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星
接下來,握著銅蟒蛇的大漢猛地一體力,原本深深刺入湫洛身體里的尖刺被整排地提起來。湫洛只覺得仿佛被抽了筋骨一樣地劇痛,他仰頭大吼,可是因為剛才的刑虐,他此時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有無聲地嘶叫。 因為是倒刺,所以抽出時要比刺入更加倍地傷害。無數血沫和細小的rou末頓時飛濺起來,濺得三人滿身滿臉。兩名大漢啐了一口,一巴掌摑在湫洛臉上,湫洛整個人都飛了出去,狠狠撞在剛才吊著他的木架上。 胸口一陣猩甜,湫洛連連咳嗽,竟然咳出血來。 一名大漢走過來,湫洛以為他要動手,緊緊閉上眼睛??墒谴鬂h只是拎起湫洛的一條腿,像拖拽一條狗那樣,將他拖至石室的另一邊。地上劃出長長的血跡。 石室這邊東西并不多,唯有一張碩大的竹槎格外顯眼。那竹槎上面排列著整齊的齒片,凹陷處有許多暗紅的血跡。管事一腳擦在湫洛臉上,將他的頭踢向竹槎的方向,用尖細的聲音問:“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湫洛想說不知道,但是他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 管事于是笑起來,細細的嗓音聽起來像是磔磔怪叫:“虧你跟著秦王這么久,難道沒有聽過剮刑?‘囚者左右執縛,曳于竹槎之上,rou盡至骨,然后杖殺’,你看這排列得多么整齊的竹片,只要你躺上去,無論這具身體多么美麗誘人,都會變成一灘血rou。不過也不盡然,如果是橫著拖拽,那么最多血rou模糊;但是若縱向拖拽,嘖嘖,必定rou被剮盡直至露出白骨?!?/br> 管事的聲音如同地獄來的閻羅,讓湫洛渾身發麻。他的每一根神經都在顫抖,恐懼占據了他全部的感知,以至于他是如何被架在竹槎上面的都不知道。 兩名大漢拽住了他的手腳,傷痕累累的身子一碰到竹槎就劇痛難當??墒卿新逯?,現在的痛根本無法與接下來的刑虐相比。 “開始吧?!惫苁滦辛虽新宓乃佬?。 大漢猛然用力拉緊一端,頓時,難耐的鈍痛在背上鋪散開來。湫洛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麻痹全身的揪心的疼。 眼淚布滿了湫洛漂亮的臉頰。 可是,這次的痛感并沒有持續太久,一陣東西被打落的巨響之后,大漢居然放開了他。同時,湫洛感覺到有布料蓋在自己身上,似乎還有什么溫柔的聲音在呼喚他的名字。 原本已經迷蒙了的瞳仁慢慢才重新聚焦,映入眼簾的,居然是公子樞急切的神情。 “湫洛!湫洛公子!”樞柔和的臉上寫滿了震驚、心痛和焦急,他用自己的衣袍包裹了湫洛赤裸的身體,可是礙于那些讓人心碎的傷痕,樞根本不敢觸碰湫洛,怕再牽動他的傷口。 湫洛輕輕看了四周一眼,卻見兩名大漢已經被打翻在地上,大將軍蒙恬仗劍站在兩人身旁,威武非常。而那個管事早已經瑟縮得不成樣子。 “你……怎么來了?”湫洛動了動干裂的唇,勉強擠出一句話。 “別說話了,你的嗓子好沙啞,”樞看著湫洛的樣子,覺得心驚rou跳,“對不起,我來晚了。你走之后,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皇兄明明早上才離開,而且并無責怪之意,怎么突然間又命專管要事的侍衛來了。我去找了蒙恬將軍,他說皇兄沒有調用黑衣侍衛的記錄,我趕忙去了神武殿,親自問過皇兄之后才斷定是別人所為。對不起,我……我不知道因為我的疏忽,竟然害得你受此對待?!?/br> “怎么是你的錯……咳……樞公子能來救我,湫洛已經是萬幸了……” 蒙恬將軍此時已經捆了地上三人,對湫洛說:“陛下本來也是要來的,但是為了另一件事。公子回去便知?!?/br> 湫洛聽了,心里奇道,對那人來說我死了也沒什么關系,他來不來與我何干,何必特意告訴我??墒敲商褚膊欢嘧鼋忉?,說完話便退開了。 樞從懷里掏出一個小金盒,說:“皇兄聽說你被黑衣侍衛帶走,料定可能有沖突,所以讓我先帶了金瘡藥以防萬一。湫洛公子,讓我先幫你上點藥,等回去后再處理傷口罷?!?/br> 說著,也不容湫洛反對,手指輕巧地幫他上起藥來。湫洛本就渾身無力,只能任由樞擺弄。上完藥,樞把湫洛用自己的外袍重新裹好,又找到湫洛的雪狐大衣。大衣是一進來就被扒掉的,所以并沒有被撕裂。 “你會冷……”湫洛看著僅剩一件單袍的樞,有點猶豫。 “沒關系,不用管我?!薄杏脺嘏氖终迫嗔巳噤新宓念^發,寵溺地說。湫洛聽了,頓時覺得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樞監察了包裹的衣衫是否透風,才將湫洛打橫抱起,走出這間陰森可怖的石室。 外面,兩匹高頭大馬凌風站立。見到主人,兩馬踱步過來,溫馴地等待主人上馬。蒙恬牽過駿馬,說:“來的匆忙未來得及備轎。湫洛公子現在不宜騎乘,公子可否稍等,待我召人備頂軟轎?” “等將軍叫了轎夫,然后他們再慢慢抬過來,恐怕我們都要受風寒了。我抱湫洛公子去吧,還麻煩將軍牽馬?!?/br> 蒙恬不再多言,一拱手,牽了馬跟在后面。依舊是回來的路,幸而此處偏僻無人,湫洛傷痕累累地曲在樞懷中的樣子甚無人看見。即使到了神武殿,宮女也見慣了各色被抬來的美人,根本不會有人在意湫洛的狀況。 ———————————————————————————————— 一路風雪,湫洛只聽到踏在雪上的腳步聲嘎吱作響,偶爾有一兩聲麻雀的鳴叫。他渾身疼痛難當,即使剛才的藥已經止了大部分的血,可湫洛還能感覺到,一些血從傷口滲出,沾染了樞的外衣。 一進神武殿,湫洛就看到秦王面色嚴肅地端坐在大堂正中的方桌前,對面端坐一老婦,臉色似乎比秦王更加難看,正是不久前見過的太后。 見他們進來,兩人都看了過來。湫洛再次見到秦王,竟覺得有種隔世的恍惚,剛才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太后帶給湫洛的恐懼已經遠遠壓倒了秦王曾經的所為。不知道為何,縱使湫洛萬般懼怕太后,可看到那本應如豺似虎的秦王,他竟覺得自己不會再有危險。 秦王見樞抱著湫洛,眉頭微動。太后更是暴跳如雷,拍案喝道:“二皇子!你把這小賤人抱著作何!還不快點丟手!” 樞恭恭敬敬地回道:“湫洛公子無法下地走路,樞送公子過來,這只是行了君子之道?!?/br> “是君子,就不該和茍且之人有任何瓜葛!” 湫洛聽到太后罵自己“茍且之人”,心里異常難受,又覺得連累了樞,加上多日來郁積的不快,竟然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樞和秦王都嚇了一跳,樞抱著湫洛,無法抽手為他拭血,恰是秦王一個箭步沖上來,低沉如同悶雷地怒道:“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會成這樣!” 在堂外跪侯的蒙恬稟報:“回陛下,屬下發現公子時,公子已經在‘鬼神哭’的石室里被上了三輪重刑?!?/br> “什么!”秦王勃然大怒,銳利的鷹目斂成一道冷冽的劍鋒,寒氣森森直朝太后射去。太后雖然為人心狠手辣,卻還是被這道目光震攝得渾身一顫。他大步走到太后面前,厲聲喝道:“無論湫洛是何過錯,他都是朕的人,太后未經朕的許可動用私刑,是何道理!” 太后拍案而起,揪住秦王袖子大喝道:“你貴為君王卻豢養敵國公子為孌童,是失君儀;弒殺侍者以掩私情,是失國體!皇兒,你如今還要為他辯解不成!” “朕之事,皇后管得太寬了?!鼻赝跻凰σ滦?,扯得皇后一個踉蹌。他向前跨出兩步,強壓住親手斬了皇后的沖動,以低沉卻渾厚的聲音道:“蒙恬!” 蒙恬跨步上前,朗聲:“在!” “傳朕旨意,趙太后私設內刑,后宮惶惶,心毒狹隘,有失鳳儀;刑訊質子,背亂岡本,口出戾語,不賢不惠;妄涉朝政,擾亂朝綱,假傳圣旨,依罪當斬!朕憐其養育恩澤,加之侍寢先王有功,故免其死罪,終身囚居霞鳳宮,不得外出!” “遵旨!”蒙恬再拜。 太后聽到這道冷酷無情的圣旨,頓時間心灰意冷。她歇斯底里地撲在秦王腳下,慟哭道:“陛下怎么能如此薄情哀家,難道陛下當真愛上了這個賤人,連我們母子的情分都不顧了么!” 秦王最煩女人哭鬧,此時連看她一眼都厭煩,只是冷道:“不錯?!?/br> 不錯。短短兩個字,讓湫洛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那是什么意思,秦王……喜歡他?那個曾經暴戾恣睢地玩弄自己的人,竟然……喜歡他? 一時間心亂如麻,太后的哭鬧更是讓湫洛無法思考。 可是縱太后如何哭喊,圣旨一出不可收回。蒙恬已經領命,一把擒住太后,恭敬卻無情地說:“得罪了,煩請太后隨屬下回宮?!闭f罷,押著太后離開了。 太后凄厲的哭聲一路退去,聽得湫洛汗毛倒豎,反觀秦王卻是面色無動。末了,秦王轉過身,從樞手里抱過湫洛。熟悉的觸感和熟悉的體香涌上鼻息,湫洛身子微微一顫。 秦王沒有言語,兀自抱著湫洛往里間去了。樞在后面叫住了秦王:“皇兄!湫洛公子身上傷重,請小心?!?/br> “朕知道?!鼻赝躅D步聽完,頭也不回地進去了。 寢宮深處,紅燭銀釭,明火燁燁;青帳垂幔,馨香縷縷。還是這間熟悉的宮室,無論是秦王還是湫洛都想不到,再次回來竟是這般樣子。 秦王將湫洛放在床上,身手就要剝去湫洛的衣服。湫洛本能地用手拉緊,卻被秦王厲聲喝止:“放手!” 湫洛震了一下,松開了手。秦王解開狐裘的外衣,原本嚴肅的神色變得更加凝重——在狐裘之下,即使隔著一層外袍,他也能夠看到滲透了衣料的血跡。湫洛哀求似地說:“這身體已經沒法看了,秦王還是不要……” “不礙事?!鼻赝醯卣f出這句話,卻讓湫洛覺得那般平和。也許是礙于衣袍上的血跡,秦王這次放輕了動作。當他小心地打開里層的衣袍,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