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神殿高高的穹頂下，一群人密密麻麻地站著，等待最后的宣判。

    今天是神學院測試結果出來的日子。

    利維坦就站在其中一個角落，看著前面的同學一個個上前，走向高高的祭臺。

    祭臺上懸浮著一個燦金色的法陣，玄奧的神紋在里面流轉。祭臺前站著的是主教，他的目光時刻關注著周圍教堂的墻壁上雕刻的眾神。穹頂下的玻璃彩窗透著金紅藍綠的各色光芒，所有少年少女都激動地仰著頭顱，期望自己能被那個神明選中，就此成為尊貴的祭司后補。

    幾十年后，再成為尊貴的祭司。

    利維坦自然也不例外。

    他在神學院的資質數一數二，相貌精致，按理來說是所有神都喜歡的那一款。

    會是光明神選中他嗎？

    還是月光女神？

    森林之神好像也不錯……

    一個個神子神女站在了陣法中間，主教高昂著聲音宣布——“光明神殿祭司后補！”

    “戰神殿祭司后補！”

    “海洋神殿祭司后補！”

    ……還在排隊的人越來越少，很快就輪到了利維坦。

    他很漂亮，是那種雌雄莫辨的模樣，寬大的白色袍子披在他身上，就仿佛只是為了襯托出他超凡脫俗的氣質，琉璃色的眼眸中閃過期待，花瓣似的嘴唇柔軟而精致，纖長的手指微微撫平衣擺褶皺，站在祭臺上，面對眾神行了一個謙卑的禮節。

    “您的仆人利維坦請求您的恩寵?！?/br>
    即使是無數神子行過的禮節，在他身上仿佛也超凡脫俗起來，純凈而矜貴的氣質自然而然流瀉而出，唇角彎起的弧度都是那樣恰到好處。

    利維坦本就是貴族之子。

    可惜后來家道中落，才進入神學院。

    他的一舉一動牽動了場下所有神子神女的心，無數人翹首以盼到底會是哪位神明將恩寵賜予他，可是——

    半天都沒有動靜出現。

    大主教有些詫異，用眼睛再次仔仔細細地環視了一圈雕像，沒有看到任何一位神明顯露真跡。

    這不可能，利維坦身上的神力按理來說都足夠吸引光明神了，怎么會沒有神明關注？

    忽然，角落里的一個雕像漸漸亮了起來，大主教的眼神跟了過去，臉色越來越詫異，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那竟然是——

    “@￥％￥！”

    主教喊出了最后的結果，他的眼里也跟著閃過一絲悲憫。

    利維坦彎下的身軀驟然抖了抖，他驀地抬起頭，花瓣般的嘴唇顫抖著，“主教大人，您……可以再重復一遍嗎？”

    大主教看著他脆弱而堅強的模樣，微微闔上眼眸，重復了一遍，“￥％欽點你為祭司?！?/br>
    所有人目露驚詫，隨即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向了利維坦。

    ……

    “呼！”

    利維坦猛然從床上驚醒，又回想起了一個月前發生的事情。他的身體仍在顫抖，挺直的脊背仿佛因為承受不住從天之驕子隕落的巨大壓力而彎曲起來，手指也緊緊地抓住床單，指甲幾乎劈裂。

    他的目光掃向那個遙遠的方向，立刻又仿佛被燙了般縮了回來。

    輕薄的被子蓋在他身上，破舊的空調嗡嗡作響，床架鐵銹的味道喚回他的神智，利維坦終于放松下來，緩緩地吐出一口長氣。

    他已經離開了。

    從那個古老，傳統，守舊，頑固，瘋了一樣的星系離開，偷偷乘上飛船，來到了據說是更加開放自由的藍河星系。

    他喜歡這個星系。

    這里沒有神明，沒有祭司。哪怕他現在只能呆在藍河星系最邊緣處的星球，也比還在眾神星系要好。

    要好很多。

    利維坦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冷汗，重新睡下。

    ＊＊＊

    “早上好，利維坦！”

    打開房門，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自然地和他打招呼。

    利維坦在眾神星系攢的錢只夠他偷渡到藍河星系邊緣，這個叫比奇的中轉垃圾星。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混亂的星球。

    利維坦過去十八年接受的教育，大多是如何侍奉神祗，從來沒有任何人教過他該如何在這樣混亂的環境中生存下來。

    他裝扮成一個想去藍河星系混口飯吃的瘦弱小乞丐，剛剛到達這顆星球就被趕下黑船。那天，他只能漫無目的在這里巡游，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破舊的巨大機器，里面有個睡覺的地方，他躲了進去。

    那會兒，他還不知道這個東西叫機甲，那個空間叫駕駛艙。

    而駕駛艙中，除了他，還有一個滿身是血的人——艾伯特。

    艾伯特受了很重的傷。

    如果不是測試時的意外，利維坦覺得，自己一定會是光明神的祭司后補。

    就像是無數人稱贊過的那樣，他有著精致的外表，高尚的品德，善良寬廣的心，整個人猶如金子般燦爛而耀眼。

    以及最重要的，足夠的神力。

    但他并沒有被光明神選中。

    這一度使他絕望，可是看到受傷的艾伯特，利維坦好像又找到了希望。

    “神寬恕他的子民……你愿意祈禱嗎？”

    垂死的艾伯特看見利維坦，恍惚之中以為自己見到了真正的神明。

    在模糊的視線中，他說，“我向尊貴的神明祈禱……神啊，你是來救我的嗎？”

    一股純凈的力量從艾伯特身上發出，涌入利維坦體內。

    那股力量很少，少到其實根本就不夠給他治療傷口。但是利維坦很高興，在這個人面前，他仿佛是一個光明神祭司。

    于是，他使用了自己儲存的力量，艱難地治好了艾伯特的致命傷。

    兩人自此在這顆星球上相依為命地生活了下來。

    利維坦并沒有意識到，艾伯特提供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一個無神論者，怎么可能提供純凈的信仰之力？

    那是愛與欲望。

    一個被愛神眷顧的祭司，能吸收到最純潔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