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睡著的人
小床被子昨天送去洗衣房了,還沒送回來。 可能有些冷,熟睡人蜷縮成一團,缺乏安全感的姿勢,脊背高高彎起。本來身形就不大的人更顯瘦小。 輕手輕腳的脫下自己的外套,彎腰蓋在睡著的人身上。蔣刻身量很高,一件外套可以將人完全包裹。 起身時,卻因一雙冰涼的手而停住。 那手攬上脖子時,首先鮮明的是那冰涼的觸感。然后蔣刻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身形微僵。 眼睜開一條細縫的人,困得意識模糊。手圈住青年的脖子,嬌乎乎的黏濕濕的小聲說著什么,帶有小動物的綿軟。哪里還有半分嚴厲清冷。 “唔,睡覺,要睡覺,”。 這濕熱眼神和黏糊小聲,讓蔣刻產生了瞬間錯覺。 好像恍惚間,一下回到那個醫務室的昏黃紅光里。 “教授,再等一下,醫生就回來了,”,把人扶躺下后,蔣刻轉身去接水,卻被人攬住了脖子。 “教授?您不舒服嗎?”,那天他問著一樣的問題, “講熱,講熱,講熱”,回答他的一樣是黏糊糊的小聲,軟軟的好像在喊他,但理智告訴他不可能。 “教授,您先松手,我去給您接熱水,好嗎?” “講熱,講熱,講熱,講熱”,重復的黏熱,叫的蔣刻素來平淡的心里起了波瀾。 “教授?您醒了嗎?”,蔣刻溫和出問。那人沒有反應,自顧自黏糊糊的說話,還多了一些驕鬧,“要睡覺,嗯,哼”。 “教授?教授?”,青年停止無用的疑問。任那雙手攬著自己,心里繞了一圈,做出來和那天一樣的決定。 張開手,輕拍著迷迷糊糊的陳文,溫和出聲,“好的,教授,睡覺,我們睡覺,”。 怪異又和諧的一幕,不是沒有過學生處理意識模糊的老師的畫面,但是這畫面里的學生與老師之間那層霧蒙蒙的氣氛卻過于曖昧了。 把人拍哄睡下后,蔣刻走到桌前坐下,繼續寫進度完成一半的項目計劃。 他剛轉身,小床上被哄睡著的人,忽然動了一下。 蔣刻能力優異,導致他非常忙,每天的事情很多。 終于在一個小時內,門第三次被敲響時,小床上的人醒了。 “學長,創業園外面有人找,”,敲門的人說完就離去。他們都已經習慣每天給學長通報的次數了。 陳文拉開簾子,走出來。手里拿著蔣刻的外套。 輕腳走到人身后,專心致志寫計劃的蔣刻沒有發現身后站了一個人。 事實上平常要是有人靠近,沒等近身,蔣刻就會發現。 看著蔣刻得心應手,快速寫著各種復雜公式,代入,化簡。絲滑順暢沒有停頓,顯出這人高超的知識儲備。 和自己不一樣的字體,沒有那么規矩死板。有種別樣瀟灑,散發著和青年一樣的溫和,果然字如其人。 “咳”,輕咳一聲,示意蔣刻身后有人。 “字不錯,你很忙?”,陳文從蔣刻身后走到桌子側邊,站定后,將手里的衣服遞過去,“你現在要,還是我幫你洗了帶過去,”。 聽到輕咳,蔣刻從計劃里拉出思維,“老師,您醒了?,休息還好嗎?”。合上筆,溫和一笑,“事情確實挺多,讓您見笑了,字更是入不了您的眼,無登大雅的雕蟲小技而已” “謝謝您的好意,衣服就不”,撐著桌子往后一推,辦公椅后移,站起來,剛準備接過那件衣服,卻見那張嚴厲的臉上隱隱幾分期待。 他輕楞一下,心中奇怪,面上不顯,手收回來?!爱斎?,衣服不得不麻煩您了”。 他竟然輕易看出,那張不茍言笑臉上的期待,且準確理解。換做其他人當然不能從一張只有嚴厲的臉上,看出什么來。 “嗯,不麻煩,”。 見那人面上嚴厲,手卻很快收回去。驟然想起小侄女看的故事書里,一則小貓偷食吃的插畫。 偷的是什么呢? 他絕對想不到,偷的是那件普普通通,頂多是價格高了一些的外套。 “不是有人找你嗎?,總結我放那邊桌子上了,我先走了,”,陳文把衣服小心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壓住心里的激動,冷淡開口。 “嗯,謝謝老師,我知道了,我送您出去吧”。青年溫和的禮貌提議,顯出良好的修養。 “嗯”。 兩人并排走著,或許是那個隱秘的插曲發生,讓兩人之間距離近了一些。一路走來,不再是往常那種一言不發的沉默狀態。彼此間也有幾句交流,但都止于學術和研究。 即便如此對于陳文來說,這也足夠了。和蔣刻的幾句交流就可以使他心情愉悅好久。 但好景不長,這本該持續許久的愉悅,在一個人到來后斷然夭折。 “哎,老蔣,你怎么回事兒呢?”,林州一見蔣刻過來,連忙跑上去,沒有注意到蔣刻邊上還站了個人。 勾著蔣刻肩膀直接開門見山,“你上次不是答應去見人家了嗎?怎么今早讓人姑娘等了你一早上?”,拍了一下蔣刻的肩,罵了一句,“有約不去王八蛋,”。 蔣刻每次剛想開口都被林子堵住,等人說完才有機會,“太不好意思了,我今早被學校叫去了,忘記通知她了,”。 在林州狐疑的眼神里,他無奈笑笑,“真的是被學校叫去了,”。 “真的?”,林子對于這個前科累累的人已經失去了信任。 “真的,”,想起邊上的人,蔣刻轉過臉,剛出口一個字,“教”,卻發現剛才就在自己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 “你看什么呢?” “沒什么,”心中疑惑人是什么時候不見的,面上不顯,想了一下,開了口,“這樣吧,林子,就請你去幫我給那女生道個歉,見面呢就不必了,我是真的沒有這個念頭,你知道的,我事情太多了,我”。 還未說完就被打斷,“你呀你,蔣和尚,不是我說你,你沒救了,”,林子氣得聲音一下拔高,本來以為蔣刻這次長進了,沒想到還是個和尚。 “隨你吧,我放下話了啊,要是一年之內你能找到對象,我就跟你姓,”,林子仿佛一眼望見自己兄弟悲慘未來,做下傷心氣惱的預言。 送走了林子,看著人氣憤的背影,微微一笑,這人就是風風火火的性子,沒過多久就好了。 走回辦公室時,路過垃圾桶,將那紙條扔了進去。 早上他確實是要去見人的,朋友們這么幫他,也不好不領情。 但那人的電話打亂了計劃,兩相權衡之下,他選擇了赴那人的約。 越是靠近約好的地點,他心中越是清晰。 奇怪自己為何從未遇過動心,覺得不如嘗試一下可能會更好的蔣刻,路上再一次清晰的堅定下來。 他不愿徒勞消耗別人的情感,那也違背他的原則。 如果來的晚,那就晚吧。如果不來,那就不來吧,遂愿隨緣。 聽到男生的話如遭雷擊的陳文直接當場定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耳朵里聽到了什么。 不可思議的看向高了他許多的青年。雖然知道蔣刻能力優異,相貌英俊,氣質過人。還被學校里的人奉為a大男神。也知道蔣刻是十分受人追捧的。 但這是他第一次直面,這個閃閃發光的青年被人追求的事實。 先前辦公室那點溫和氣氛的曖昧和幾句順利的交流,所造成的內心過于負載的愉悅,一下消失殆盡。在最不想面對的事實前面不堪一擊。 他真的忍受不了,蔣刻跟漂亮女生在一起談笑風生的畫面,腦子卻拼命和他作對,瘋狂播出那些甜蜜溫馨的場景。 心中奔潰邊緣的陳文面上更顯嚴厲,只有那眼底微紅露出受傷的情緒。趁兩人不注意偷偷走了。他怕再不走,悲傷就要涌淚而出。 完成了一天任務的青年,擱下筆?;顒訋紫鲁掷m寫了幾個小時的手部,緩解那陣悶沉的酸疼。整理好桌子上各種資料文件。站起來走向窗邊的桌子,拿起項目放進包里。 拉上拉鏈時,卻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進出表,蔣刻背上書包,撿起地上的表,起來時卻忽然瞥見那邊有個亮閃閃的東西。 疑惑看過去,發現那閃亮的東西是在小床的床腳處。白天光線充足,閃光發散不出,所以沒有人注意。夜晚光線過暗,那東西才能發出光來吸引人。 走過去,撿起那東西,原來是一只鋼筆。閃閃發光的是鋼筆筆蓋處的特殊金屬。 這鋼筆應該就是上次,在那人辦公室見過的,與自己那支十分相似的鋼筆了。應該是白天那人離開小床時弄掉的。 沒想到,這人和自己一樣,喜歡隨身帶著慣用的鋼筆。 確定筆的來處,蔣刻將筆收進自己包里。等到明天有機會,給這人還回去。 想到那人發現丟失了東西后,著急氣惱的模樣。一定會皺眉,有可能還會咬唇。 勾了嘴角,拿出手機,剛想給人發消息,讓人不必著急。結果解了鎖,才發現自己沒有存下人的聯系方式,無奈的笑了笑。 這還是第一個和他接觸幾次過后,仍然和他沒有聯系方式的教授。 收起手機,推開門走了出去。夜晚的涼風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