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你的頭後來還疼嗎？」看著一臉幸福吃著早餐的大孩子，青嵐想起這兩天聽說熤曾嚴重頭疼過幾次。

    ?

    熤想了想才開口，「還好，有時候很疼，然後有好多青嵐哥哥像夢一樣，不停在我腦里出現?！?/br>
    ?

    大孩子已將三明治吃完，回答完改端起牛奶喝著。

    ?

    「你現在還記得嗎？」

    ?

    青嵐其實不大抱希望，果然只見喝著牛奶的熤搖了搖頭。安夏也拿起隨身行李說要等著跟巽換班，就到客廳去了。

    ?

    他用行動暗示青嵐，快點解開大孩子的心結。

    ?

    青嵐一下便會意過來，等熤放下杯子，他才再開口，「熤那天為什麼會去書店？」怕大孩子誤會是在責怪，他刻意維持平靜語調詢問。

    ?

    被問了敏感的問題，熤立刻滿臉心虛，他歪著頭想了想才開口，「我把書都看完了覺得好無聊，助理哥哥說可以帶我去書店，但是我只能自己一個人看書等青嵐哥哥來接我。他說不能陪我，我要是做不到一個人乖乖的就不能去?！?/br>
    ?

    「我說我可以，我們就一起去了書店?！?/br>
    ?

    青嵐只是安靜傾聽著大孩子有點局促不安的回答。

    ?

    「家里的故事書都看完了，我想要念新的故事給哥哥聽，我...」熤突然有點哽咽，「對不起，都是我害哥哥生病要打針針...」

    ?

    「熤，你在書店里有乖乖的嗎？」青嵐臉上掛著溫柔笑容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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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兀的問題讓熤愣了下，「有，我自己看了好多書，沒有說話吵別人?！?/br>
    ?

    「熤好乖?！?/br>
    ?

    簡單三個字，讓大孩子的眼眶載滿了淚水。

    ?

    「不...」熤猛烈搖頭否認，「我不乖，都是我...」

    ?

    「熤可以到床上來跟我一起躺一會嗎？」青嵐覺得有點疲倦，身體也有點發熱，可這一瞬間他感受到的是極度的疲憊，既不想吃藥也不想看到其他人，就只想跟熤待在一起，「你抱著我休息一會好嗎？」

    ?

    「好，我陪著哥哥?！勾蠛⒆舆叴饝呅⌒囊硪砩洗?，他覺得青嵐不對勁，但一時也說不上哪里不對。

    ?

    渾身又開始發軟的青嵐，在熤懷里調整了個舒服姿勢，「熤一直都很乖?！?/br>
    ?

    窩在到現在依然喜歡不已的懷里，他放松了全身力道，連同這幾年離婚後的每一份強忍偽裝，也都一起放掉。

    ?

    「我好想你，熤...」他的聲音緩慢、平穩的環繞著兩人。

    ?

    82

    「熤，對不起，說了不需要你。你追著我到工作室問結束理由時，我還說了好多好多狠毒的話，對不起...」

    ?

    青嵐的嗓音輕柔好聽，他緩緩訴說著抱歉。

    ?

    「哥哥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熤滿臉困惑看著靠在自己胸膛的人，青嵐的側臉看起來非常疲倦。

    ?

    「你先別說話，好好...聽我說?！?/br>
    ?

    青嵐閉起突然有點重的眼瞼，剛醒來時他還高興著今天精神感覺好多了，可才這一下他又困的不像話。

    ?

    而且他也突然有個感覺，有些話要是再不說出口，也許—

    ?

    以後再也沒機會說了。

    ?

    「熤，說不需要你是騙人的，從你離開我的那天，我沒有一天不想你?！?/br>
    ?

    「你不在，我好難過也好寂寞...」

    ?

    「我好像再也無法快樂...」

    ?

    「接手了你的工作，我終於知道你有多忙，我不該...我不該總是抱怨你不陪我...」

    ?

    青嵐的聲音越來越虛弱，熤傻呼呼的聽著，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臉上也流滿了淚水。

    ?

    「熤...」

    ?

    輕喚了前夫的名字，青嵐嘴角揚起了淺笑。

    ?

    住院，是件無聊的事，發燒以外的清醒時間他更是閑的發慌，所以拜托了秘書將熤所有的私人電子設備都帶來醫院。

    ?

    他仔細翻著看著平板、手機以及筆電里的每一條訊息、每一個隱藏檔。

    ?

    他找到了從交往到離婚前，依照日期分類整理好的影片跟照片，里面有一部分是熤開始經常加班後，每天回家時拍下的青嵐的睡顏。

    ?

    有幾張熤躺在他身旁閉眼裝睡的自拍照，他看著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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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也找到了一些錄音檔，是熤不知道什麼時後錄的，青嵐撒著嬌或說著我愛你的各種錄音，還有一個是帶著晨起的性感微啞嗓音道早。

    ?

    從這些錄音檔被放在手機的最愛播放清單中，還一打開就停在我愛你的那條，青嵐推測熤大概很常反覆聽著。

    ?

    找到這些時，他的心都快化了。

    ?

    就在青嵐以為都翻遍了，應該沒什麼東西能挖了時，他從剛好收到的廣告信中想起還沒檢查熤的每個信箱。

    ?

    他知道熤不只一個郵件帳號，所以又點開了幾個信箱app。

    ?

    然後，他終於找到了答案。找到了讓他淚流不止、不停後悔那天對熤惡言相向的東西。

    ?

    所以現在找到了機會，他像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般，虛弱的道歉。

    ?

    83

    「哥哥？」懷中人的話中斷了許久，身體越來越燙，呼吸也快到令人擔憂，於是熤試著叫喚。

    ?

    「嗯？」青嵐以微弱鼻息回應，「熤...我好...愛...你...」

    ?

    這次的燒很怪，青嵐能感受到從體溫一上升，體力也開始急速的流失。胸腔疼的難受，說話也格外吃力，這句我愛你，就讓青嵐用光了僅存的力氣，到最後一個字甚至只剩羸弱氣音。

    ?

    他累壞了，所以沒讓熤通知護理站。

    ?

    不管是這陣子下來工作上累積的疲憊，還是這幾年，為了從失敗婚姻的陰霾中走出所做的各種努力，此刻的他都覺得夠了、累了。

    ?

    說完了愛，他想入睡前再睜開眼看看熤，想告訴熤別哭，但他累到連抬頭的力氣都沒了。

    ?

    青嵐能感覺到大孩子在哭，可卻只能帶著不能替他拭淚的滿心歉疚及遺憾，放任意識跌入漆黑深淵。

    ?

    「哥哥——」

    ?

    青嵐的輕喘在意識斷線時變成很慢很費力的呼吸，熤低喚了幾聲也不見懷中人有反應時，慌張的大聲叫喚。

    ?

    在客廳的安夏一聽到聲音立刻沖進了病房，他邊安撫熤邊快速確認青嵐的狀態。

    ?

    接著，他按下了緊急鈴，對著對講機大喊—

    ?

    「803房急救！」

    ?

    安夏嚇壞了。

    ?

    明明離開房間前青嵐還好好的，怎麼才過了沒多久，已經出現了瀕死喘息、怎麼現在就被醫療人員團團圍住，又是壓胸又是被陸續加上各種管路？

    ?

    他甚至在求救完後還嚇傻到忘記將熤帶離，他們兩人就這麼呆站在角落，眼睜睜看著青嵐的EKG螢幕突然只剩下一條線。

    ?

    在檢測生命的機器不停發出刺耳警鈴時，大孩子也跟著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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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4

    「對不起，我沒照顧好他們...」

    ?

    安夏低垂著頭，坐在熤躺著的病床旁，韓彧接到青嵐病危通知時立刻趕了過來。

    ?

    「夏，你做的很好，如果不是你在，也許青嵐就回天乏術了?！鬼n彧摟著戀人肩膀，柔聲哄著。

    ?

    「小夏別自責，幸好是你陪著，如果是我大概只會跟熤抱著一起哭，然後青嵐先生也許就...」巽也加入哄頹喪安夏的行列。

    ?

    「可是我，至少我也得帶著熤離開房間...」安夏搖搖頭，聲音依然令人聽著難受。

    ?

    安夏自責的點有兩個，第一個是他認為自己不該多管閑事，不該要青嵐跟熤好好談談，如果一不對勁就求救，也許不會走到急救環節。

    ?

    再來是他不該傻愣在病房，應該帶熤快點退出。這里是韓彧哥哥負責的醫院，所以青嵐一入院他們就打過招呼，什麼治療都不用請安夏回避沒關系。

    ?

    所以，醫療團隊才會放任他們繼續留在現場。

    ?

    他很自責在驚嚇中沒顧慮到熤，親眼目擊急救，這是件對孩子來說很可怕的事。

    ?

    是會造成心理陰影的那種可怕。

    ?

    「那也比巽待在這里強多了，他真的會只跟熤抱著一起哭，然後我們就永遠失去了一位朋友?！股蹧b突然慶幸病情急速惡化是發生在安夏陪病的時候，「夏已經做的很好了，青嵐惡化的太快，就算你早早通知護理站，也許還是免不了走上急救這條路?！?/br>
    ?

    「可...」

    ?

    「好了，你累壞了，我帶你回去休息?！鬼n彧果決的決定帶戀人離開一下，至少讓情緒稍微抽離然後休息下也好。

    ?

    「讓我待到熤醒來好嗎？只要熤醒了沒什麼問題，我們就回家?！拱蚕霓D頭看著匆匆趕來，醫師白大掛都忘記要脫下的韓彧懇求。

    ?

    「至少你先躺一下，我陪你去隔壁休息，熤醒了再麻煩巽過來通知?！鬼n彧對著樊巽使了個眼色，希望他能幫忙勸著。

    ?

    「好，小夏快去休息，我跟主人會待在這里?！菇邮盏桨凳?，樊巽滿臉認真的勸著。

    ?

    「我知道了?！?/br>
    ?

    安夏嘆了口氣，才起身跟著韓彧離開。

    ?

    「彧，青嵐現在的狀況如何？」被戀人抱著躺在床上，安夏忍不住發問。

    ?

    「還不大穩定，邵沚說的沒錯，青嵐惡化的速度太快。剛入院時的檢查報告都還可以，雖然細菌培養還沒出來，但已經先用上了抗生素，沒人能預料到惡化速度會這麼快?！鬼n彧柔聲哄著心愛小寵物，「他大概是被兩份工作跟帶孩子累壞，免疫力早就出了問題，才會一被感染就垮了。不過幸好他早就住院，一惡化立刻處置，至少現在命是保下來了?！?/br>
    ?

    「給他點時間，我相信會穩定下來的?！?/br>
    ?

    韓彧邊低語，邊一下下輕撫著安夏背脊，隨著懷中人的呼吸逐漸平穩，他知道他累壞了的小狐貍終於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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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

    熤閉著眼漂浮在一片黑暗中，似是沉睡著。

    ?

    「你醒來！」

    ?

    在什麼都沒有的空間里，他聽見了一個童稚聲音氣呼呼的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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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閉眼及睜眼都是一樣的黑暗，熤在想那轉瞬即逝的聲音會不會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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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快點醒來！青嵐哥哥好難過，你醒來！」

    ?

    熟悉的聲音又響起，熤緩緩轉頭東看西看，也從仰躺著的漂浮姿勢變站姿。

    ?

    他試著回想剛才的聲音是從哪里傳來，也想知道對方話中的意思。

    ?

    「快—醒—醒—」

    ?

    原本帶點可愛的焦急童稚聲音變成了大喊，熤嚇了跳趕忙朝著聲音來源轉頭。

    ?

    「你快點回去哥哥身邊，哥哥說他想你...」吶喊後的聲音帶了點哽咽，「哥哥他不需要我，他只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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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熤看見了，在黑暗中有個男孩身周發著微光，滿臉不甘，可雙眼不停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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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熤認出了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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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小時候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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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他的聲音，熤的腦海里涌入了許許多多陌生的畫面。也在他的困惑之下，那些他不知道的，與青嵐互動的畫面突然全置換成五歲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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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最後還能掌控這副身體時，孩子的熤維持著最後的倔強向剛醒的自己宣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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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青嵐一起擁有那些快樂的記憶是我，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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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說他很愛你，還要我靜靜聽他說，但我并不是你，他也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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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的眼淚像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晶珠，不停從眼角冒出、沿著臉頰滑落，最後消失在虛無。

    ?

    「所以你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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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熤走向了小時候的自己，走向那個在他封閉自己時陪著青嵐的自己，停在嬌小的身影面前，他蹲了下來伸出雙手環抱住不停顫抖的小小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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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嵐也很愛你，是因為你才讓他不再恨我，他沒注意到你暫時不是我?！?/br>
    ?

    他摟緊了懷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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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啊，你是我、我也是你，我們一起回到青嵐的身邊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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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里的孩子放聲大哭，在他宣泄情緒的哭喊中，熤的記憶逐漸鮮明。從他躲藏到意識深處之後的畫面圍繞在身周，有點像人生跑馬燈，但內容卻是格外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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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跟青嵐的每一句對話、每一個互動，都從身周的畫面牢牢刻進熤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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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隨著記憶的進程，熤懷中年幼的自己也逐漸變淡，兩人沒有半點驚恐，只是靜靜的互相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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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消失了，以後你要幫我念故事給哥哥聽?！剐雇昵榫w，小小的熤帶著nongnong鼻音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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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失的過程他異常鎮定，隨著身形淡化，他感覺到自己似乎更加完整。

    ?

    「謝謝你在我逃避時替我陪著嵐嵐，你不會消失，我們只是重新融合為一，沒有你，我也無法成為嵐嵐思念的那個熤?！?/br>
    ?

    已經剩下半透明的孩子開心點頭，最後一個燦爛笑顏綻放，四周又回歸黑暗。

    ?

    「我們一起說故事給嵐嵐聽吧?！?/br>
    ?

    熤在一片漆黑中給了自己承諾，遠方也同時出現了微光，他邊整理著記憶邊朝光亮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