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稚開始覺得這是個餿主意，趕緊從周蠡懷里掙脫出來。待貴賓區入座結束，游稚跟著人流入場，選了一個靠近過道的位置，周蠡在他旁邊坐下，顯然是沒見過如此擁擠的觀眾席，心里的疑問已經到達頂峰，游稚神神秘秘道：“別問，問就是用心去感受?！?/br>
    周蠡只好按捺住愈發澎湃的好奇心，十來分鐘后，表演正式開始。主持人簡單介紹一番，周蠡的臉已黑了一半，而當騎士打扮的程澍自信登場時，周蠡頓時呆若木雞，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經過短短兩分鐘熱身，猛男們“唰”地一下撕掉上衣，露出健美的胸膛，周蠡臉憋得通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表情精彩至極。程澍似乎非要讓他難堪，脫掉外褲后，扭著扭著便走到他身前，拉起他的手，為他殷勤服務。游稚簡直要笑瘋，看著周蠡的臉由紅變綠，又變得鐵青，差點從椅子上笑到地上。

    前面的節目都沒有變化，新加的節目一直到倒數第二個才隆重開演，表演者們換上西方風格的長袍，背上戴著巨大的黑色雙翅，頭上有兩個漆黑的角，旁白恰到好處地點出他們的名字——墮天使。與此同時，鋪天蓋地的尖叫聲一浪蓋過一浪，隨著舞男們的長袍褪去，完美的rou體現出，黑翅留在身后，犄角在昏暗的燈光下發出詭異的紅光，為帥氣的猛男們更添一分邪魅的氣質。

    周蠡便如坐針氈地度過了一小時，游稚則是幸福地冒泡，并趕在周蠡崩潰前買了一杯奶茶給他賠罪，還順道買了杯無糖果汁給程澍。這天晚上有兩場表演，程澍簽完名，還沒機會和游稚聊上幾句就被明覺叫走，回后臺開會，游稚只好繼續坐周蠡的車回寢室。而周蠡明顯受了不小的刺激，一路猛踩油門在江邊飆車，一時間風聲大作，周蠡突然大喊：“學長，我喜歡你！”

    如怒吼似的表白淹沒在風聲里，游稚嚇得幾乎要暈過去，兀自狂吼：“啊啊啊別開這么快！我聽不見你說話！”

    “我喜歡你?！敝荏秽?，終于踩下了剎車，令超跑平穩行駛在燈火通明的街道上，而后輕聲說，“祝你幸福?！?/br>
    游稚還處在聽力恢復期，邊喘氣邊問：“什么？”

    周蠡苦澀地搖頭，說：“沒什么，我送你回去?！?/br>
    從那以后，周蠡減少了單獨約游稚的次數，與他保持著朋友的距離。游稚猜想周蠡應該是從看表演的那天，發現了自己與程澍的眼神互動，知道他心有所屬，便自覺退出，168號也確認了這點。盡管如此，游稚與程澍的關系依舊沒有更近一步，生活平淡又普通地翻著頁，游稚投身于新的科研項目，調查沒有進展；碩士們離開了一個月，又陸陸續續回到實驗室；那篇論文的終審意見尚未得知，估計要到明年開會時才能知道結果。

    就在游稚以為這個故事要無疾而終時，平靜的日子再次泛起波瀾，那是剛開學的星期一上午，他像往常一樣上食堂買了兩個包子，一杯豆漿，不疾不徐地前往實驗室。一路上的學生們都在刷手機，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他們看看手機，又看看游稚，表情十分怪異。

    游稚被盯得全身發毛，卻無處發作，只得悻悻趕往實驗室，將包子甩在桌上，氣憤道：“你們在做什么？為什么都那樣看著我？”

    “師兄……”楊子琪眼睛紅紅的，似乎剛哭過。

    “你……你怎么了？”游稚關切道，“誰欺負你了？是不是胡澤法那小子？”

    “臥槽！師兄出事了！你們知……”胡澤法一陣風似的沖進實驗室，見到游稚后愣在原地，沉吟道，“呃……”

    游稚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分說搶過胡澤法手中的手機，屏幕正停留在一張照片上，那是兩個月前，他被張子濤綁架時偷拍的照片。

    游稚瞬間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大腦一片空白，身體不受控制地軟了下去，勉力撐在桌子上，他顫抖著往下翻頁，照片比程澍收到的要更勁爆，數量也多達上百張。他退回來源頁，發現這竟是學校論壇上的帖子，原照片則發布在國外的一個同志色情網站上，當時掛在墻壁上的道具幾乎全部入鏡。游稚呼吸越來越急促，終于繃不住，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游稚躺在校醫院的病床上，周圍坐著程澍、周蠡、初照人和楊子琪。游稚面無表情地坐了起來，平靜地說：“我沒事，我回去取報案回執，老王怎么說？”

    楊子琪哽咽道：“師兄，老王讓網絡技術部的刪帖去了，這半天有很多新注冊的小號在論壇里不停發帖，現在論壇已經修改了規則，禁止小號發帖，封鎖IP，你別擔心……信安的人也在幫忙?！?/br>
    游稚點點頭，擠出一個笑容，對一臉愁容的三人組說：“你們怎么都來了？分鏡畫好了？私教課上完了？上回那小子追到手了？”

    沒想到程澍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痛哭流涕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招惹了那個神經病，不會把你害成這樣……”

    游稚趕緊把他拉了起來，在他腦門上來了一發鋼镚，笑道：“別說這有的沒的，我之前怎么跟你說的？我們都是受害者，受害者為什么要感到羞愧？你快回去把你電腦的證物回執也拍一個給我，我現在去找老王談談。我問心無愧，怕什么？”

    程澍狠狠一抹淚，重重點了點頭，他眼睛紅紅的，神情是難以描述的自責、心疼、愧疚。游稚雙手扯了扯他的臉頰，拉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又猛然想起那個國外網站上的標題：狼血沸騰！極品天菜妖妖零的調教之旅，儼然把他描述成一個yin亂的抖M小受，而且那次的春藥藥性猛烈，表情看起來確實挺像那么回事，即使已經有人敏銳地發現他身體上的異常，但卻先入為主地認為這是當事人的特殊癖好，而從未想過他是受害人，導致網上罵聲一片，并且成功炒上了各大門戶網站的熱門。

    初照人安撫道：“證物回執已經發到論壇里辟謠了，你們學校的輿論也壓了下來，唔……別擔心，有我們在，你先去找老師吧?！?/br>
    在旁人看來，游稚的反應過于平靜，就好像照片上的人不是他，而是某個陌生人。眾人只當是他氣糊涂了，大腦已經失去憤怒的能力，比起大哭一場或摔東西，這種近乎恐怖的沉默是他們更不想看到的。然而游稚拍著胸脯說自己沒事，繼而又給每個人來了一記鋼镚，開懷大笑道：“那你們請我吃頓飯，好好安慰我一下。唔……就那個超貴的海鮮自助吧，中不？”

    游稚已經暗中觀察那家新開的餐廳很久了，餐廳開在五星級酒店里，環境好，口碑也好，尤其是主打的海鮮區，不僅有各色刺身和壽司，還有鐵板生蠔、開片蝦，游稚半開玩笑地求投喂，沒想到眼前三個男人都搶著要請客，最后達成協議，三個人平分，代表自己對游稚的心意。于是游稚急急忙忙跑回寢室，取回報案回執和與警局的聯系記錄，又一溜煙跑到計算機樓，后頭跟著的三條尾巴在門口候著，他深吸一口氣，敲響了王教授的門。門后即刻響起腳步聲，幾秒后，大門打開，王教授微微一笑，說：“請進?！?/br>
    游稚終于開始忐忑，在朋友們毫無保留的信任與關心中，他確實已經放寬心態，但現在面對的是長輩，他們的年齡與閱歷注定很難接受游稚以這樣一個身份爆出的這樣一件事。游稚輕輕吁了口氣，待王教授坐下后，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并遞上準備妥當的資料，說：“王老師，給學院和學校造成這么大的損失，我很抱歉。這是我的報案回執，還有一些別的證據?！?/br>
    王教授迅速起身，從辦公桌后走了出來，溫暖的大手在游稚肩膀上重重拍了拍，示意他坐下。王教授隨意翻了翻游稚交出的文檔，說：“你去通知一下，全系開會，沒課的都要來，一樓會議室?！?/br>
    游稚怔了怔，隨即點頭，轉身離開辦公室。門口的三條大狗立馬圍了上來，嘰里呱啦說個不停，游稚聽得好笑，趕緊指揮道：“先幫我去每個實驗室通知一下，馬上去一樓會議室開會，快，我和阿照負責這邊，你倆負責那邊?！?/br>
    此刻游稚最大，大狗們“汪”的一聲接下任務，敲開各個實驗室的大門，發布口頭通知，實驗室里的人看著門口的陌生帥哥，一臉黑人問號，隨即便掏出手機通知此時不在實驗室的人。

    半小時后，計算機樓的會議室座無虛席，研究生與所有老師同聚一堂，初照人、程澍、周蠡也厚著臉皮陪游稚坐在第一排，游稚明顯感覺到眾人想看他又強迫自己不看的那種糾結的眼神，簡直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卻也只能硬著頭皮等著老王賣關子。

    不多時，系主任王教授大步流星地入場，氣場變得強悍無匹，眾人隨之屏息，知道老王要認真訓話了。王教授手上卷著一些打印紙，不用話筒，開口便是中氣十足的獅子吼，嚴肅說道：“今天上午，學校論壇發生了一些事情，我相信各位作為成年人，擁有起碼的判斷力。游稚同學的人品與專業能力，在座的每一位老師，和大部分同學都有目共睹，作為此次事件的受害者，他給了我一些報案的資料，但是我不希望這些清楚描述了他受害經歷的文檔被更多人看見，這只會造成二次傷害。話我就說到這里，網絡部的給我盯緊論壇，信安的幾個，給我查IP，看看是誰在后面搞鬼?！?/br>
    會場里安靜得落針可聞，隨著第一個人怒吼出“好”，其余人等也紛紛起身應和。游稚雙眼淚汪汪，看著身前義憤填膺的同僚們，笑著向他們鞠躬。王教授走下臺來，將資料還給游稚，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兇巴巴地看著信安的家伙們，陰惻惻地說：“別給我丟人啊?！?/br>
    眾人趕緊拱手：“保證完成任務！”

    會議來得快，去得更快，游稚感動得冒泡，被初照人等人擁了出去，一路邊走邊刷手機，這才看見信安的學生在上午發的帖子：“欺我信安無人？死撐師兄！”內容赫然是警告任何打算繼續在論壇里傳播此事的人，一旦查到IP，盡數上報警察叔叔，并且貼出了目前的戰績——那個存有游稚裸照的小網站已經被DDOS攻擊到服務器崩潰，網頁Logo也變成了一面五星紅旗和各種表情包。另外，學校論壇也已經基本清理干凈，一開始爆出這件事的小號IP來自國外，只是個代理地址，查不出任何東西，但后續跟帖的小號ID則來自于國內各地，尤其以某敵對大學為多，這所大學與游稚所在的大學在排名、科研和學校構成上都差不多，多年來一直不對付，明里暗里互相針對，這次出了這么大一件敗壞學校名聲的事，敵校立馬生龍活虎，勢必要將丑聞徹底炒熱。然而普通用戶以為換了小號就高枕無憂，結果竟是被網絡部和信安專業的人扒的連皮都不剩，據說敵校輔導員們被火速集合在一起開會，并教育各自所帶的學生絕對不要參與傳播。

    不過信安的人手再長也伸不進國內的頂尖門戶網站，所幸學校宣傳部第一時間出面辟謠，再加上事件性質極其惡劣，很快就被壓了下來，之前罵罵咧咧看好戲的網友又紛紛倒戈，一邊舔屏一邊聲討犯罪分子，甚至有人在相關微博下打包兜售照片，五塊錢全套高清，氣得游稚險些掀桌子。還好海鮮自助的美味撫平了他心靈的創傷，他挑了一個最靠近海鮮區的位置，時刻蹲守新鮮出爐的烤生蠔、香煎蝦，絲毫不顧忌旁人的目光。

    之后幾天，經過計算機系同僚們的共同努力，事件的熱度漸漸消退，被一起明星劈腿家暴丑聞蓋過了風頭，除了少數色情網站上還在傳播副本外，正規網站已經基本清掃干凈，雖然游稚走在學校里的時候還是能感覺到不善的眼光，但至少在計算機樓里，一切都與往常一樣。

    程澍結束了暑假的私教課，加上猛男秀的工資，據說還存了不少錢。開學后，因為即將畢業，一是必須在上學期把學分修滿，程澍沒有掛科，無需重修；二是下學期的畢業論文，以及寒假前的實習。

    自從那天坦言自己需要時間想想之后，程澍便沒有再提過喜歡游稚的事，兩人也并不是每天都會見面，不過程澍每天早晚都會給游稚發信息，問他起床、吃飯了沒，再匯報自己的計劃與完成進度。程澍似乎在默默籌劃著什么事情，他不明說，游稚也不問，兩人保持著對彼此近乎盲目的信任，哪怕程澍出去實習了整整一個月，游稚也相信他不會在外面拈花惹草。

    二世祖周蠡在決定靜下心來學習后，就認識了一個同樣打算出國留學的男生，那個男生與游稚完全不一樣，性格綿軟像只兔子，看起來柔柔弱弱好欺負，然而在原則問題上絕不退讓。每次周蠡想打退堂鼓的時候，他就會兇巴巴地督促周蠡學習，久而久之，周蠡就把他給拱了，而且成績也有很大進步，爸媽直呼祖宗顯靈，派來這么個可愛的小子幫他們管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