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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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孤鳳站起身,只披上一件單衣,走到窗前推開了那窗戶。 剛才有另一人的體溫,自然不覺,現在卻有些冷了。陳孤鳳不由得裹緊了些衣服。 他吹了聲口哨,不多時,便有只小麻雀從窗外停在窗欞之上。 陳孤鳳將一個紙條綁在它右腿上,那鳥也不躲,似是通人性一般。 “……去罷?!?/br> 兩根蔥白手指輕撫那鳥兒頭頂。轉瞬間,它已飛出窗外不見蹤影,融入夜色,猶如魚兒入水。 陳孤鳳抬眼看那窗外,已經萬家燈火亮起。 自己困于這樊籠中,不知世事,竟忘了今夕乃是上燈節。 自是應家家團聚,共享天倫之樂。 想來沈碧云一定是回家去陪妻子了。外面熱鬧非凡,但卻與他無干。 云哥還不知是死是活。思及此處,陳孤鳳不由得覺得心中煩躁。暗恨那楚家小子真是個大禍害。 他幾日前回到這里,卻一點沒聽說云哥消息。今天他有意試探,果然發現沈碧云對此也是不清楚。 他倒是聽說,無涯派已經派人去尋了那楚濤白,只是同樣一無所獲。不僅如此,江湖上風言風語也是逐漸多了,有人說那楚濤白是故意和師門叛徒勾結——若說這其中沒有沈碧云干的好事,陳孤鳳卻是不信。 陳孤鳳雖不會武功,但也能看出來楚濤白乃是一等一的高手,竟然能在身中一劍的情況下依然贏了拿劍的云哥。 他雖年紀輕輕,但卻劍術高強,本是那天下第一的有力競爭者。陳孤鳳心知沈碧云正是打的這兩虎相爭的主意。 此番兵不血刃,就除掉了兩個大禍害,陳孤鳳不得不說這實在是高明。 沈碧云功夫一般,若是想做那武林盟主,前面可不止這二人。陳孤鳳左思右想,竟然不知他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盤。 卻說陳孤鳳從那處房產中出來,竟然沒有回家。只是吩咐幾個天月閣弟子將一些紙包的糕點給那家中妻子捎去。 他把弟子支走,一個人便進了暗巷。繞來繞去,竟走進了一片燈火通明。仔細一看,這里便是那城中最大的花樓,喚做明珠樓的地方。 沈碧云只往前走。今日他特地沒穿平時衣裳,一身錦緞,大紅大綠,顯得像個富貴人家的公子。 那老板是個中年美婦,一身粉紅綢緞,雖已徐娘半老,仍能看出當年風韻。見沈碧云進門,忙親自從樓梯上下來迎接,顯然是熟客才有的待遇。 “公子,奴家可很久沒看到你了?!?/br> 沈碧云坐在大廳桌前,那老鴇親自為他斟了杯香茶。 “公子今日來,可還是要綠翠?” “這小娘這幾日沒見我,可有想過我?” 沈碧云早已是一副急色派頭。這綠翠乃是這明珠樓里最紅的姐兒之一,雖不算花魁,但也是個紅牌。 老鴇聽了他的話,只是以袖掩面一笑,道。 “公子哪里的話?那丫頭見不到公子,每日就跟丟了魂似的?!?/br> “哦?那我倒是要去看看她?!?/br> 說著沈碧云便隨著那老鴇上樓。進了盡頭一間廂房。 “公子玩的開心,奴這就先回去了?!?/br> 那老鴇沖他一笑,便離開了。 沈碧云推開門一看,哪里有甚么姑娘?只有一老者坐在那雕花桌子前。一身紫色綢緞衣服,像個富庶員外。 “前輩可真是易容的高手,晚輩見了實在佩服?!?/br> 沈碧云行了一禮。 那老人也呵呵笑了兩聲,聽聲音,卻像個年輕人。 “沈公子那事可是辦的不錯?!?/br> “這都是前輩妙計?!?/br> 沈碧云在那桌子前坐下。 “他們果然打了起來,那楚濤白將喬斷云打傷后帶走了?!?/br> 老人聽見了,只是不語。沈碧云又道自己已經派人前去尋找。 “只是這二人武功高強,恐怕天月閣門下弟子難以應付?!?/br> “無妨,老朽自也已派出了不少人?!?/br> 這老東西果然狡猾。沈碧云在心中暗道。 “那楚濤白雖然功夫了得,卻一點不知藏拙,和那喬斷云當年別無二致?!?/br> “前輩神機妙算,卻又是如何得知楚濤白不會殺了那叛徒?” 老人道: “當年在山上,只有喬斷云管他死活。若不是那楚家認了他,他怎么又會有今天這功夫?” 言語間,卻似有憤恨之意。沈碧云心道那乃是無涯派分內之事,自己自是不好干涉。 “難道那楚濤白也有那短袖之癖?” 沈碧云笑道。喬斷云是斷袖之事,乃是十幾年前就傳滿江湖。那喬斷云身為魔教妖女之后,思維異于常人,斷袖之事也不覺羞恥,竟鬧的滿城風雨。 那老人似是想起過去,冷笑道: “師哥本來極器重他,若他是個大好男兒,也就精心栽培,誰曾想到十幾年前他初入江湖便弄出那樁大事?!?/br> 言語之間,竟有那恨鐵不成鋼之意。 沈碧云心中想那兩人橫看豎看都是男人,搞起來又有甚么意思?又想起小鳳,世人皆道男子污濁,女子清濁,只有小鳳雌雄雙身,才正是妙不可言。 沈碧云道: “他既然是那魔教余孽,自然像是那妖女?!?/br> 老人卻是長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忽然間,沈碧云面色一凜,見那老人忽的從袖中掏出一柄飛刀,掠過了沈碧云耳邊,直直插入窗戶。 沈碧云借火湊近一看,那窗戶紙上,除了老人飛刀所致的小洞,居然還另有一個米粒大小的洞。 原來竟是隔墻有耳。 沈碧云心中大叫不妙,忙推了窗戶,只見一道高大黑影一閃而過。 “……該死!” 那老人也早已翻窗跳到了外面。兩人一齊追著那黑影,翻過一道矮墻后,那人竟不見了蹤影。 那沈碧云輕功只是一般,但眼前這無涯派的長老竟也沒能追上,可見此人輕功之高,正是爐火純青,已臻化境。 “江湖上,比老朽輕功高明的人可只有那么三位?!?/br> 那老人只是摸著胡子,對沈碧云道。 “前輩可是指那鬼母羅六姐,昭陽派聶煙聶大俠,凌風派飛雪公子凌飛雪?” “不錯,正是這三人。你倒是記得清楚?!?/br> 那老人看了眼沈碧云,目光隱隱有贊賞之意: “這三人中,羅六姐早已在十年前武林大會就歸隱江湖,下落不明,聶煙聽說已重病纏身,而那飛雪公子乃是大富大貴人家,又豈能做那雞鳴狗盜之徒?” “……我聽說那鬼母自是最擅長易容,想來扮成男子也不是甚么難事?!?/br> 沈碧云道。他年紀不過二十有七,那十年前還只是天月閣一個普通弟子,卻也聽說了那鬼母退隱江湖之事。 她本就性情古怪,在江湖上以手段狠辣著稱,名門正派都俱她三分,偏只和那喬斷云是忘年之交。那事她雖不在場,但卻自此讓她心灰意冷,一封信昭告天下,從此退隱江湖。 “鬼母本就是至情至性之人,如今為了朋友重回江湖也不是沒有可能?!?/br> 那老人道。 若真是如此,那局勢定會變的更加麻煩。如今喬斷云生死未卜,楚濤白態度又不甚明朗。 “我去查那鬼母之事,那飛雪公子和聶煙之事就交由沈公子了?!?/br> 這老狐貍心中不知打的甚么算盤,沈碧云想。雖然這么想,他面上卻不顯,只是行了一禮。 “晚輩這就去查?!?/br> 待他抬起頭時,老人已經是毫無蹤影。天地之間,只聽得一片樹葉沙沙之聲。 秦紅月將窗簾束起,才見了窗外一片明亮燈光,仔細一看,竟是幾個孩童,拿著燈籠在窗下玩耍。 觀那孩童模樣,正是憨態可掬,天真無邪。就連秦紅月臉上也露出了一抹難得的笑意。 “……秦小姐?!?/br> 她并未聽見背后有人的動靜,就聽到了那人的說話聲。 自她兩年前出閣之后,已經無人再這么叫她,那讓她忽的想到以前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 “林大哥,你回來了?!?/br> 那轉過頭來的是一個面色雪白的美人,一身紫色紗衣,兩點紅唇猶如雪中紅梅——這么美的一張面孔,卻秀眉輕蹙,面色焦急。 “事情怎么樣了?” “沈公子從那人小樓中出來后,便去了青樓?!?/br> “……青樓?!?/br> 她咬緊嘴唇,面色更是白了幾分,竟有幾分像那墻上掛著的白描美人畫。 “說來奇怪,沈公子只是和一個老頭在里面聊天?!?/br> 那美人的眼前正是剛才那個黑衣人。 “……夫君……你究竟想要甚么?” 秦紅月輕嘆了一聲。若是青樓,也便罷了,但眼前之事顯然比那丈夫花心更要麻煩幾十倍。秦紅月雖自小身體虛弱,不能習武,但身為天月閣閣主之女,對江湖之事也不可能毫不了解。 “謝謝你,林大哥?!?/br> 她像是終于想起來了般沖那黑衣人慘然一笑。 “無妨,區區小事。老夫人對我娘恩重如山,我自當舍命相報?!?/br> 美人心碎,那副畫面就連得道高僧也會為之心動,但看那黑衣人只是恭敬的行了一禮,全無半點綺念。 “……我夫君恐怕要回來了?!彼冻鲆粋€苦笑:“他竟是還記得這個家?!?/br> “秦小姐,此事我定會察清楚?!?/br> 那黑衣人又行了一禮,便翻窗消失在了夜色中。 秦紅月再看時,那些孩童早已不知何時已經不在了。 若是有個一兒半女,可否能栓住她那夫君薄情的心? 秦紅月雖為江湖上有名的美人,但從小便被郎中說是天生寒體,就算一直吃藥調理,也是很難懷孕。 曾經情根深種,如今心頭卻只是一片苦澀。竟比那她每天要吃的補藥還苦。 不一會,她終于聽到有人推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