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下)絕處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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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裂的頭顱夾著未完的余勁,直直飛落,鮮紅的血液如瀑布一般朝外爆出,染紅了周圍的空間。 哐的一聲,失去生命的軀體砸倒在地,掀起無數塵埃。 煙灰進了嗓子眼,易醉大聲地咳嗽著,他吃力地從抱著男人的身體,全身都在顫抖,都在抗議,但這些,都被另一股巨大的恐懼驅逐擠占到身體的各個角落。 抱在懷里的軀體溫熱強健,結實的上身,有些地方衣料已經破損,沾染著鮮血和塵土,狼籍一片。 他能感受到濕粘的液體沾上他的手指,那些暗示著生命流逝的液體,就像蟄伏黑暗的怪獸,不管外層的防護有多厚有多少層,完全一擊即中,直中要害,再也無力反抗。 這個世界如此之大,若有一天,再也看不到了那個人了,那么曾經的繁華都不過是一片荒蕪。 這樣的假設,本身就是一種殘忍。 “冥梟……冥梟……” 他叫著他的名字,那長長的睫毛,像是久遠地合住,沒有絲毫分開的跡象。 一聲一聲,易醉的心沉了下去,撫在男人沾滿污跡臉頰上的手,無法抑制地開始顫抖。 冷靜!冷靜! 深吸一口氣,他對著自己說道,屏氣凝神,無比鄭重,伸手探向男人鼻息。 半晌,他吐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氣,如釋重負。 幸好,一切,還來得及。 “唔!” 喜悅還未來得及爬上他的面孔,突然,易醉身體一僵,砰的一聲,雙腿重重砸在地板上,而懷里的軀體,也順勢滑了下來。 就在這一刻,潛伏已久的毒素,沿著他的奇經八脈,順著橫沖直撞的真氣,在他的體內,發起最后的進攻! 不能倒在這里! 四周被濃煙包裹,看不清前路,易醉咬牙,忍著體內肆意翻攪的氣血,手腳并用,一點點拖曳起自己身體和懷中的男人。 體內的血沸騰著,翻滾著,在皮膚下滋滋作響。 易醉一邊靜靜地注視著近在咫尺的另一張面孔,一邊從身上翻出幾顆藥丸,看也不看,一股腦全部塞進嘴里吞咽而下。 我不會讓你死在這里。 在沒有看遍這個世界美景,沒有親眼見到你隨意安適的微笑之前,你不會死,我保證。 前行的道路障礙重重。 整個潘家樓都在同一個時刻搖晃顫抖嘶吼,鋪天蓋地的黑煙、粉塵、碎石、木頭好似永無止境,熊熊的烈火燃燒,鮮艷的色彩暴虐殘酷,無情地收割著一條又一條性命。 斷臂殘肢,到處都是,偶爾還有沒有咽氣的,掙扎著攀爬,一道又一道的血痕自身下蔓延而出,與金色的火焰融為一體,那是地獄的色彩,凄厲蒼涼,冷酷血腥,人類在此,如此渺小,如此無力。 到處都在坍塌,呼嘯著轟然而下,漫天的火海,無窮無盡。 即使是魔教左使,他也無力逃脫。 出口的路已經不通,他只能抱著男人,循著記憶中的地圖,再次更改路線。 血色一點點從那張刀刻斧鑿的英俊面容上散去,他的唇變得烏青,皮膚呈現出一種晦暗的顏色,呼吸微弱,如風中危燭,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短短一段時間,變作一段無盡的折磨。在他的心臟上,懸著一把鋒銳的刀,一片片削下那里溫熱的血rou。 堅持住…… 他深切地呼喊,邁過腳下死透焦黑的軀體,迎著撲鼻的令人作嘔的rou食燒熟的味道,用手中的絹扇,在火海中硬生生劈開一條道路。 可即使這樣,還是有火苗竄了上來。 當易醉發現時,他一頭齊腰長發,已經被燒掉了好長一截。 他顧不得,摟著冥梟,來到地圖上標記的地方,急切地用手指在地板上摸索,在厚厚的土灰和坍塌的物體之后,終于發現了通向密室的暗門。 隨著轟隆一聲沉悶的響聲,易醉長吁一口氣,癱軟在地上。 易醉的外衣有幾處,被火燒得和皮膚粘在了一起,一把撕下,尖銳的疼痛讓他忍不住輕嘶一聲。 這是地下的一處密室,長長的階梯布滿灰塵,陰冷黑暗,人工砌成的石墻堅硬粗糙,一些茅草隨意的堆在角落,破敗陳舊,從一些痕跡可以看得出來,這里以前是置放某些東西的,但是眼下,顯然這里已很久沒有人跡。 入鼻的空氣不是憋悶陳舊,這個看似簡陋的地下密室,應該有著隱藏的通風系統。 冥梟躺在易醉臨時用茅草湊起,鋪蓋了內衫制成的簡易床鋪上,一顆手心大小的淺藍色圓珠放在他的耳邊,熒熒碧光光照范圍并不大,僅僅只勉強能將男人籠罩進去。 而它的亮度也不高,根本無法與正常的火源相比。 易醉身上帶著火折子,但是在沒有可以點燃的柴物的情況下,他很慶幸自己曾經明智的決定,和隨身攜帶這兩顆夜明珠的習慣。 他已經借著手上另一顆夜明珠的光探查了這間密室,基本上確定沒有別的出口,也沒什么用得上的東西。在如此危急的情況下,他所有的,只有身上帶著的那些。 出門必備的幾種藥丸,包括能解百毒的玉香丸,這是他的保命藥丸之一,珍貴無比,瓶子里只有寥寥幾顆,以及上好金創藥,這個很充足,還有一些毒……現在用不上,左使將它們撥拉到一邊,于是面前只剩下了四個小瓶。 坐在冥梟身邊,易醉望著手心的袖珍小瓶們,眼簾低垂,表情復雜。 他用一手醫術救過不少人,可在這般惡劣的條件下,又是這般惡毒狠辣的毒物,以及施治對象是……磕了碰了都讓他心疼不已的人,卻是頭一次。 擰著眉頭,左使將藥瓶放回地上,轉過身來,俯身開始檢查冥梟傷勢。 那具安安靜靜平躺的軀體被另一人小心地拂開解下破爛臟污的黑衣,在碧光下,露出縱橫交錯、輕重不一的數十道傷口,這些傷口加上經年累月,已經愈合,卻依然可以看得出當時兇險的疤痕,昭顯著男人劍口舔血的身份。 而右邊肋骨處一道劍傷,此刻正在往外汩汩流著鮮血。易醉在診察完傷口后,禁不住感到一陣脫力般的后怕。 那個人的劍刺穿了冥梟的胸膛,穿過了右邊的肋骨,他只要晚來一步,或者對方的力氣再大一點,就要刺穿冥梟的肺部了。 這些都是外傷,內傷……易醉扣住冥梟的命門,一直以來,不管如何驚險,都未完全失去從容與平穩的面容,頭一次,陷入了驚天駭浪掀起的無邊驚懼之中。 他一直存著僥幸的心理,可又怎么會想不到,冥梟殺出重圍,浴血阻敵,動用的內力怎會比他少?!而狄云越的毒,又怎么可能會大發慈悲地繞過他?!那個無數次從絕境逢生,即使身負重傷也不肯倒下的男人,之所以現下表現的如此安靜,不過是因為這一次,他已幾近燃盡了自己生命。 他的體內,就像颶風過后,一片殘骸。他的經脈,竟然已經損傷過半,不受控制的內力在里面橫沖亂撞,所過之處,千瘡百孔! 易醉的雙眸已是萬里冰封,在那朔風最為狂烈的中心,卻是一團燃得極為熱烈的火,閃著決不放棄的光。 黑暗的密室,只有小小的一團碧光,依稀照亮了一處角落。 兩個人影,一前一后,盤膝坐在地上。 大片的陰影雕刻出兩人的五官,一樣的俊逸,一樣的鋒銳,一樣的凝重。 不同的是,前面赤裸著上身的男人是完全的陽剛,無法言喻的俊朗,即使面色青白,血染全身,說不出的憔悴,也折損不了那已經融入骨血之中的堅毅偉岸。 而后面的人,年紀還很輕,約莫二十四五,書生一般俊秀的眉目,本該也是書生一般儒雅出塵的氣質,此刻卻是野狼一般孤注一擲的狠絕。他緊抿著唇,毫無表情,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卻像在進行著一場激烈萬分的戰爭,而他,在這場生與死的拼斗中,堵上了一切。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過,原本紋絲不動的兩人,像靈魂同時入了竅,開始顫動起來。涔涔汗水浸出兩人的額頭、鼻翼、頸部、背部……男人身上干涸的血跡像初化的冰雪,一點點融了開來,沿著矯健強壯的軀體線條滑了下去,青年身上的里衣,則完全濕透,緊緊裹在他的皮膚之上。 猛然間,前方的男人身體一僵,嘔出一口鮮紅的熱血,緊接著,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好像突然開始了呼吸,卻又不得章法,在連連咳嗽了好幾下后,才漸漸摸到了門道,慢慢平穩了下來。 身后的青年緩緩收回貼在男人背上的雙掌,如玉的容顏仿佛一瞬間蒼老了百年,無盡的疲累與病痛侵蝕上他的眼角眉梢,纖細的身形更顯瘦削伶仃。 這短短的一個多時辰,竟似已耗費了他大半的生命。 冥梟做了一個夢。 混亂、爭斗不休、仿佛永無止境…… 凝聚了他所有的愛恨,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堅持。 可卻無人知曉,亦無人在意。 他赤條條的來到這個世間,同樣不帶一絲波瀾地離去,什么都沒有留下。曾經的一切,都化作灰塵,在飄渺天地間,到最終的那一刻,全都飄散著落入廣袤寂冷的土地。 恍若前世。 他呆呆地看著頭頂的石壁,一時半會,就連大腦都停止轉動。 “冥梟?” 不算陌生的柔和男聲在耳邊響起,冥梟試圖扭頭,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居然連一根指頭都動不了。 好像被大象狠狠踩過每一根骨頭,每一根神經都在同一時間朝大腦反饋著不滿。 “終于醒了,你這一覺,睡得可真夠長呵?!?/br> 隨著又一聲,一個陰影遮擋了從一側傳來的微弱光源。那人熟稔無比地探上他的手腕,貼上他的胸膛,隨即,一股溫暖柔和的內息從手腕處流暢無比地進入他的體內,緩解了他渾身的酸疼和無力。 他總算可以動一動頭了。 那個大半身體都隱在黑暗中的人在他身邊坐著,月白色的長衫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和花紋,點點疏落的紅梅點綴在上面,在臟兮兮灰沉沉的衣衫上突兀得緊,乍看絕美又蕭寂,再定睛細瞧,才發現那是干涸的血跡凝成的斑駁痕跡。 關切地湊在他眼前的那張臉蒼白,毫無血色,帶著深深的疲倦,嘴唇有點發青,黑發胡亂地側扎著,上面滿是塵土,似乎一個眨眼,那曾經雪衣飄飄的魔教左使就從天之驕子淪落到了衣衫襤褸的街邊乞丐。 唯有一雙眼,明亮幽黑,眼角帶著慣有的幾絲輕浮笑意,眼底盛滿暖暖的關懷,如寒冷冬夜的一堆篝火,從疲累旅人的指尖直直暖到心坎。 “……這是……何處?” 冥梟收回目光,簡單幾個字,卻是說的十分艱難,只因他嗓子就像著了火一般,出口的字音晦澀難辨。 “潘家樓的密室?!币鬃碜鄙碜?,手卻不愿意拿開,還是握著男人的命門,臉上神情凝重。 已經過去的那么久的時間里,他就是如此,在沉寂肅冷的黑暗中,聽著男人的脈搏。 那是他生命的跡象,比任何事物,都能讓他堅持下來。 只要它還跳動,不管付出什么,他都心甘情愿,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