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街邊早已擺了許多小攤，映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不熱鬧。

    秦牧遠走在青石板小路上，看著走在前方的徐如嵐清瘦的背影，一時有些恍惚。

    徐如嵐滿懷欣喜地走了之后，午后他便應約前去拜訪。本以為只是隨意敘敘舊，但不知怎么竟呆了幾個時辰，等他出來時，外邊天色已晚，徐如嵐又順勢提出機會難得，不如一起逛逛夜市...再然后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他剛下山那會也常逛夜市，畢竟這是大型都城中才有的熱鬧場面，但后來與華殷殷諸多糾葛，倒沒什么心情和精力再來了。

    “怎么心不在焉的，來看看這個?！毙烊鐛谷崧暤?，修長的手指間抓著一個小物什。

    秦牧遠仔細一看，發現是一個做工精巧的劍穗，藏青色的編花搭著白色的流蘇，確實挺好看。

    “先前看過你的劍，便想著送你一個，你可喜歡這個花紋和顏色？”徐如嵐說著說著停頓了一下，臉色變得有些發紅：“如果沒有中意的...徐某不才，家母曾是江南寮衣坊的繡娘，自小耳濡目染也學了一點，也可做一個給你?！?/br>
    這話就有些不妥，親手縫制劍穗這事，放在女子贈情郎身上很常見，但在朋友之間就顯得過于親密了，徐如嵐一時沖動下說出口后自己也有些后悔。

    所幸秦牧遠對這種小事不太在意，只當徐如嵐是熱心，連忙推脫說自己不習慣戴劍穗，徐如嵐的好意他便心領了。

    “那我們再去前面看看?！?/br>
    二人離開了賣劍穗的攤子，向著前方走去。旁邊的一個攤子周圍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面具，秦牧遠不禁多看了幾眼，便被徐如嵐領著去了。

    大多是些小孩玩的精怪面具，但意外的也有些做工精美的。

    秦牧遠拿起幾個面具仔細端詳著，對其中一個能遮蓋住大半張臉的黑色面具有點感興趣?，F在他還能靠每日敷粉來遮掩面色，但以后如果情況惡化，怕是要整日戴著面具了。

    “你喜歡這個？”徐如嵐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樣子倒是不錯，但只有黑色怕是有些單調，要不要試試我選的?！?/br>
    他手中拿著一張黑金色的鏤空面具，只蓋住了半張臉，說是面具倒更像一樣裝飾品。秦牧遠不忍心拂了對方的意，便接過來戴上了。

    秦牧遠的身形高大挺拔，戴上面具后只露出線條分明的下巴，與平日溫和的形象不同，竟顯出幾分冷酷與神秘來。

    “...如何？”秦牧遠忐忑地問道，卻見徐如嵐不錯眼地盯著他看了半晌，隨后竟直接掏出荷包要向攤主付賬。

    “你這是...”

    徐如嵐笑著指了指攤子上立著的牌子，上面寫著，一經試戴必須買走，，因為字小又放在角落里，很容易就被人忽略。

    事已至此也只能買下。他本想自己掏錢，但徐如嵐微微笑著，一會說朋友間這點小事還需要計較，一會說若秦牧遠過意不去，以后也可送他一件禮物，溫溫柔柔地將他想說的推辭都堵死了。

    徐如嵐本就長相俊美，身邊又跟著一位戴面具的神秘俠士，漸漸吸引了不少目光，雖然大部分是投向徐如嵐的，但也有一些落在秦牧遠身上。

    這些目光雖然只帶著好奇和善意，秦牧遠仍然不大習慣，頗為不自在地摸了摸臉上的面具，被徐如嵐瞧見卻以為他戴著不舒服，伸手就想幫他調整。

    過去他們身體接觸有這么多嗎？

    秦牧遠又是心驚膽顫地避開對方的手，正想著這次該用什么借口掩飾，迎面卻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徐少俠，真是好巧呢?！?/br>
    說話之人穿著一身水藍色的短裝，面容是少年氣的清秀，不是那三才門的小弟子又是誰。

    徐如嵐皺了皺眉，轉身時已換上一副疏離的笑容，而秦牧遠幾乎立刻就僵住了身體，原因無他，只因為那站在對方身旁的另一人，長身玉立，神情冷淡，正是他心心念念著的人！

    “連公子，華公子，沒想到有幸在這里碰見二位，確實十分巧合?！?/br>
    華殷殷拱手叫了一聲徐公子算是作為回應，隨后視線一轉就落在戴著面具的秦牧遠身上。

    連衣既主動喊下徐如嵐，自然不是好心讓他和華殷殷打招呼來了，只見他歪了歪頭，像是才發現徐如嵐身旁站著的人似的，說道：“這些天徐少俠總是不見人影，明明以前經常來找師兄的，我還疑惑呢...原來是結交了新，朋友，啊，真是可喜可賀?！?/br>
    幸虧連衣素來輕視秦牧遠，從未正眼看過對方，現在秦牧遠又以面具覆蓋了半張臉，是以在夜色下根本沒有認出他來。

    秦牧遠微微松了口氣，身旁徐如嵐似是明了他不想在此時暴露身份的念頭，微笑道：“的確是徐某很重要的朋友...只是我這位朋友不太擅長與人交流，我便代他向二位問好了?！?/br>
    “原來是重要朋友，我還以為...原來只是連衣誤會了?！?/br>
    連衣一番陰陽怪氣下來，只覺得心情好了不少。那天之后，華殷殷雖沒明說，但態度愈發冷淡，他心中焦急卻又不敢流露出絲毫不滿，只能暗暗怪罪于不知和華殷殷說了什么的徐如嵐身上。

    今日他費了好大力氣，甚至還讓疼愛自己的師傅出面，才得來一個和華殷殷一同逛夜市的機會，然而走了沒多久就看見徐如嵐和身旁一人舉止親密，頓時新仇舊怨涌上心頭，決定趁機挑撥，好讓華殷殷看看誰才是最真心的那一個。

    “無妨?！毙烊鐛沟溃骸叭绻麤]有其他的事，我們就先走了，良辰好景難尋，二位也當抓緊時間?！?/br>
    那邊連衣自覺出了口氣，也不想再浪費和師兄難得的獨處時間，隨意應了一聲便想要走。然而他轉頭一看，卻見華殷殷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他輕聲喚了幾句師兄，然而華殷殷充耳不聞，像是中邪了一般。

    直到徐如嵐拉著身邊人的衣袖欲走，他才慢慢地吐出一句話：

    “秦牧遠，你這是要做什么？”

    語中的寒意將秦牧遠釘在原地，令他方才心存的一絲僥幸也徹底消散。一旁的連衣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的瞪大了眼睛，而徐如嵐只是皺緊了眉頭，有些擔憂地望向秦牧遠。

    冰冷的目光在對面二人身上掃了一圈，華殷殷只覺無名怒火在心中翻騰更甚。徐如嵐找他說過之后，他便不知怎么總是想起秦牧遠，連練劍時都偶有分心...誰知竟是在這里和人談笑甚歡，還裝模作樣地裝作另外一個人。

    周遭人流如織，他們幾人又皆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人物，早有些膽大的藏在不遠處看起熱鬧來。華殷殷說了這一句話，見秦牧遠愣在原地，目光閃躲，半晌也不回應，漸漸沒了耐心：“你不說，我也不想聽了?！?/br>
    “我...我并非有意，你別生氣...”

    與秦牧遠擦肩而過時，華殷殷聽見對方顫抖著的聲音，他步履不停，直到走到路的盡頭才放慢腳步，然而身后始終只有連衣一人的動靜。

    秦牧遠沒有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