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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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遲,好像要把所有的寒意都積攢起來,鋪天蓋地地來一場雪虐風饕。 但這份寒意在麓西灣一號別墅里感受不到,有著天窗的溫室花房里栽種著成片原本應該盛放在春夏的虞美人花,在寒冬臘月留存著一絲盎然春意。 與透明花房有著一面透明玻璃之隔的大廳里立著畫架,虞竹笑立于畫架前,一手執畫筆,一手托著調色盤,畫架對面還立著一個小小的站臺,上頭正端坐著一只威風凜凜的黑犬。 給繪畫者當模特連人都不一定有耐心更何況是一只狗,都沒過幾分鐘那黑犬就坐不住了,因為主人不允許下來,就開始嗚嗚亂叫。 虞竹笑只得無奈地放下手頭的筆,拿點狗零食上去安慰一番,試圖撫平它的焦躁,“美人,就再多半個小時,你乖乖的坐著好不好?” 美人這些年已經長成了成年大狗的模樣,站在站臺上的模樣威武又霸氣,虞竹笑蹲下時都沒高過他,美人吃完狗零食懟著虞竹笑的臉又推又舔,差點就把他給推個踉蹌,虞竹笑知道他是高興的表現,笑著盤了盤他的腦袋,讓它乖乖坐好。 虞竹笑回到畫架前,畫布上的畫已經是半成品的模樣,背景是一片火紅的花海,一只威風凜凜的羅威納犬正吐舌端坐,即便是還沒有開始細致刻畫,也能從大體模糊的色塊上看出威武霸氣與乖巧可愛。 虞竹笑不被允許去太多的地方,完成大學學業后待得最多的地方還是這座精美的牢籠,別墅里的傭人減少了很多,現在只剩下管家和一個照顧起居的女傭,他們不會和虞竹笑產生過多除去服侍照顧之外的話題,給他最多陪伴的是邵逸風當年留下的美人。 剛起筆畫了一筆時美人突然叫了一聲,虞竹笑手里一頓,正納悶它無緣無故叫什么的時候美人突然從靜物臺上一躍而下,一溜煙地就跑沒影兒了。 虞竹笑心里暗道一聲不好,美人感官靈敏,準是有人進來了,前幾天來了幾個臨時灑掃的清潔工收拾院子,美人沒見過這些人,沖上前就是一頓狂吠,還差點咬了人。 他怕一個來不及美人又要把人給咬了,連忙放下手里的東西追出去,追到大門口時也沒聽見美人洪亮的叫聲,他看見眼前的場景時頓住了腳。 屋子里的暖氣與大開著的門外傳進來的寒意交融,屋外飄著大雪,有幾片落在了他的臉上,融化后帶著絲絲冰涼,羅威納犬面前蹲著一個男人,男人背對著他看不見正面,只覺得蹲下來的整個背脊十分寬厚,就算是身上穿著略顯厚重的毛呢大衣,也能看出一二。 虞竹笑看背影十分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男人,但美人非但沒有沖他叫,還十分狗腿地在舔著他的手,從他的左手看那人原先應該是帶著手套的,現在一只手脫了手套,正親昵地撫摸著美人的頭。 美人對陌生人的戒備心很強,從不會輕易親近一個人,虞竹笑打量著這個陌生的背影,心里頭‘咯噔’了一下。 “您好,您是……”但是那個背影實在無法讓他與多年前那個少年的影子重合,畢竟已經過去七年了,他從未想過那個少年還會再回到這棟別墅。 可能是因為外頭盛大的風雪,蹲下逗狗的人并沒有聽到背后的腳步聲,聽見虞竹笑聲音的時候他明顯愣了一下,而后回頭,他站起身來的時候讓虞竹笑不得不微微抬頭。 緊跟著虞竹笑莫名呼吸一滯。 他背著風雪而立,原本規整的頭發被吹得略顯凌亂,額前的碎發撩撥著深邃銳利的眼眸,眉目俊朗,鼻梁高挺,臉部線條如同刀削斧鑿般優越,輪廓里還帶著來自歐美血統的優雅,比虞竹笑見過的雕塑都要略勝一籌。 這張臉比記憶中那張臉更加成熟俊朗,曾經見過,不說多熟,但虞竹笑認為他應該對這種臉有熟悉感,但是事實看來,那種本該擁有的熟悉感蕩然無存,對面這站的人全然像是一個陌生人。 相對于對呆愣住的虞竹笑,邵逸風顯得輕松很多,他笑著喊了虞竹笑一聲,“哥?!?/br> 他那么一笑,像是春日里拂過浪漫山野的風,把眼角眉梢帶著的霜雪都融化了。 虞竹笑被他那一聲‘哥’喊懵了,結結巴巴地問:“邵逸風?” “怎么不認識我了?” 虞竹笑雖然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這一刻無比確信那就是邵逸風,長大后的邵逸風像極了那人的模樣。 美人興奮地叫了兩聲,不斷地在兩人身邊打轉,虞竹笑被美人的動靜拉回現實,意識到自己有些驚訝過頭了,略微有些尷尬道:“認識,當然認識,進來吧,外面冷?!?/br> 虞竹笑想要去幫他把門關上,但剛走一步就被邵逸風上前一步張開雙臂抱了個滿懷,那人帶著滿身的風雪,卻給了他一個炙熱的擁抱,在他耳邊說了句:“好久不見,我很想你?!?/br> 聲音低沉,還帶著點煙嗓,說不出的好聽。 邵逸風很高,似乎比邵呈都要高,被他抱著的時候下巴都磕不到肩膀,嘴上蹭了些衣肩上融化的雪水,虞竹笑被抱得猝不及防,只當他是熱情,以為只要兩三秒他就會放開自己,但是好像并沒有,邵逸風的手好像在越收越緊,在這個擁抱超過十秒的時候,虞竹笑身體僵硬地從他懷里掙開。 突然有些尷尬,他只好一邊說著‘好久不見’一邊去把大門關上。 邵逸風并不在乎那個被推開的擁抱,剛只一瞬,手上所接觸到的體溫就足夠讓他興奮,莫名地想把手套戴起來,留住手心殘留的體溫。 “走吧,去把你行李放了?!庇葜裥Τ鲇诙Y貌幫他拉起了行李箱,逃避似的走到了邵逸風的前面。 跟身后沉穩的步伐相比,虞竹笑腳上的步子就稍顯慌亂了一點,也許是因為這個邵逸風太過陌生了,除了那張更為英俊成熟的臉,他跟自己記憶中的少年已經絲毫搭不上邊了。 邵逸風很自然地跟在虞竹笑的身后,視線落在身前人的身上,像帶著鉤子似的細細打量,這么多年也沒長什么rou,好像還更瘦了,把他就這么扔到門外去,估計沒一會兒就凍暈了,皮膚很白,跟雪似的,不知道摸一下會不會化,剛才抱了一下,腰又細又軟…… 邵逸風突然覺得以前那個無知逃避的自己很可笑,現在他很清楚地知道他肖想著這具身體很久了。 到了樓梯前,虞竹笑把行李箱的拉桿收了起來,提著行李箱走上樓梯,邵逸風上前去想要接過來,卻被他手上戴著的戒指吸引了目光,一眼就能認出那是一枚婚戒。 “你結婚了?”邵逸風突然開口,虞竹笑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正巧邵逸風的手要接過行李箱,也碰到了虞竹笑的手。 虞竹笑看見邵逸風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倏地一下,他像是觸電似的把手收了回去,用另外一只手不著痕跡地蓋在了戒指上,胡亂地‘嗯’了一聲。 邵逸風很輕松地接過了行李箱,走上了樓梯接著問:“跟誰?我爸?” “恩?!庇葜裥艘宦暰土⒖剔D身往樓梯上走,他下意識地加快了一點腳上的步伐,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邵逸風什么也沒做,他卻總覺得在近距離面對他的時候總有一種強大的威脅感。 也許是因為他長得酷似邵呈吧,虞竹笑在心里給自己找理由。 邵逸風盯著虞竹笑的背影,眉頭微蹙,他沒想到邵呈居然會和他結婚,這件事情連他都不知道那說明沒有公開,是秘密結婚的,他想過也許他回來虞竹笑已經不在了被趕出去了,卻從沒想過邵呈會和他結婚。 難道說邵呈死了老婆以后找了個情人,走腎走到了心,突然找到了真愛打算談一場夕陽紅戀愛?笑話,邵呈生性涼薄,幾乎沒有存續的情感,婚姻對他來說除了關乎利益,邵逸風想不到別的理由。 他緊跟著虞竹笑的前后腳上樓,他當然看得出來虞竹笑在盡力避著自己,他越躲避,邵逸風就越想靠近他,開門的時候甚至緊挨著他。 虞竹笑原本想幫邵逸風開了房間就走,但是手按在門把手上,按了一下沒打開,又按了一下才發現是門鎖了。 “門好像鎖上了,你等一下,我……”虞竹笑轉頭對邵逸風說去幫他喊管家過來,但是沒想到邵逸風站得離自己那么近,一扭頭人差點就要貼上去了,他連忙退了幾步,跟他保持距離。 邵逸風挑眉,‘嘖’了一聲問道:“我很可怕嗎?” 虞竹笑搖了搖頭。 “那你躲那么遠干什么?”邵逸風走近了幾步。 對方走近幾步,虞竹笑就下意識地后退幾步,直到腳后跟貼到墻面,虞竹笑回頭看了一下墻,再回頭就是邵逸風近在咫尺的臉。 邵逸風微微彎腰,盡量與虞竹笑平視,他的瞳孔跟大多數中國人的不一樣,也許是因為那四分之一歐美血統,他瞳孔的顏色很淡,仔細看會發現泛著藍,透徹幽深,像一潭碧波寧靜的池水。 “你跟我爸結婚,那我是不是應該叫你一聲……小媽?”他用戲謔的口吻問道。 虞竹笑豁然瞪大了眼睛,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恥感攀附上來,順著脖子紅到了臉頰,但是很快虞竹笑臉上的血色又驟然褪去,一下子又慘白一片,他不是傻子,能讀出他其中夾雜著的戲謔和作弄,惡劣得令人咬牙切齒。 見虞竹笑被問的說不出話,邵逸風眼底帶了些笑意,虞竹笑抬手想推開他,卻被他反手擒住,捏住了那只帶著戒指的手。 邵逸風攥著那只手抬了起來,相較于邵逸風健康的膚色,虞竹笑的皮膚呈現一種病態的紙白,皮膚下能看見一些青色的血管,且脆弱纖細,總給人一種有力就會捏斷的錯覺。 虞竹笑想把手抽回來,卻被更用力地捏住,紋絲不動。 另一只手撩開寬松的針織袖口,順著手腕一點一點探了上去,沾著寒意的手稍帶力道都撫過溫熱的肌膚,最后捏在了胳膊上,激起了虞竹笑一身雞皮疙瘩。 “你給邵呈當小老婆,圖什么?”邵逸風垂眸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