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紅燈從九十秒開始倒數。 可能是這個路口的紅綠燈今天出了點問題。數字卡在九十,無論怎么都有往下變少。也可能是因為他的緣故。 尤彌的那句話讓他整個人都僵在駕駛座位上。此時,每一秒的流逝對于他來說都仿佛有一輩子那么長。 他引以為傲的應變能力瞬間變成了弱智級。而身為罪魁禍首的尤彌卻一點都沒有配合他的崩潰震驚,已經開始繼續自顧自說著自己判斷的依據。 他一連說了好多,語調雖然還是跟以前一樣慢悠悠的,但是語氣中充滿著確定。衛子墨一句話都聽不進去,卻因為尤彌正在說的這些話,心里更加煩躁。 尤彌的兒子尤子然,那個比衛萱還大兩歲的男孩,是尤彌給秦之行生的。 對于衛子墨來說,這件事的沖擊太大。 無論是對于他的計劃還是對于他固有的認知。 在他心中秦之行濫情歸濫情,但是從來不會做出私生子這樣不靠譜的事。畢竟對于她這樣的繼承人來說,私生子的存在意味著恥辱和家產份額的變化。但如果是好幾年前,那時還在上大學的秦之行稍有失策,尤彌偷偷懷孕生子也是有可能的... 不然衛子墨當年也沒有借孩子上位的可能。 尤子然比衛萱大兩歲。如果他真的是秦之行的孩子,那么無論是衛萱以后繼承家產,還是衛子墨計劃借肚子里的孩子成功綠小三再次上位都是一個問題。 對于他來說,這些才應該是最重要的。 可是... 紅燈像是恢復了正常般開始倒計時。鮮紅的數字從90變成了89,又從89變成了88。 時間就是這樣一點點流去,衛子墨緊繃狂跳的心卻并沒有因為數字的減少稍有恢復,反而更加接近失控。 他以為只有他才有借孩子上位的可能。 他知道,就算是大學時期的秦之行也不是什么糊涂的情種。她每次跟情人發生關系,都會選擇安全期,進去會戴套,內射進對方體內少到基本不會發生,更別說射進生殖腔。只要存在懷孕的風險,不出半天就會用人帶著避孕藥和一張銀行卡找到那個情人。 衛子墨也不傻。他精于心機,所以他心里明白,如果沒有秦之行的默許,他根本沒有可能玩借子上位的套路。即使懷孕,秦之行也會讓他打掉那個孩子。 他敢冒這個險,只因為他清楚秦之行對他的感情。即使他倆當時并未在一起,他也是秦之行的地下情人之一,但是衛子墨知道自己是不一樣的。 只有他有這個“意外懷孕”的機會,只有他能借子上位。甚至即使沒有這些,只要秦之行不變心,衛子墨相信自己跟她結婚只是時間的問題。 而這一切,都因為他是秦之行心里特殊的存在。 以前是她心中可望不可即的高嶺之花,現在是她心中代表能跟她一起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的前夫。 但是尤彌的話讓一切都變了。 如果連尤彌也能懷她的孩子,那他算什么? 難不成他能借子上位,也是一個意外? 他心里亂成一片,很多東西糾纏在一起,卻反而讓一些事情變得清晰明白。但是衛子墨不愿意面對,更不愿意承認。明明他在心中止不住去一遍遍問自己為什么,但是他還在跟以往一樣試圖找各種借口去逃避這個問題。 亂成一麻的思緒跟他的心一樣,沒有辦法靠時間解決問題,反而因為時間發酵的更嚴重。眼看著紅燈馬上變成個位數,沒過不久綠燈就會亮起。衛子墨放在方向盤的手還在因為身體的異常輕微顫抖,根本握不了方向盤。 像是為了自身安全的有意為之,又像是無意之間解開誤會,尤彌說的唯一一句被衛子墨聽進去的話,讓衛子墨瞬間恢復常態。 “子然是在那次海邊出游的第二天晚上有的?!?/br> 紅燈轉黃再轉綠發生在最后一個字音結束。衛子墨緊皺的眉頭重新舒展開來松弛下來跟他踩下油門繼續開車前進發生在同一時間。 尤彌說話的時候很容易陷入在自己的思路中,對于衛子墨的反常,他像是一點都沒有注意到。甚至說在勁兒頭上的他都沒有看衛子墨一眼,而是專心致志對著不遠處的紅燈解釋,仿佛那才是他的真正的聽眾。 現在他說完了,尤彌心想,聽完這一大段分析的衛子墨應該來給他做出個回答。于是他笑著轉過頭,略帶期待看著衛子墨。 如果這是一部狗血的家庭倫理劇,尤彌這個行為可以說是只有最不要臉小三才會做出的挑釁。但他的眼神過于干凈,這個動作做出來反而像是一位期待得到聽眾的回應的演講者身上才會出現的動作。 明明他才是罪魁禍首,逐漸平息自己情緒的衛子墨卻無論如何都對他生不起來氣。畢竟憑他對尤彌的了解,尤彌說出那些話很可能只是因為他在碰到衛子墨的時候剛好想到了這些,并不是因為衛子墨是他口中“孩子他媽”的前夫。 “你想錯了,秦之行不是孩子的母親?!?/br> 衛子墨微微側頭對他這樣說時,看見有幾縷清晨的陽光照射進來,正好散落在尤彌身上,讓他看上去還像是幾年前那位正值青春的大學生。 或者說他這些年一直沒變。 最惹人注目的是尤彌左眼角下面的那一枚淚痣。如蝶翼般的睫毛落下的淡淡陰影恰好落在淚痣附近,更襯得他五官精致。 衛子墨心中不僅一驚。他認識尤彌七八年了,大學時期更是做了三年多的室友。 他怎么不記得尤彌臉上有淚痣? “哎?應該不會猜錯吧?”尤彌聽了之后微微皺眉,有些犯難地微微抿嘴?!皯摼褪撬?..無論是時間還是地點,都沒有錯啊...” 那是大二發生的事。 那幾天正好放五一長假,他們一群人一起結伴去海邊度假。秦之行作為度假場地提供者,在那個假期跟她的弟弟秦之航一起陪在他們身邊。 雖然沒有聽尤彌前面的話,但是僅憑他提到那件事,衛子墨就大概猜得出他分析的內容。 “不會有錯的?!?/br> 那個假期發生了很多事。 對于尤彌來說,那個假期改變了他的一生。第二天晚上聚會后喝醉的他因為跟某個陌生男人發生關系,不幸地被標記懷孕,幾個月后生下不知道親生父親是誰的兒子尤子然。 對于衛子墨來說也是如此。 知道這件事的人沒幾個。 雖然不是什么值得特意保守的秘密,但當事人都不是喜歡拿自己私事到處循環播報的人,這讓這件事無意間成了一個秘密。 他本來就是個好面子的人,這種事更是不愿意主動透露。但是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付尤彌這樣天然到傻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告訴他事實。 “因為那天晚上秦之行一直跟我在一起?!毙l子墨還特意加了一句,每一個字都被他特意加重強調,如果打印下來估計是加粗加下劃線特意放大一個字號的效果。 “她一整晚都和我在一起?!?/br> 在那個假期第二天晚上的聚會結束后,衛子墨第一次跟秦之行發生關系。 他至今記得那個晚上。 歡愛時他不僅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呻吟和秦之行的喘息,還能聽到不遠處傳來的海浪聲。跟隨秦之行一起擺動的身體讓他產生一種自己正在海上漂泊的恐懼。 第一次zuoai時,他緊緊摟著秦之行,死死咬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不是因為初次的疼痛,也不是因為害羞,更不是因為身體承受不住巨大的快感——其實也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如海一樣向他襲來的恐懼。 人們畏懼大海,因為知道一旦自己被海浪卷走,迎接自己的只有死亡。 他在恐懼,恐懼著自己選擇的第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這么做對不對,在秦之行身上冒險是否真的才是最好的選擇。又擔心自己選擇的時機不對,現在就跟她發生關系,會讓她覺得自己也跟她別的情人一樣。 太多太多的恐懼,太多太多的顧忌。衛子墨知道那天晚上做出的選擇就跟填寫高考志愿表一樣,會影響自己的終生,而他甚至沒有復讀的機會。 這個社會對Omega的偏見太多。如果他走錯一步,很容易就會身敗名裂。但他又沒有選擇的余地。 催債的債主和病危的母親都需要他去想辦法,而秦之行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所有的精心算計都在那一晚上崩潰。 那是他少有的失態,在被子里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險些哭暈過去。剛開始他還能沉浸在快感中,到后來徹底被這情緒弄得接近失控。 兩人那晚只做了一次。 衛子墨當時光著身子縮在被子里,以為秦之行會在把他無情地扔在屋子里后,轉身出去找別人解決生理需求。卻沒想到她只是嘆了一口氣,然后鉆進他的被窩,摟著他,在他耳邊柔聲跟他講話。 不完全是安慰的話,什么話都講。一講就是一晚上,一直講到天邊蒙蒙發亮。期間還埋怨過衛子墨太“不近人情”,自己好幾次都被拒之門外到灰心喪氣,如果不是覺得當時放棄太吃虧,她可能也堅持不到跟他睡到一張床。 就算秦之行是那種能做到一個晚上連戰三、四人的alpha,那天晚上跟尤彌發生關系的人也一定不是她。 因為她一直待在他身邊。 導致衛子墨回想起那天時,耳邊都會傳來她那晚留在他耳邊輕聲呢喃。他不記得呢喃聲中的內容,只記得那聲音異常的溫柔。 —— “撥開海浪聲中的呢喃,你會發現其中寫滿了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