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得感情的殺手和必須戀愛的太子(六)
生氣歸生氣,生活還是要繼續。游稚一路踢著石子出氣,拐進了一索會的堂口,依舊是蘭姐坐堂,但已認得他的臉,開口第一句便是:“唷,你那形影不離的俊俏小子呢?” 游稚把食盒一放,沒好氣道:“別提了,他就是只白眼狼!” 蘭姐嗔道:“呵,男人?!?/br> 游稚不解其意,只茫然點頭,又接過蘭姐遞上的任務冊挑選任務:“最近不太平啊,為何多了這許多暗殺與反暗殺任務?” 蘭姐悠然道:“可不是么,那勞什子仙林大會快到了,各大門派都想搶盟主來當當,這不,盡早鏟除別派有實力的家伙,贏面不就更大了?” 游稚嗤之以鼻道:“我當是甚么名門大派,原來皆是一般的下作?!?/br> 游稚草草翻了幾頁,賞金都不太高,再者他也不愿剛下山便開殺戒,便往后查看,忽見一條尋物懸賞,酬金足有五十兩,卻積壓在眾多懸賞之后。游稚不解道:“咦,此懸賞為何遲遲無人敢接?酬勞可不少吶?!?/br> 蘭姐瞥了一眼,繼續玩指甲,道:“這懸賞雖是尋物,但對象卻是冥途宮的勞什子上師,尋常殺手殺個小弟子倒不是難事,不過上師級別的修者可不是好惹的。小子,別怪蘭姐沒提醒你,別為了區區五十兩銀子就把命搭進去,瞧你這模樣,十六有了么?” 游稚氣鼓鼓道:“我已年過十八,過兩年便可行冠禮了!” 蘭姐嗔道:“喲,原是我小看你了?!?/br> 游稚合上懸賞簿,道:“這個懸賞,小爺接了?!?/br> 蘭姐雙瞳微張,隨即恢復如常,笑道:“當真是英雄出少年?!?/br> 蘭姐收好懸賞簿,端坐合手,道:“這懸賞詳情我只說一遍,你可聽好了?!?/br> 游稚邊道“唔唔”邊點頭,示意蘭姐有話快說。 蘭姐道:“這懸賞之物乃是一同心方勝兒,約莫有孩童手掌般大,穗子足六寸,由苦山飛蠶絲編就而成,通體剔透如美玉,于日照下呈虹色,遇月色則如螢火般瑩潤?!?/br> 游稚聽得一知半解,只覺得這懸賞之物似乎十分珍貴。蘭姐玉蔥般的指尖輕敲案臺,道:“你可聽明白了?” 游稚問道:“唔……這個方勝兒是何物?” 蘭姐嘆了口氣,道:“哪兒來的鄉下小子……這同心方勝兒,即是兩根錦帶以同心結之法編織而成的花結,牽巾、合髻、合巹時都少不了,你小子當真不曾見過?” 游稚撓了撓頭,道:“不曾見過,這千金、合計、河井又是何物?” 蘭姐扶額,捂著心口喘氣,怒道:“與你這童子說不清!自去市頭頭面鋪問去!” 游稚吃了個閉門羹,除了懸賞之物外,另一條消息則是這持物之人——冥途宮上師凌信,據蘭姐的口信,凌信日前正在佑里一帶游歷,若即刻啟程,或許能在其離去之前趕到。而關于凌信的身手,蘭姐則一概不知,只知冥途宮擅使邪術,能cao縱生人之三魂七魄,招數十分歹毒。 出了堂口,日頭正盛。游稚尋了處陰涼地,席地而坐,擺開食盒。食盒內鋪了三層,有糖蜜糕、炒栗子、澄沙團子、灌藕、金鋌裹蒸兒、滴酥鮑螺,那孫周氏知道啞巴能吃,除諸色點心外還捎了四個蟹rou饅頭,盒蓋一撤,鮮香味兒頃刻間便飄了出來,把游稚的魂兒都勾了去。 游稚吞了吞口水,想起夜里與啞巴同吃同睡的事,心里又難過又生氣,遂抓起一個饅頭,氣鼓鼓道:“哼,臭啞巴,這是你愛吃的蟹rou饅頭,此時便都是小爺一個人的!” 游稚大快朵頤,如餓鬼投胎,將備與兩人的食盒吃得一干二凈,再起身時肚子已鼓得老大,打了個悠揚的嗝,只得在林蔭中悠悠踱步消食。 半個時辰后,游稚好受了些,心想還不知那同心方勝兒究竟是何物,心里一合計,決定先去頭面鋪瞧瞧。 話說這青云鎮雖非神州第一大鎮,但人口足有十數萬之多,光是繁華的商市就有不下十個。游稚循著記憶前往最近的太平坊,午間食肆大多休張,而諸衣飾雜貨店卻門庭若市,熱鬧非凡。 穿過彩帛鋪、文籍鋪、扇子鋪,游稚終于尋得太平坊中最負盛名的庹官人頭面鋪,鋪中被各家夫人、小姐圍了個水泄不通,又有公子哥兒隨同喜婆挑選定親飾物,店內上到掌柜,下到伙計,都被人纏著問東問西。饒是如此,依舊有眼尖的伙計朝游稚走來,笑道:“這位公子怎么稱呼?” 游稚隨口答道:“免貴姓吳?!?/br> 伙計道:“好嘞,吳公子,來瞧瞧咱鋪子里新打的耳墜么?還是來取訂造的首飾?” 游稚略有些尷尬,支支吾吾道:“那個……你們鋪子里有同心方勝兒么?” 伙計恍然大悟,臉上堆笑,朝游稚一揖,道:“恭喜吳公子!請問吳公子這同心方勝兒是用在何處?小店有繩結廿三種,雙疊勝樣式八種,方勝紋樣飾件百十種,若吳公子都不滿意,還可與掌柜的商計,定能為公子做出獨一無二的飾件來?!?/br> 游稚聽得頭昏腦漲,連連擺手,道:“我、我能先看看那繩結么?” 伙計道:“好嘞!吳公子這邊請,噯,當心腳下?!?/br> 游稚一身殺手本領,于人群中穿梭自不在話下,反觀那瘦小伙計,在女子們爭搶飾物時被扇了好幾耳光?;镉嬵I著游稚到得一處柜臺前,取出幾個同心繩結,一一為游稚介紹,其花紋大同小異,卻各具韻味,游稚雖非女子,卻也對這精巧的小物件嘖嘖稱奇。 伙計道:“這便是同心方勝兒,吳公子可瞧好了,兩個方結編在一起,緊緊糾纏,力氣再大也分不開吶!再瞧這穗兒,輕巧靈動,這幾日風暖了,夜里觀燈,隨風那么一飄,真真俏得緊。您再看看這幾樣……這些都是鎮上大戶人家青睞的紋樣,不過會依據各家家紋稍事修改。請問吳公子幾時成親?今日鎮上喜事多,若今日下訂,七日后便可來取。若是公子忙于籌備,小店還可送貨上門,二里內只需多加一百錢,價格公道,童叟無欺吶。不知吳公子意下如何?” 游稚手忙腳亂道:“???成成成、成親?我不成親……我就看看,唔,看看?!?/br> 那伙計登時變了臉色,冷冷道:“嚄?那吳公子便自行查看罷,蔣家夫人在招呼小的了?!?/br> 伙計手快得很,三兩下便把同心結收進柜臺中,游稚不知自己又說錯了甚么話,心想不如買一個帶在身上,待尋得凌信時有個參照,遂手指亂舞,停在一個別致的彩織繩結上,心一橫,道:“慢著!我要這個?!?/br> 伙計瞬時變臉,直是春風滿面,麻利地從柜臺下方取出一條繩結,嘴上應著:“公子好眼光!方才是小的心急了,還請公子寬恕則個。吳公子是要錦盒還是錦帕包著?小店有各樣紋飾、緞面,只需多加……” 游稚連忙截斷話頭,道:“不用包!我……自用,揣兜里就成?!?/br> 伙計雖心有不滿,但游稚挑的這條繩結已然價值不菲,遂先報了貨價十兩銀子,再高聲吆喝:“青年才俊吳公子,云鬢絲發綰花箋扣錦字盤金縷垂彩幕鴛鴦結一條——” 分散于店內的各伙計齊聲迎喝“恭喜吳公子——”,眾夫人、小姐、養娘亦紛紛側目,見游稚生得標致,玉樹臨風,皆忍不住打量他,更有喜婆左瞧右瞧,幾乎要扭到游稚跟前,問他家住何處,是否婚配了。 見此情景,游稚忙不迭抄起那疊勝兒跑了,直至跑出青云鎮,他才尋了處僻靜地,掏出疊勝細細觀摩,然而他從未見過此類飾物,此時也瞧不出個端倪來,只得小心收好,藏在衣內。 “接下來……”游稚在原地走了幾步,下定決心道:“啟程去佑里!” 六月一過,天氣依舊悶熱非常。游稚扮作菜農,一路沿著商道走,途徑鄉村則收購鄉民種的菜,再去前方的城鎮販賣,如此既能補貼路上的開銷,又方便在菜市打聽消息。然而尋常百姓對仙門之事實在知之甚少,冥途宮又是七大門派中最為神秘的一派,且以邪術聞名,除其轄地以外的村鎮皆對其十分忌憚,連妄加議論都不敢,生怕人在家中被勾了魂兒。 左右無法,游稚只能硬著頭皮趕路,心道以自己的身手,趁其不備摸了信物便是,管他甚么勞什子上師,是人便要睡覺,實在不行還有獨門迷藥墜天花,吸一口醉生夢死,吸兩口飄飄欲仙,吸三口哪怕大羅神仙也要睡上三天三夜,這等活計,對于游稚來說實屬小菜一碟,不值一哂。 這天游稚正走在通往佑里鎮的最后一片林蔭道上,忽見前方叢中有一黑黢黢的龐然大物。游稚生長在山中,對山下的一切事物均充滿好奇,當即便不受控制地前去查看,豈料那物竟是一偉岸男子,原本華麗的衣物臟亂不堪,鞋還掉了一只。 游稚忍著那男子身上傳來的臭味,伸手搖了搖他,問道:“喂,醒醒,醒醒,還活著么?” 男子的身體被游稚晃得翻轉平躺,凌亂發絲順著瘦削的臉龐滑下,那英俊面容分明是游稚咒罵了一路的臭啞巴! “啞巴!”游稚失聲大喊,更加用力地搖他,“醒醒!你別死??!” 游稚顫抖著手去探啞巴鼻息,氣息雖微弱,卻還算穩定,料想只是因身體虛弱而昏了過去。游稚急得淚眼迷離,摸出師父給的續命靈藥,胡亂給啞巴塞了幾顆,旋即把菜簍子一扔,背起啞巴,果然只比上次救回他時重了一些,按說以啞巴近九尺的身長,少說應更重三十斤才對,也不知這一副好皮相的啞巴究竟為何風餐露宿、食不果腹,生生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著實令他心疼不已。 游稚循著水聲狂奔,不一會兒便到了溪邊,他放下啞巴,急切地查看啞巴的傷勢,見其呼吸均勻、脈象平穩,總算放下心來。他舀了一捧水,夏日正午,水溫宜人,于是把啞巴囫圇一剝,見其連褻褲都破了洞,便順手扯去,這回卻先自紅了臉,不懂心底悸動是為何。 游稚仔細把啞巴洗了個通透,又為他捋順一頭青絲,確認他身上除了數處細微傷痕外再無新傷,終是松了口氣。而啞巴洗凈的臉在分別數日后竟愈發俊朗,游稚本憋了一肚子氣,此時又不忍對啞巴發火,徹底沒了脾氣。 日頭漸漸西移,趁啞巴熟睡之際,游稚釣了兩條河魚,生火串烤,清香撲鼻。游稚害怕啞巴突然醒轉顧自離去,便抽了根藤條綁在啞巴腰間,另一頭綁在自己腕上。 果不其然,游稚在等待烤魚的過程中睡了過去,不久后啞巴抖了抖睫毛,醒了。啞巴似乎頭痛欲裂,單手扶額頓得一頓,余光瞥向一旁靠著樹熟睡的游稚,狠厲的眼神變得柔和,隨手扯下蓋在身上的袍子,轉而為游稚裹上。 啞巴扭頭想走,這才發現腰間綁著根粗壯藤條,肚子又咕咕響了起來,遂認命般坐下,上身靠著樹干,仰頭看看天,又看看游稚。過了一會兒,他起身在附近掐了些葉片,以手捏出汁液,滴在魚身上,更為豐富的香氣溢了出來,游稚鼻尖吸了吸,醒了。 “唔……”游稚揉了揉眼,旋即猛然起身,大喊:“啞巴!” 見啞巴赤著上身翻轉烤魚后,游稚忍不住撲了過去,抱著他鬧騰:“太好了,你可知我方才差點被你嚇死!” 啞巴僵在原地,雙目瞪得老大,懸在半空的手驚慌失措,好在游稚放開了他,并在他胸口狠狠捶了兩拳,怒道:“你這白眼狼,嫖完就跑,把小爺當成甚么了?” 啞巴忍俊不禁,很快便收了笑容,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繼續翻轉烤魚。游稚絮絮叨叨念了半晌,終于也扛不住烤魚的香氣,與啞巴一人一條吃了起來。 酒飽飯足,日暮西沉,山野中的夜來得悄無聲息。 游稚仍微有慍色,卻遞給啞巴一件干凈的袍子,道:“這回沒有給你備的常服了,小了點,湊合穿罷?!?/br> 啞巴默默穿上,袖口不及手腕,胸口處勒得緊緊的,看起來十分滑稽。游稚噗嗤一聲,道:“明日進佑里再為你買身衣裳。對了,啞巴,你來此處作甚?” 啞巴看了游稚一眼,再無別的反應。游稚揣測道:“莫不是隨你那老相好私奔,半道又被人家拋棄了罷?” 啞巴冷哼一聲,游稚繼續猜:“難不成,你為報上次青華門誤殺之仇,來冥途宮拜師學藝了?” 啞巴悶不做聲,扭頭看向夜色,天已全黑,萬千繁星光華流轉,漆黑密林亦星星點點。游稚呆呆望著啞巴的側臉,喃喃道:“真好看……啊,是宵燭!” 流螢閃爍,絲毫不避諱二人,游稚宛如回到孩提時,不住去撲,卻不見啞巴終于轉過身來,隱于夜色中定定看著他,嘴角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墨般的眼眸映著他的笑臉與接天連地的光點。 游稚四處亂拱,前日隨手塞進衣領的同心結忽然掉落,饒是夜色茫茫,也沒逃過啞巴精亮的眼,被他眼疾手快撿起,臉色逐漸變得陰冷。 游稚手忙腳亂去搶,大叫道:“啞巴!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