的,如果他不在了,小熊會接替他陪伴著自己。但是,唉,原來某些癖好在那時候就有了苗頭,他問為什么要綁著小熊,為什么要給小熊蒙眼睛,是不是不喜歡它,當時便一下明白過來,這是他非常愛惜的東西,卻被自己當成了玩物。 小熊身上有你的氣味,不要把這么珍貴的東西送給不懂珍惜的人,自己學著大人的語氣把小熊還給了他,第五話便以這種看似有些鬧僵冷場的方式開始了。那時雖然早熟,但小孩的世界仍舊是愛憎分明的,以同樣的心理去揣測他會不會因此而討厭自己,每次見面都提心吊膽地假裝開朗健談和他講很多話,同時默默祈禱:他千萬不要提出絕交??!幸好直到五月快過生日的時候他依然是自己的好朋友??墒且娒娴娜兆訁s在減少,好幾天才能和他說上話,他靠在輪椅上,總是慢吞吞笑著笑著就睡著了,而自己則會依偎在他腿邊望著他沉靜的睡臉,油然生出奇異的使命感,要趕快長大,要用一把能揮斬所有疾苦的長劍守護他和mama,到那個時候,不再幼稚無能的自己在他睡著時偷偷地親他一口,是被允許的吧? 可這不是一部好的舞臺劇,尾聲進行得太匆忙,在生日的約定還未履行前,死亡就已先赴約。 如果那天的黃昏沒有像傾倒的蜜糖般濃稠甜美,如果手中的小風車沒有迎風旋轉發出輕快的鳴響,如果他微笑追逐的雙眼里含有一絲帶有預示的陰翳,如果死期再延后一點點哪怕是一天,自己也不會在他撒手離開后傷心到生一場大病,持續不下的高燒將回憶吞噬得一干二凈。 然后,按照當初和他在懸鈴木下互訴的愿望沉默地長大了,成了一個外人看起來不錯的男人,卻完全忘了變成這樣的初衷。 “我想和你一樣健康,想親眼看著你一年年長高?!?/br> “那我把目標定在比你高十五厘米,這樣下雨了我可以用手給你擋雨,出太陽了你站在我身后乘涼?!?/br> 擋雨,乘涼,明明是一把傘就可以解決的事,傻得很。黎征望著樹下的自己,苦笑著,而被另一個自己依靠著的晏溪,或是桃言溪,也在憂郁地笑著。 畫中兩人再次定格,而畫外自己投向地面的影子是那么高大而孤獨,草木幼小,暮色低垂,仿佛觸手可及。 這時一雙柔軟的手繞過后背,環至腰間,一張溫存的面龐輕輕靠在肩后,兩顆心臟高低錯落出一段距離,一起深呼吸,心臟一起在貼近的胸腔中跳動。 “那時你試探我發明‘永動’小風車的契機,還無意識直呼我的名字,是因為你找回了二十年前的記憶,對嗎?”許久后,黎征問。 “嗯……” “為什么不直接說出來?”握緊腰前纖細的雙手,愛得好痛,黎征多想恨他一次啊,“要是那時我讀不出你在風里留下的暗示,我不會做這個夢,也不會想起我們的往事?!?/br> “你忘了呀,只要想起前世的事,不僅我的神力會漸漸消失,會解除我們的關系,而且雙方還會慢慢忘掉附身這段時間的經歷……我當時很矛盾的,一方面自己找回了記憶,希望你也記起我們的曾經,但另一方面卻不想讓你知道我們會逐漸忘掉對方而痛苦,所以就一直扮演著只是偶然被你救下的桃言溪,你已經承受了那么多,這種煎熬就讓我一個人來承擔吧……” 風拂過肩膀,身后的低語是如此溫柔深情,口吻不像桃言溪,更像先于自己長大的晏溪,可是樹下的晏溪還和二十年前的自己互相倚靠著,在逐漸拉遠的畫幅中變得模糊。 而夕暮也在不知不覺中褪了色,黃昏如逝水向頭頂后方悄然抽離,驀然轉身,房屋連帶著入口大門蕩然不存,天色慘白,小徑通向永恒的荒蕪。 手中的桃言溪,或是晏溪,再一次像風一樣飄走了。 “可是我什么都沒忘,和你說過的每一句話,你每天穿的衣服,吃過的每一道菜,和你zuoai時的每個地方用的每個姿勢,你睡在我懷里每一次叫我主人的語氣,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呢喃將自己喚醒,黎征睜開淚水迷蒙的眼睛,吊燈從上方看著自己,雙手是大人的雙手,兩腿僵硬麻木,家具在傍晚光線中朦朧成一些低矮的形狀。 他去洗了澡,刮掉一個多月忘刮的胡子,用剃刀給自己理了發,穿好衣服坐在電腦前,提前三個月編輯年底請假的理由,自己看了都覺得荒誕:等人,去樹下等人。 懸鈴木,才是他們邂逅的地方,住院大樓被拆后建筑垃圾淹沒了花園,沒辦法,那就換成另一顆。 于是,黎征決定每年年末都去中心廣場的樹下等待桃言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