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床上當鴕鳥這一天半里，周熙只要打開手機，就必然是貪吃蛇在線、貪吃蛇游戲中這兩種狀態。

    飯前玩完，飯后玩；上完廁所，躺沙發上繼續玩，睡覺前還要玩。

    每次點開微信，周熙都只是輕描淡寫地掃一眼置頂的班級群，絲毫不在意不斷新增的小紅點，直接下拉常用小程序進入貪吃蛇團戰模式。

    在床上生生死死掙扎了十多個小時，歷經了不斷的廝殺、復活，終于，周熙熬成了白金一段，而他的眼睛也被打出了幻覺，睜眼閉眼全是貪吃蛇被吃掉變成五顏六色寶石的樣子。

    所以當他迷迷糊糊地被周涼禹趕回家，結果在自家門前見到孟也的時候，確實是有點云里夢里的，特別懵。

    周熙家是那種自建的小平房，門口移栽了幾棵不知名的樹。

    大冬天，樹上雖沒開花，但枝繁葉茂、綠意叢生，點綴著未消融的朵朵白雪，純凈又沒有攻擊性的兩種顏色相互交融在棕色的枝干上，美得很純粹。

    綠枝繞過矮墻，蜿蜒在煙火氣息的樓房前，身處在這幅漂亮的背景畫的孟也，白白的皮膚，柔和的眼，獨一份的端莊雅正氣質，宛如耀眼的點睛之筆。

    周熙失神地望進那雙溫柔的桃花眼里，兩彎惑人的下弦月，和印象中一模一樣，流轉著溢彩的光，勾人陷入回憶。

    兩人特別好的時候，孟也也是這樣，站在他家樓下，修長的身影被濃重的綠意遮掩，安靜地等待著他。

    “熙熙…”孟也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溫溫柔柔的，喚醒沉湎于回憶的周熙。

    他上前了幾步，紳士地止步于與周熙一米多的安全距離內。

    孟也頓了頓，似乎在思考如何得體地措辭開啟這段蒼白的敘舊，畢竟兩人已經有兩年多沒有聯系過了，即使前天晚上同學聚會過，也無法短暫緩解這種尷尬疏離的關系。

    “你…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周熙有點緊張地絞起手指，目光游離，躲避著孟也的打量，找他能有什么事啊。

    孟也摸了摸等的有點發涼泛紅的鼻尖，俯下身子詢問道，“也許可能會有點唐突，但是怕你沒看到消息，還是決定來你家找你”

    “你，現在有空嗎？”

    周熙有點不太好意思地垂下頭，烏黑的碎發中裸露出白嫩嫩的一截脖子，“不好意思，我最近沒什么時間看手機，都在拜新年”

    撒謊實在是太罪惡了，周熙將握緊的拳頭藏到身后，干澀地接話道，“沒事，你說吧，你有什么事找我??？”

    他再怎么遲鈍，也不至于還看不出孟也刻意想要親近他的心思，太明顯了，明顯的，讓他有些茫然無措。

    周熙覺得這個年他過得有點昏頭轉向，很多他自以為是的認知都在被一一否定，本以為會老死不相往來的人，卻主動來找他，本以為會形同陌路的人，卻和他發生了那種關系……

    可是，他真的不太想和孟也有過多的深交了，就，很尷尬啊，尤其是自己和孟也過去鬧得那么僵，再說現在，自己也對他沒那方面的想法了，任何行為似乎都不太合理，容易讓人多想。

    周熙逃避的小動作落在孟也的眼里，顯得格外刺眼，但是他也知道這種事急不得，他并不想給周熙帶來太多的困擾壓力，“熙熙，我想邀請你一起去看花市”

    “那個…”

    “熙熙，你先別急著拒絕我”

    “初九晚上八點，我會在花市門口等你，等到十一點，去與不去決定權在你，你不要困擾，不來也沒關系的，是我一廂情愿，希望你去”

    “我只是想完成之前許下的諾言”

    孟也很想像之前那樣親昵地摸一摸周熙的頭，摸一摸周熙軟軟細細的頭發，但是當他看著周熙為難地抬起頭，抗拒地偏開身子，臉色越發蒼白，手曲著，然后僵直地輕輕落在了周熙的肩膀上。

    孟也無奈地幫周熙攏了攏領口，“熙熙，你先進去吧，外面冷”

    “熙熙，不要怕我，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周熙很聽話的走進屋里，期間沒有回過一次頭，所以他也沒有看見孟也一直站在原地，期待的眼神慢慢由亮轉暗。

    諾言，也許對17、8歲的周熙而言，一份來自喜歡的人的諾言，是期待又珍重的，可是時過境遷的諾言，已經失效了，沒有意義了。

    不喜歡了，真的就是不喜歡了，沒有那么多人能真的能破鏡重圓，大多人都是走著走著就散了。

    他剛剛情不自禁開口想拒絕，是因為突然想到，之前和許晟軒聊天的時候，有提到過，如果許晟軒來H市，他想帶許晟軒去逛逛花市

    許晟軒不耐煩地翻看著與周熙的聊天記錄，兩天過去了，卻依然停留在自己發的那句上，“好，等你，小導游”

    他略顯急躁地燃起一根煙，平復著心中莫名其妙染上的情緒。

    不受控制的走向，真的讓人很不爽。

    手機滅了又亮，在皮質沙發上努力傳遞著振動，放大自己的存在感。

    許晟軒按下免提鍵，把手機放回不遠處的茶幾上。

    “哈，許晟軒真有你的，微信不回，電話打不通，跟我玩消失是吧”

    果不其然，電話那頭是莫凡聒噪且充滿活力的控訴。

    “什么事？說”許晟軒坐回沙發上，修長的指劃過擺放在膝蓋上的資料，專注地透過吞吐出的煙霧看著，顯然不太受電話那頭影響。

    “老許，我說，你能不能別總把爛攤子留給我解決可以嗎，你女朋友每次問不到人，總是跑來問我你在哪，我成啥了啊”

    “作為一個天生gay，我現在列表里的漂亮小0還沒你花容月貌的前女友多”

    莫凡面對著自己越來越冷漠的好友，早已習以為常，毫不畏懼地抱怨著。

    雖然背景是少見的安靜，但依稀可以聽到一點點不遠處傳來的鬼哭狼嚎聲。

    “嗯，辛苦了，今天你嗨完，我報銷…”

    許晟軒沒有絲毫停頓，視線仍停留在pad上，打開高德地圖，查找了一下資料顯示的地點，發現和自己所處的賓館距離其實并不遠。

    “嘿嘿，還跟我這么客氣呢，那就先謝謝啦”

    “對了，你女朋友問我你去哪，看這陣仗跟要來找你似的，我就說你飛國外了，具體地點我也不知道”

    “不過話說，你什么時候又換成了外語系的meimei，上學期那個學霸meimei呢”

    “期末前就分了”

    “艸，你特么無縫銜接呢，這么快”

    許晟軒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精致的禮物盒把玩著，隨口應道，“嗯”

    “那你這次還去H市找變性meimei，你這不是耽誤人呢”

    “他沒有變性”含著煙霧的嗓音很是低啞，散在空氣中，模糊不清地無法讓人捕獲。

    “啥，你說啥”

    “沒什么”

    “那這個meimei呢，你還不分，你之前可沒有腳踏兩條船的不良嗜好”莫凡不太認同地發表著意見。

    “麻煩”

    “會分”

    莫凡倒是聽明白了，合著這是嫌麻煩才沒分呢，希望以后別鬧出更大的麻煩。

    真是被寵壞了。

    “成，多說無益，記得解決”

    “嗯”

    許晟軒掛完電話，緩緩走向窗前，打開窗戶透風。

    散去的煙霧融入干燥的空氣中，不見蹤影，只留下淡淡的煙味。

    許晟軒半瞇著眼，借著昏暗的自然光，打量著禮盒中的銀鏈。

    這是一條纖細的銀質項鏈，做工精細，點綴著碎磚，卻詭異地垂掛著兩根銀鏈，上面串著輕盈的兩個銀夾，對稱地刻著羅馬字母“Z”。

    是禮物，送給他的小導游的見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