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的白玫瑰
雨水順著黑傘的傘面落下,歪歪扭扭描繪出一條條小路,最后匯聚在一起,在地上泅出一小片水坑。 所有人都濕漉漉的,水汽浸濕了他們虛偽的外殼,他們破舊的身軀就像大雨中的紙板,骯臟又易碎。所以大家極力保持著,連微笑也是公式化,仿佛這樣就不會被水流沖垮。 無聊。 她的傘尖劃開那一小堆水漬,只是短暫分離,被劃分成兩塊的水團再次聚攏。 她觀察著周圍小聲交談的人群,大家狀似沉痛的模樣,實際上都戴著麻木冷漠的面具。靈堂中央停放著一具棺材,用的是上好的金絲楠木,里面躺著的是她的父親。 已經去世三天了。 她不想來,接連下了好幾天的小雨,稀稀落落的,很讓人煩躁。撐著一把黑傘,穿著定制的黑色西服,在最后一天,整齊干凈的她還是走進了父親的靈堂。 里面的空氣是腐敗潮濕的,即使擺放了幾十束鮮花也遮蓋不住那種氣味。 是尸體在腐爛的氣味,她的父親是真的死了。 一切都是陳舊且腐敗的,除卻一個人。她父親年輕的妻子。 她胸前別著一朵白玫瑰,頭發梳的一絲不茍,年輕甚至略帶稚嫩的臉龐毫無血色。她穿了一身黑,只有裸露在潮濕空氣中的部分和那一朵玫瑰是白的。 不是那種泛著青光的病態白,她長的很漂亮,清純又美艷,現在狀態不好反而增添了一抹別致的頹廢感。 那種出現在健康人身上精神的頹廢,反差成就她的魅力。她是這一堆腐敗泥土里的玫瑰,嬌艷生長著,只是稍微被雨水打濕了花瓣,因為她的眼中蓄著淚水。只要到了晴天,玫瑰的香韻就會隨著清風飄進每個花園,滿園的鮮花都抵不過她這一朵玫瑰。 不止她這么想,她的大伯,她父親的大哥也看出來了。他裝作要安慰的樣子去摟那個美麗的年輕女子,卻被玫瑰藏在花瓣下的刺劃傷。 那個女人剛才還柔情的眼眸突然變得凌厲,她一眨眼,淚珠就從她羊脂玉似的臉龐上滾落,掛在小巧的下巴上,閃亮著細碎光芒的一滴。堅毅的表情出現在柔美的臉上,突兀的神圣感阻退了她大伯的失禮行為。 有意思,這是她父親在生命最后的女人。她的父親難得做了一次不同的選擇。 有人從遠處走來,俯身小聲在她耳旁跟她說明,“鄔先生把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就給了她?!?/br> 她的父親居然這么喜歡這個女人嗎?她有些詫異,挑了挑眉,正對上那個女人的視線。那個女人本來還氣焰盛人,突然像是被澆滅的炭火,嗚咽發出哀鳴,只剩零星的火光在灰燼里,散發的溫度不足以燙手。 那個女人慌亂偏過頭去擦眼淚,又是后悔了一般,鼓起勇氣,重新對上她的視線,水潤的雙眸波光流轉,她緩慢展露出一個算得上甜美的笑容,慘白的臉上透出一點紅暈,顯得氣色好了很多。 為什么不敢和她對視?又為什么對著她笑? 這是……心懷愧疚 還是……別有居心 她想不明白。 窗外雷聲漸大,前幾天積累的黑云在此刻膨脹,張牙舞爪的狂風肆虐。 今晚注定是一個暴風雨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