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金熠最近常常覺得，他看不懂邢唯先了。

    秦錚的病情已經逐漸穩定，邢唯先卻越來越多的待在醫院，公司里根本看不見人影。

    金熠也去看過秦錚，但不巧，幾次他都正睡著。

    病房里添了很多東西，吸管杯、水晶玻璃杯、幾箱某人平時喝的礦泉水、膠囊咖啡機、即熱飲水機，沙發前還搭了個小小的邊幾。

    秦錚嗜睡，他睡著的時候，邢唯先就在一邊辦公。如果有電話，他會跑到病房的客廳里，壓低了嗓音接。

    金熠這個大嗓門，受不了老是聽他這種聲音，今天有事，他干脆跑到病房里去抓人。

    冬日清晨靜謐，金熠從病房外往里看，秦錚半躺在床上正在看書，邢唯先則坐在沙發上看他的財報。

    陽光灑在房間里，連空氣中正在跳舞的灰塵都輕手輕腳。

    “小秦錚～～～”

    金熠才不管什么氣氛不氣氛，推門進去就喊上了。

    秦錚抬起頭看他，眨巴了幾下眼睛，朝他招了招手。

    聽到動靜，邢唯先眉頭微微一皺，見是金熠，也不說話了。

    “你總算是醒了?！?/br>
    金熠跑到病床前仔細端詳秦錚，見他一臉迷茫的看著自己，金熠樂了。

    “真不記得我了？”

    秦錚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是幾？”金熠伸出手，在他眼前比了個二。

    看著面前晃來晃去的兩根手指，秦錚也樂了。

    “我是失憶，又不是傻了！”

    金熠大笑。

    “還好你只是失憶，你全須全尾的在這兒，粉絲都天天咒我去死，要是真傻了，我可能真得以死謝罪了——老邢你說是不是？”

    邢唯先白了他一眼，只當沒聽到，低頭繼續看他的財報。

    “不是我自己摔下去的嗎？粉絲為什么咒你？你是我的經紀人？”

    他這三句話問完，金熠愣了一下，轉而看邢唯先。

    “你對他信息封鎖了？”

    “沒有，”邢唯先頭也沒抬，“他在養病，亂七八糟的東西少看?！?/br>
    “呵，”金熠拉了把椅子到病床邊，一屁股坐下，“那我的委屈可不能白受?！?/br>
    他掏出手機，點開微博，給秦錚看他家后援會的小作文。

    公告一、二、三、四……

    從發生事故到現在不過十來天，后援會公告已經發了五篇，為了讓更多人看到，抽獎活動都舉辦了三輪。

    秦錚一邊看公告，一邊嘖嘖稱奇。

    “我好慘啊……看起來，公司好像要謀殺我？”

    “呵，”金熠又是一聲冷笑，“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一堆鏡頭對著，公司這不是謀殺，是行為藝術?！?/br>
    秦錚看完公告點開評論，只見下面整齊地排著一條條只寫了四個字母的評論。

    “jysl是什么意思？”

    “金熠死了?！?/br>
    “誰是金熠？”

    金熠翹起二郎腿，指了指自己。

    “我?！?/br>
    “哈哈哈哈哈哈，”秦錚憋不住笑了起來，“你就是那個要謀殺我的老板??？

    “哎，祖宗哎，”金熠從他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機，“我不是，我不敢，誰要當你老板誰當去?！?/br>
    邢唯先終于聽不下去了。

    “你來到底什么事？”

    金熠打了個響指，打開自己手機的相機，對準了秦錚。

    “小祖宗，你給我錄段話，跟你粉絲說，我已經死的很透了，不能再死了?！?/br>
    秦錚大笑，明白他是要自己給公司澄清。

    兩人稍稍商量了一下措辭，秦錚開始錄制vlog。

    “大家好，我是秦錚，”他對鏡頭招了招手，“這段時間害你們擔心了，非常不好意思?！?/br>
    說著，秦錚撓了撓頭。

    “事情你們都看到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事故發生以后，工作人員都盡全力在幫我，”秦錚笑了一下，“真的很感謝他們！”

    “我現在恢復的挺好，”他指了指額頭，“這里的傷醫生說不會留疤?！?/br>
    說著，他又指了指打了石膏的右臂。

    “右手臂還有點疼，但醫生說很快就可以拆石膏了?！?/br>
    介紹完了自己的手臂，秦錚再指了指連著身體的監護儀器。

    “看到這些儀器嗎？心跳、血壓、血氧，一切正常?！?/br>
    “總之，我很快就能出院了，等我哦！”

    秦錚手指著鏡頭，說完最后這句話，笑容真摯而誠懇。

    金熠看著自己的手機畫面，滿意的按下了停止鍵。

    他剛想回看一下，就被站在旁邊的邢唯先打斷了。

    “錄好了快走吧，你沒別的事情忙嗎？”

    金熠“切”了一聲，收起手機。

    “我忙人一個，哪像你天天那么有空，”金熠諷刺他，“晚上大倉吃飯別忘了，等你的檔期等了好久，人家還湊了你的口味，訂了吃不飽的懷石?！?/br>
    “知道了，”邢唯先朝他揮了揮手，仿佛揮別一只蒼蠅，“晚上見?！?/br>
    “再見小秦錚，”金熠起身，朝秦錚飛了一個吻，“祝你早日康復?！?/br>
    ※

    “渴嗎？餓嗎？想上廁所嗎？想睡覺嗎？”

    把金熠趕走后，邢唯先照常靈魂四問。

    秦錚反復搖頭，末了歪著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你在公司管什么的？一直在這里待著不要緊嗎？”

    “管你就是我的工作?！?/br>
    “你是我的經紀人嗎？”

    “是?！毙衔ㄏ群敛华q豫地點頭。

    “哦……”秦錚拉長了尾音，“我紅嗎？”

    “新人，還在努力，這次事故倒是增加了不少知名度?！?/br>
    “我唱過什么歌？”

    邢唯先干脆去拿了個平板電腦給他，點開了Iion的演出視頻。

    “這是你們的出道曲?！?/br>
    煙幕散去，看到畫過妝的自己在屏幕上出現的時候，秦錚睜大了眼睛。

    服裝、造型、歌詞、舞步，他盯著屏幕，認認真真的看完了一首歌的表演。

    最后的定格動作，屏幕上的自己表情嚴肅，略略低頭，眼神望向鏡頭。

    一曲終結，邢唯先關上平板電腦。

    “記得這首歌嗎？”

    秦錚搖頭。

    “對自己的表現還滿意嗎？”

    “挺帥的，那真的是我嗎？”秦錚想了一會兒，“沒想到我會去做明星……我以為我會做醫生的?！?/br>
    邢唯先看著他。

    “不是說做明星不好哈……我是喜歡唱歌跳舞，也喜歡在臺上表演……我的意思是，從沒沒想過把唱歌跳舞變成職業……”秦錚認真的回想了一下，“做醫生是我從小的理想，我平時在學校表演，下面妹子們一喊起來我是挺上頭，但從來沒想過真的能……”

    秦錚指了指屏幕。

    “沒想過真的去做藝人，總覺得娛樂圈太虛幻了?！?/br>
    秦錚說話的時候，邢唯先一直看著他。聽到這里，他接過了話茬。

    “你說的沒錯，明星偶像看起來光鮮亮麗，其實只是一份普通的工作罷了。你病好了以后，繼續回醫學院去上學吧?！?/br>
    “??？”秦錚有些驚訝，“回去上學？簽了公司合約，解約不用賠錢嗎？藝人解約不是都要鬧上法庭的嗎？”

    “不用擔心，你的合約是……”

    “篤篤?！?/br>
    邢唯先話還沒說完，被病房外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

    “醫生查房?！?/br>
    邢唯先抬頭看了看鐘，早上例行查房的時間到了。

    醫生推門而入，主任醫生后面跟著高年資醫生、高年資醫生后面跟著低年資醫生，今天還有幾個年輕的實習醫生也跟著一起進來了。

    邢唯先往后退了幾步，把床邊的位置讓給醫生問診。

    高年資醫生開始做病例匯報。

    “病人十天前因外傷入院，接診時發現外傷及大面積肺部感染，ICU治療五天感染有效控制住了。轉入普通病房后，病人醒來出現記憶障礙，MRI顯示C3－4水平脊髓信號異常，考慮是中樞神經感染引起的炎癥?！?/br>
    主任點點頭。

    醫生繼續匯報道：“昨天又做過一次MRI，報告顯示異常信號已經消失了?！?/br>
    “哦？”主任醫生看了看秦錚，問他，“你現在有什么不舒服嗎？”

    秦錚搖搖頭。

    “那之前不記得的事情，有能記起來的嗎？”

    秦錚還是搖頭。

    主任醫生翻了一下平板電腦里的各項檢查報告。

    “目前看起來情況還不錯，心電監護可以撤了，”他交代道，“如果還是有記憶缺損的癥狀，也不排除是受事故刺激造成的心因性失憶，出院以后可以慢慢修養?！?/br>
    邢唯先在一邊沉默地聽著，表情嚴肅。

    聊完病情，主任醫生交代了一下用藥和注意事項，查房就算結束了。

    旁邊的醫生們一直在記錄他說的話，查完房，主任醫生帶頭朝病房外走去，一眾人等跟著他離開。

    有個實習醫生剛剛一直站在病床遠處，這會兒大家都在往外走，他卻目不轉睛地盯著病床上的秦錚看。

    跟在隊伍的末尾，路過病床的時候，實習醫生輕輕地叫了一聲。

    “秦……錚？”

    秦錚抬頭，看見實習醫生的臉，卻是直接喊出了聲：

    “王易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