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妖門

    從返鄉嶺到畫眉長廊，需要橫穿妖魔大地，最近的路線需要依次經過槲寄生門、斷金城、蘼蕪海市三地，其中槲寄生門生在所有人妖兩界接壤之地，俗稱妖門。

    妖門由貓尾和狗頭兩員悍將把守，貓尾司入境，喜財，非妖類者散財可進，狗頭司離境，厭財，身無分文者可出，民間有傳言道，一過槲寄生，絲綢變麻布，二過槲寄生，宮墻換茅屋，三過槲寄生，建墳買不起土。

    妖界皇帝命這二妖把守妖門，其愛財之心可見一斑。

    三人在紅楓林深處停了下來，楓葉刺目而鮮紅，遠遠望去仿佛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這里就是傳言中的槲寄生門前了。

    可周圍空無一門。

    正尋入口無果之際，不遠處有細小的對話聲傳來。

    葉繼明示意二人屏息不動，轉身消失在原處，幾乎是同時，一條呲著信子的赤蛇憑空出現在幾丈開外的一棵楓樹上，蛇尾撥開層層紅葉，便看到下面路過的一行人：四個小廝模樣的人抬著一頂裝飾華麗轎子走在最前頭，轎子上安坐著一個身穿官府的肥胖男子，此刻正在愜意地瞇著眼睛小憩，他身旁跟著一個師爺模樣的瘦高男人，一邊小跑著為官老爺打傘，一邊惡狠狠地招呼身后的雜役：“快點跟上，磨嘰什么呢！”被他呵斥的一眾雜役們便抬著幾十個個沉重的黑木大箱子，氣喘吁吁地加快了步伐。

    瘦高男人湊近了官老爺，哈腰笑道：“哎呦我的老爺哎，這舟車勞頓的，真是辛苦您這么大老遠親自跑一趟了，那位大人知道后，必定讓您心想事成，權傾朝野！”

    官老爺擺擺手，道：“誒，只要他能保我如今的官運亨通，干掉柳家那幫老狐貍，我也不奢求更高的了。人啊，知足常樂嘛?！?/br>
    瘦高男人立刻驚嘆道：“大人不僅有出將入相之能，更珍貴的是還心懷莊子之德，簡直是當世大賢??！”說著話，隊伍停了下來，瘦高男人殷勤地攙扶著官老爺下了轎子，二人一前一后行至一棵足足有三抱粗細的老楓樹下，官老爺招了招手，一小廝趕忙獻上一個沉甸甸的包袱來，官老爺抬了抬下巴，小廝會意，立刻把那包袱里面的東西潑撒到樹根處。

    赤蛇定睛一看，散了遍地的居然全是黃澄澄的金塊！

    金塊普一落地，一個貓尾人身，將士模樣打扮的妖顯出形來，他身后還牽著一個四肢并用爬在地上的陰森森的鬼。是狗頭將和他的寵物四腳吞金鬼。

    四腳吞金鬼一見到金塊，仿佛看到了美味佳肴，撲到地上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便把地上的金塊吞食一空，待他吃飽喝足了，貓尾將才轉過身來對著那棵老楓樹，雙手手背相對拍了三拍。

    掌聲一響，一對巨大的閃閃發亮的紅底金字對聯從樹上落下，直接地面，只見上聯書：天上飛魚，冰里蟾蜍，威加海內螻蟻和鼠，下聯書：一蓑煙雨，十載鐵杵，架橋開路頭顱與殊，橫批：門后沒妖。

    而對聯中間光幕隱隱，儼然形成了一道法門。

    那官老爺謝過貓尾將軍，便帶著一眾隨從，浩浩蕩蕩地走向老楓樹，消失在了兩只對聯中間隱秘的陣法中。

    紅蛇悄無聲息地滑下了樹。

    柳終是正焦急地等著葉繼明回來，一偏頭，卻見葉繼明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自己身側，此刻她正若有所思地盯著核桃。

    正在馬旁邊喝水的核桃突然覺得背后隱隱發涼，扭過頭查看的時候，正巧看到柳終是側過身，擋在了葉繼明面前。

    柳終是面色如常地問道：“葉姑娘可發現了什么？”

    葉繼明收回目光，卻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柳公子和我第一次相見時，便能引經據典說出古書中關于山妖水妖之別，看來對妖邪之事是博學多聞的?！?/br>
    柳終是勉強笑了笑：“在下愚鈍，葉姑娘有什么話大可直說?！?/br>
    “不知道柳公子有沒有聽過這么一首歌謠：狐非狐，多情自在一對目。服不服，生死死活不作數。虞美人，三十里，不勝掌心一滴紅。鬼蛇灘，黃風漠，也就核桃半日間。這歌里說的分別是妖界遺失的四大寶物：多情目，活死符，紅滴子，和，畫，棟，核，桃?！?/br>
    柳終是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我昨日起就很疑惑，返鄉嶺里迷霧重重迷陣重重，為什么公子的馬目光如此靈敏，從返鄉嶺到槲寄生門，三千二百里，公子的馬又如何能縮地成寸日行數千里？”

    沉默了一會兒，柳終是道：“如你所言，這匹馬就是……”

    葉繼明一笑。

    “這匹馬不是，這個人才是?！闭f著，葉繼明突然踢起一個石子，朝著馬擲去。

    不遠處的核桃立刻驚跳起來，怒喊：“你亂扔什么！”

    葉繼明也大聲回應道：“喂，核桃，你可有喂過馬？”

    核桃沒好氣道：“沒喂！”

    葉繼明便笑著看向柳終是。

    柳終是扶了扶額頭。石子打中的分明是馬，暴跳如雷反應劇烈的卻是核桃，這傻子就這樣暴露了哪個是真身哪個是虛形。

    分明臨行前交待過很多次的。

    “他是畫棟核桃?！绷K是放棄了，道：“葉姑娘在此時提這個，可是與妖門有關？”

    一刻鐘后，老楓樹下來了三個奇怪的客人，一男一女和一個被綁成毛毛蟲扔到地上的小廝。

    那小廝不安分地滾來滾去，意欲掙脫束縛，嘴里尚在罵罵咧咧：“你個妖女，你究竟對我家公子說了什么！公子，你別聽她的，你救救我??！”柳終是權當沒聽到，更不忍去看他凄楚可憐的眼神，只好背對著他，而葉繼明負手而立，抬頭望著樹枝上?？康囊恢伙w燕。

    忽而白光閃過，貓尾將牽著死角吞金鬼出現在光團后。

    四腳吞金鬼照例聞著銅臭味搜尋地面上的財寶，很快就發現一無所有，灰溜溜地爬回了貓尾將的腳邊。貓尾將見到自己被戲弄，陰云漸漸籠罩面龐。

    見勢不妙，柳終是趕在對方離開前趕忙道：“將軍可聽過畫棟核桃？我們用此物作入境之禮可以嗎？”

    貓尾將一臉不屑：“那當然好得很呢，所以核桃在哪？！你們說謊之前也不看點書，畫棟核桃都是遺失多少年的……畫畫畫畫畫！”他話沒說完，就震驚地看到一直躺在地上嗷嗷嗚嗚的“毛毛蟲”迅速縮小了身形，晃眼間便縮成了一個布滿怪異花紋的圓形核桃，于是一個畫字卡在嘴邊，激動地語無倫次。

    記載中，畫棟核桃無所不能至，陸能化馬，日行千里，水能做舟，獨領千帆，空能為鵬，直上云霄，是無出其右的坐騎。多少妖垂涎多年，遍尋無果，如今竟然就這么出現在自己面前。

    柳終是在心里默默地向核桃致歉，但葉繼明說得對，妖城內魚龍混雜，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身懷至寶入城，無異于在臉上寫著各路好漢快來打劫我。

    兩相權衡，倒不如取中策，將它作為入城禮交給貓尾將，自己至少還能知道核桃的下落。

    貓尾將四處瞅了瞅，確定沒人后，迅速把這枚小小的畫棟核桃揣進了懷里，也不管四腳吞金鬼的嗚咽，手背相對連拍三下，對聯落下，中間妖門大開。

    “快點過去?！必埼矊旱土寺曇舸叽俚溃骸敖裉斓氖氯粲型鈧?，我就拿你們的腦花下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