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
海蟒在發現喬陌嵐消失的第一時間通知了宋釗。 “將軍!夫人不見了!” 宋釗正在辦公室里批閱文件,聞言猛然起身,對一旁的海鯊吩咐道:“立即傳達下去封閉帝星所有關口?!?/br> 他邊往外走邊查看通訊器上喬陌嵐的位置,“海鯨,盯死洛衡身邊那幾個人的動向。 喬陌嵐在支開海蟒后,并不知道宋則的人還在暗處跟著他。 鷹殺也在喬陌嵐動身的第一秒就給宋則傳了訊。 “喬先生支開了海蟒,目前還不知要去哪兒?!?/br> 宋則只怔了一秒,冷聲道:“你繼續跟著他,隨時把消息給我?!比缓罅r前往軍部尋找宋釗。 喬陌嵐體內有追蹤芯片,大哥那兒有對方的具體位置。 宋則到達時正好撞上已經得到了消息剛要出發的宋釗,他藏不住眼底的慌亂,”哥,我也要去找他!” 宋釗深深看他一眼,“跟我來?!?/br> 這實在不像他那個向來瀟灑俊美的弟弟,即使衣著干凈面容如昔,那種生無可戀的頹敗感仍絲絲縷縷往外泄,使他整個人都顯得灰暗陰郁。 他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讓阿則給喬陌嵐植入了追蹤芯片。 宋釗的軍艦從軍部滑向天際,循著追蹤定位而去。 宋則雙手撐在膝上,躬身抵住額頭,好似下一秒就要崩潰。自哥哥把喬陌嵐帶走,他每天都在煎熬,像一個不知為何而活的游魂。喬陌嵐過去那些影像無法再讓他望梅止渴,可他如今也不敢出現在喬陌嵐眼前。 只能靠鷹殺偶爾傳回的照片一解思念。 他在熬,他在等喬陌嵐心甘情愿留在大哥身邊,等時間撫平對方心中怨恨,等一個他還能正大光明見到喬陌嵐的機會。 他還在白日做夢。 收到鷹殺消息時宋則不知自己想了什么,也或許什么都沒想。 他的鍘刀早就落下,他也早為自己的卑鄙身首分離,從喬陌嵐厭惡他那刻開始,他便失去了幸運的眷顧。他不想再對喬陌嵐說謊,卻好像步步都是錯,永遠都選不對正確答案。 宋釗拍了拍宋則肩膀,聽到弟弟悶悶地問道:“大哥,我們這么對他,是不是錯了?” 宋釗沉默半晌,“陌嵐的性子你我都清楚,有些事如果我們不做,你愿意放他離開嗎?即使這一生都無法相見?!?/br> 宋則不愿意,他若愿意就不會有那一座囚籠,他不懂喬陌嵐為什么要連他遠遠看一眼的權利都剝奪。 他抬起頭來,眼眶微紅,“定位顯示他在往哪去?” 宋釗說:“骨海?!?/br> 宋則一愣,“他該不會……” 喬陌嵐曾在他懷里奄奄一息的想過要死,他這輩子都忘不掉對方說那四個字時的絕望。 宋釗猜到宋則在擔心什么,說:“這段時間他有無數次尋死的機會,他都沒這么做,陌嵐不是那么脆弱的人?!?/br> “我猜是有人接應他,想從骨海離開帝星?!?/br> 宋則眼中掠過戾意,問道:“是洛衡?” “應當是他,小魚小蝦陌嵐從來不屑一顧,螻蟻擁有不了他?!?/br> “我已經讓人盯著洛衡那邊了。不過,你嫂子今天也跑不掉,放心?!?/br> 宋釗心中有股莫名的不安,隨即被深重的失望掩蓋住了,他知道喬陌嵐不會輕易回頭,所以沒給他完整的自由,但他沒想到喬陌嵐這樣迫不及待離開他。 他想不通對方怎么會這么愚蠢,倘若這次逃不掉,喬陌嵐覺得自己這一生還能自由嗎? * 喬陌嵐登上快艇后發現上邊沒人,他鉆進艙內,面前霎時浮現一面光屏,顯示出一個陌生男人的影像。 “嘿,寶貝兒,先用你右手邊的檢測儀掃一掃身上有沒有定位儀?!?/br> 男人一頭囂張的紅發,穿著件黑色作戰背心,袒露于光屏中的皮膚上都是猙獰的疤痕,他看著喬陌嵐的眼神充滿戲謔與欣賞,嘴角痞痞地叼著支煙,語氣輕佻。 喬陌嵐沒理他調戲的稱呼,找到檢測儀給自己掃描,淡聲問:“我們怎么走?” 紅發男人不答反問:“你怎么跟宋釗離婚了?該不會看上洛衡了吧?有改嫁的打算么?你覺得我怎么樣?” 喬陌嵐面無表情,“這是我的私事,你不是洛衡的人?” 對方不以為然地勾唇笑道:“洛衡那王八羔子能讓老子替他賣命嗎?”他湊近光屏,鐵灰色的眼眸里不掩興味,“要不是來接你,老子八輩子都懶得來這地方?!?/br> 檢測儀發出異常提醒,表示喬陌嵐體內有定位的東西。 男人自然也聽到了提示聲,“宋釗真不是個玩意兒,這艘快艇等你跟我匯合要棄用,我來不及給你找醫療機器人,給你放了把我的匕首,就在檢測儀旁邊。一般定位芯片都不會植入得太深,你按檢測儀顯示的位置把它取出來?!?/br> “檢測儀是聯盟的,把它跟芯片都扔海里去?!?/br> “快艇設置了自動導航,你要盡快把芯片扔掉?!?/br> 喬陌嵐拿起那把匕首,刀刃烏沉沉的沒反射出利刃的光,挖了道引血槽。 他看著檢測儀標注出的位置,芯片在他左手臂上,喬陌嵐用刀尖挑開皮膚往里切,才感受到這匕首的鋒銳,疼痛尚未傳到中樞神經,刀刃已經如同破開豆腐般切進了皮rou里。他挑出了那塊小小的硬物,而后將檢測儀和芯片都扔進海里,撕了衣袖綁住淌血的傷口。 一切做好了喬陌嵐才問:“如果我被追到了怎么辦?” 男人吐出口煙,“那你就跳海,最好不要被宋釗抓回去,否則我營救你會更難,寶貝兒,任何男人都不可能給你第二次逃離的機會?!?/br> “骨海中沒有能見度可言,跳下去不會在第一時間就被找到,我設置的航線上運氣好會出現幾個漩渦,能把你卷進一處海崖縫隙里,然后乖乖躲好了等我去找你?!?/br> “當然,這看你自己抉擇了,畢竟骨海下亂七八糟生物不少,被漩渦卷走也可能把你帶往海底,聽起來死亡的幾率比逃生幾率更大?!?/br> “我在快艇上安了定時炸彈,時間到了會‘boom’——”他笑得很張狂。 “所以如果你被宋釗追到了,要么跟他走,要么就跳海,別被我親手炸死了,不然我會心疼的?!?/br> “好了寶貝兒,閑聊結束,祝你好運?!?/br> 光屏消散。 喬陌嵐坐下來暗暗祈禱一切順利,他水性不好,真跳骨海的話沒什么逃生把握。 * 可命運從不問人,要不要好聚好散。 * 宋釗軍艦速度極快,喬陌嵐扔掉芯片不久就被對方在空中搜尋到了蹤跡。 宋釗冷冷看著在墨色海浪中飄搖的白色快艇,仿若看離巢的白鳥,貪戀天地間的自由卻忘了家。 他命令海鯊:“讓船停下?!?/br> 海鯊cao作軍艦向目標射出一枚穿甲彈,擊穿了快艇的能源箱,瞬間點燃了快艇。 軍艦降速滑行而下,變形為艇停在了那艘快艇旁。 喬陌嵐在火光乍然而起時握著匕首走出船艙,看到他陰魂不散的噩夢。 能源油從艇身泄露流入海里,占領了這塊海域,再被飛濺的火焰引燃,很快就變成了一片火海。喬陌嵐立于船頭,被橘色的火光映得姿容殊麗,眸中的金芒都成了火芒。 宋釗的艦艇與他船頭接駁,對方向他伸出手,容色冷漠:“回來。你的船一會兒就燒沉了?!?/br> 喬陌嵐的目光從他跟宋則臉上掃過,搖頭:“宋釗,我想知道,我們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有沒有后悔過?” 宋釗沉靜面容上頓時出現一絲裂縫,厲聲道:“喬陌嵐,給我回來!你不要逼我!” 止不住的怒意燥郁如巨浪淹沒他,一個月的做小伏低千依百順在此時此地化為被愚弄的傷心憤怒,他恨不得折斷喬陌嵐的手腳,像阿則那般永遠關著他! 他的妻子為什么就是學不乖為什么就是要離開!他究竟還要自己怎么縱容他又要心軟多少次! 海浪無聲起伏,火海持續蔓延,三人幾乎能感到那股焦灼的熱浪隨著暗涌波動撲面而來。 喬陌嵐不懂他愛的人為什么能自以為是到如此自負的地步,好像走到今天都是他無理取鬧自作自受,連日的壓抑與希望的泯滅擊潰了他,喬陌嵐在這一秒想的居然都不是怎么才能逃。 他驀然將匕首橫于脖頸間,拉出一道血痕,寒聲問:“到底是誰在逼誰?!” 兩人被他的舉動駭得神色大變,宋則下意識躍上前拽住喬陌嵐的手,竟一把將人拽了過來,踉蹌站穩后宋則仍被嚇得魂飛魄散,一手緊緊攬著喬陌嵐的腰,一手捂住了喬陌嵐頸上傷口,無措地試圖給他止血。 他被那一瞬巨大的恐慌撕碎分離這段時日強裝的釋然,忍不住吼道:“喬陌嵐!你就這么威脅我們?!我已經放過你了讓你回去跟大哥好好生活了!你還要我怎么樣?!你還要大哥怎么樣?!” 宋釗喝止情緒崩潰的弟弟,“阿則!別說了?!?/br> 他走近兩人,停在宋則身后,越過弟弟的背影望向喬陌嵐低垂眼簾的面容,“陌嵐,一直以來我對你毫無底線可言,即使你一次次拒絕我,最后我也還是會心軟,還是想和過去一樣寵著你?!?/br> “從你跟阿則在一起,我就想,是不是我一開始就不該慣著你,以致于如今你走得越來越遠,卻還以為我的容忍沒有限度?!?/br> “哈哈哈……”喬陌嵐笑不可遏,半晌才止住喘息道:“寵著我?慣著我?” “你們真不愧是親兄弟,我覺得你們兩個在一起比較般配?!?/br> “你們口口聲聲說愛我,說為了我,然后做了什么???一起cao我shuangma?!你們怎么沒吐???我現在更像證明你們兄友弟恭的工具吧?” 宋則氣急:“嵐嵐!” 喬陌嵐抬起眼來,隔著宋則看進宋釗眼底的暴怒,說:“算了吧,宋釗?!?/br> “我要你后悔?!?/br> 宋釗扯開了領口的扣子,頸側浮起駭人的青筋,他語氣森冷:“你執意要走?你走得了嗎?” “哥!讓他走!” 宋則紅著眼凝視喬陌嵐,他抱著他仿若那個煙花絢麗的夜晚,他們曾一起看過那樣美的海景。 “嵐嵐,你要走可以,那你殺了我,好嗎?” 他就是一條瘋狗,與其讓他永遠見不到喬陌嵐,不如讓他死。 火勢愈烈,火海已流淌到艦艇旁。 喬陌嵐聞言看他一眼,隨即手腕一翻,在宋則懷中將匕首從他肋下狠狠捅進了心臟。 “你以為我會心軟?” 刀刃太鋒利了,貼在一處的兩人只聽見布料被穿破的些微聲響,那抹冷意貫入心口時宋則甚至沒反應過來。 喬陌嵐把匕首往外一抽,匕首引血槽帶得朱紅四濺,好像火海上漂浮的火星。 宋則摟著喬陌嵐的手臂落回了身側,他無法再替對方捂住脖頸上凝結的傷口,寒意和劇痛從心房擴散,他下意識捂住了自己不住噴血的刀口。 他的寶貝笑著說:“宋則,我最惡心的不是你?!?/br> 喬陌嵐明明在笑,淚卻被海風吹散在空中,“我最惡心的是……” “我愛過你?!?/br> “阿則!” 喬陌嵐把宋則往前一推,宋釗攬住了倒下的弟弟,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嘶聲吼道:“海鯊!拿治療儀!”。 火的紅與海的暗混雜不清,像一潭失活的血漿,喬陌嵐看著他們,神情冰冷決絕,“我真的、真的受夠你們了?!?/br> 斷翅的雀毅然奔赴了燒盡血液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