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望竹閣的妖怪
第一章 望竹閣的妖怪 天地開辟之處，混沌無序，妖魔橫行，生靈涂炭。 天道遣四位神靈，正理平治，分九州，昆侖，歸墟。于此，九州開啟四神庇佑下的人世。 青龍，居于東海，以律為尊。 白虎，鎮守西域，以武為尊。 朱雀，統領南國，以術為尊。 玄武，歸隱北境，以德為尊。 鳳歷247年，自700年前玄武族神隱，北境分裂為大大小小數十個國家，常年戰火不斷。騰國曲太后即位，踏平大半疆土，重建玄武國。 鳳歷257年，曲太后戰死沙場，幼帝匆忙即位，朝政實為五大家族把持。 鳳歷261年，夜帝親政，以鐵腕血洗北境。 鳳歷267年，冬。 玄武國國都，滄溟。 “殿下，長寧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您在這里嗎？” “殿下，求您快出來吧，太傅大人馬上就到?！?/br> 宮女們慌亂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從落滿積雪的屋頂一角探出一個黑色的不明物體，乍看像一只烏鴉，形體卻是輕飄飄地宛如一團云霧。 玄燭揮了揮手，黑霧像一條蛇一般，咬住了她的衣領，拖著她緩緩降落在地面上。 “你還是挺有用的嘛～”玄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忍不住夸獎道。黑霧仿佛聽懂了她的話一般，“開心地”蹭了蹭她的手腕。 “不過，為什么他們都看不見你呢？” 玄燭從小就知道自己是“特殊”的。 不是因為她有著皇族中罕見的黑發，更不是因為她是玄武國最受寵愛的長公主，而是因為她能看見常人所看不到的（連她那個英明神武的父皇也不可以）。有時是一枚唱歌的雪花，有時是一只犄角上開滿花朵的白鹿，有時是夕陽下哀嘆的影子……比起一板一眼的太傅，玄燭更喜歡聽它們講故事。但她和父皇約定好了，這是不能告訴任何人的秘密。 它們中的絕大多數都轉瞬即逝，如同北境珍貴而短暫的春天。這是是第一次，它們的其中一員愿意為她停留。 “如果父皇也能看見這些就好了，”玄燭邊走邊扯了一把火棘果，一顆一顆地丟進嘴里，“這次出去得可真久啊?！?/br> 正在愣神的玄燭感覺袖子被扯了一下，“怎么了？”黑霧轉了幾圈，好像是想讓玄燭跟著它，然后向著南邊飛去。 “喂，等等啊，小黑，”玄燭拎起裙擺，跟著一路小跑，“你要帶我去哪里？” 當黑霧掠過眼前這堵七尺高的白色圍墻時，玄燭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周遭是完全陌生的景象，但這個方位，白墻里不合時節的綠竹……不會錯的，這就是被嬤嬤，太傅，瀾妃，甚至是父皇都三令五申過的絕對禁地南苑望竹閣吧？！ 饒是小公主再怎么無法無天，最愛的父皇的話還是會聽的。 半個時辰過去了，小黑沒有絲毫回來的跡象。 玄燭下定了決心，深吸一口氣，開始四處搜索，終于找到了一棵高度合適的枯樹。她卷起了袖子，一邊哭喪著臉一副“這次又要挨罵了”的表情，一邊以與身份完全不相符的熟練動作攀上了樹頂。 玄燭輕手輕腳地踩上了墻檐。 墻內是一間樸素的竹園，一個黑發白衣的男子正在清掃落葉。他仿佛察覺到了墻外的異樣，向著玄燭的方向探查過去。 “呀！“ 被發現的玄燭一驚，頓時腳下打滑，從墻頂摔落下去。 她閉上了眼睛，不過預期的疼痛并沒有襲來，相反，她掉進了一個溫暖，厚實，還帶著竹葉和冰雪氣息的懷抱。 “你還好嗎？” 陌生男子的聲音非常溫和，但睜開眼的玄燭還是被嚇了一跳：一道猙獰的傷痕貫穿了男子的左眼。 她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就是望竹閣的妖怪嗎？” 男子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所以他們是這么和你說的？” 名叫如墨的男子撥開一只橘子，一瓣一瓣地拆開，放在玄燭面前。 “唔唔，”玄燭雙手捧著手里的熱茶，點點頭，然后模仿起嬤嬤夸張的語氣，“望竹閣呀，有專吃小孩心臟的大——妖——怪?！?/br> “噗——”男子忍不住笑出聲。 玄燭這才開始仔細打量起他。那曾經應該也是一張稱得上英俊的臉，刀削般的五官，淡然的氣質，卻被左眼的傷痕徹底毀掉了。男人并不年輕，卻有一雙溫柔的黑色眼睛，笑起來很好看。不是父皇那種驚心動魄的美，或是月叔叔雌雄莫辨的艷，而是一種更親切，日常的溫暖， 一團黑霧突然從如墨的袖子里掉了出來，沖向玄燭。 “小黑！”玄燭驚喜道。 然而黑霧仿佛被扯住了尾巴，只能在男子的指尖瘋狂地打轉。 “原來你是跟著它來的?！?/br> “你快放開它！”玄燭驚呼道，然后停頓了一下，不確定地開口詢問，“你，你……能看到他？” 如墨嘆了口氣，“你知道它是什么嗎？” “這是人的怨念所衍生出的‘濁物’。滄溟宮曾經飽經戰亂，尸骨累累，現在依然會出現‘濁’也不奇怪。這是人意念所成之物，既然仇怨已了，天地間并無其容身之處?！?/br> 玄燭應該生氣，應該命令他，滄溟宮里沒有人敢違背玄武國尊貴的長公主。 不過奇怪的是，玄燭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也能聽出他冷淡的語氣中隱藏的憂慮。 “那它還是我的小黑，它可以留在我身邊?！靶T倔強地反駁道。 和他真像啊。 如墨遲疑了片刻，向著庭外伸出纏繞著黑霧的左手，迎向吹來的風。 短短一瞬間，黑霧如同火焰般逆風劇烈燃燒起來，灰燼隨風而散。 “但你既然給了它名字，因緣已結。于它，也未嘗不是一種新生?！?/br> 他張開手，掌心中躺著一只灰黑色的雛鳥，毛茸茸的，看不出品種。 “這樣，它以后也不用再以怨氣為食?！?/br> 雛鳥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跳到了玄燭合十的雙掌之中。 “謝謝，”玄燭吸了下鼻子，眨掉眼里的淚光，規規矩矩地坐正，向著男子頷首道謝。 如墨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有些無奈地叮囑道，“以后，不要再隨便給奇怪的東西起名字了?！?/br> 天色漸晚，玄燭終于想起來她要趕在瀾妃檢查前回去，急匆匆地穿上鞋。。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燭……我叫沈燭，沈家的小女兒?！苯^對不能讓父皇知道我偷闖了望竹閣。 并不習慣撒謊的玄燭低著腦袋，所以她并沒有看見如墨眼里一瞬的驚詫。 “我以后還可以再來嗎？” “不可以哦，”如墨笑道，“除非你走正門進來?！?/br> 他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你的名字是如墨，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br> “我們的孩子，她會有你的頭發，我的眼睛?！?/br> “阿墨，我成功了?！鼻嗄瓯澈笫切苄苋紵某鞘?，絕美的臉龐沾上了鮮血，如同月下修羅。 “大祭祀說妖族本性難改，曲家和葉家狀告你謀害皇族，衛嵐已經除去你在軍中的所有官職，連沈月也勸我放棄你?！鼻嗄甑穆曇粢廊皇潜涞?，但卻夾雜著不易察覺的顫音，“朕一個字也不信?！?/br> “告訴我他們都是錯的?！?/br> “說自己是無辜的?！?/br> “說你這么做是有原因的?！?/br> “說話，阿墨?！?/br> “只要是你說的，我就信?！?/br> 這是他記憶中那孩子第一次露出這么脆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