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我們暫時不要聯系了?！?/br>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不滿地嘀咕了句什么，保平安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沖電話里的人笑道：“只是暫時，又沒說不認你這個朋友了?！?/br>
    夜晚，漆黑的玻璃窗就像一面墨色大鏡，映射出書房全景的同時，又將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徹底區分開來，鏡外的青年身型無可挑剔，而鏡內相對應的那個身影則被燈光拉長至扭曲，顯得妖異又詭譎，乍看上去像極了萬圣夜降臨人間的惡魔。

    “嗯。知道。等我這邊的事情結束，第一個就聯系你。嗯嗯，請你吃巧克力火鍋?！北Ｆ桨驳穆曇魷睾陀殖錆M笑意，他往前走了一步，靠近玻璃窗，利用燈光角度將鏡中的身影縮回正常比例。

    今晚的夜空似乎格外幽暗寂靜，屈指可數的星星微弱地閃爍在極暗一角，映射在玻璃窗上的俊美的人臉沒有絲毫笑意，連說話時起伏的嘴角都是冰冷的，與那玩笑般的語氣相去甚遠，整個場景怪誕不經。

    ——————

    “Dr.全，按照三號目前的進度趨勢，他或許這周內就能夠蘇醒過來?！?/br>
    “希望之前的開艙給藥不會影響治療，也希望治療結果如我們所愿吧?！?/br>
    “一定會的，Dr.全，我們就等著慶祝吧！”

    ·

    “三號治療艙提前蘇醒，目前進度為100％，距離患者蘇醒還有50秒?！?/br>
    “40秒?！?/br>
    “Dr.全，你難道不期待嗎？”

    “wow！30秒！”

    “我不知道，我只是害怕?！?/br>
    “20！”

    “好了，Dr.全，你已經盡力了，放松點，他馬上就要醒了！”

    “10！”

    “OK！醒來吧?！?/br>
    “倒計時：五、四、三！二！”

    “一??！”

    保平安清醒著聽完醫生們的對話和倒計時，在眾人的狂歡中十分配合地將眼皮睜開了。

    ——既然大家對他的期望值那么高，他總不能打擊大伙的熱情是不是？睜睜眼皮不過是舉手之勞。

    這一個月來，他經常在治療艙中醒來，治療艙除了最初的那次報警外，還有一次報警，是因為他睜開了眼睛。之后，只要他只是意識蘇醒，并沒有睜眼的欲望，治療艙就不會報警。

    他在艙內斷斷續續醒來，通過聽醫生們交談的內容，大致知道了自己的治療情況。

    也知道了醫生們對于開艙給藥的結果無法估計。

    不過大多數時間，他依然在沉睡，在搞清楚目前所處情況后，他并不排斥沉睡，甚至還很享受沉睡，因為睡夢里有他和哥哥可愛又可笑的酸甜日常。

    夢中的他常常因為自己稚氣的動作和話語害羞得想要逃跑，醒來后依然會心悸許久，可鎮定過后他又會再度渴望夢境，那種滋味讓他想回味又不敢回味，莫名交織著愉悅和酸澀。

    “安安，能看見我嗎？”全文軒緊張兮兮地俯身在治療艙上沿，看著艙內已經睜開眼睛的保平安。

    治療艙已呈休眠狀態，艙內溫度回歸正常，全文軒摸了摸保平安的額頭，再次喚他：“安安？”

    保平安緩緩扯開嘴角，木訥地笑了下，“全醫生?！?/br>
    全文軒急于求證保平安的狀態和治療結果，再次問：“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或許是剛醒來，保平安的動作和反應都顯得慢半拍，全文軒問完后，他訥訥地盯著全文軒焦急的模樣看了會兒，瞳孔由迷茫轉清澈，再轉為純凈，他沖全文軒天真地笑起來，“嗯！安安感覺很好，安安特別好?！?/br>
    聽到保平安那稚嫩的語氣時，全文軒懸于空中的心像是突然踩空一般，重重跌落到地上。

    終是事與愿違，所有期待化為泡影。

    保平安治療失敗了……

    全文軒最不期望看到的事情發生了。

    醒來后的一周，保平安被安排在留觀病房。

    基地所有結束艙內治療的志愿者在走出基地前，都會被安排在留觀病房進行為期一周的蘇醒觀察，主要是看他們的身體狀況，以及對現在生活的適應能力。

    病房兩人一間，全文軒特地安排了個溫柔會照顧人的男孩子和保平安同一間房，男孩名叫小可，在保平安到來的前一年進入治療，和保平安同一時間蘇醒。

    小可的治療很成功，智商測試甚至在普通人之上。

    縱使安排了個自己十分放心的人照顧保平安，全文軒還是堅持每天擠出空余時間親自去留觀室看保平安、和保平安聊天、觀察保平安的狀態等。

    他依然想從保平安身上找到突破口，從而制定以后的治療計劃。

    保平安是基地第一個失敗病例，因此，在留觀室期間他做了許多的檢查和測試，其中除了智力測試以外，其余所有檢查指標均為正常值。

    也正因如此，全文軒總覺得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保平安能夠自愈，這只是時間問題。除了開艙給藥外，全文軒將保平安治療期間的資料翻了又翻，也沒找出其他能夠改變治療結果的瑕疵，按理說，保平安應該不會治療失敗的。到底還有哪一步出問題了呢？

    小可不負全文軒所托，留觀期間確實十分照顧保平安，像個小哥哥一樣，親切溫柔又體貼。如果不是在和小可的交談中，保平安察覺到他有套話的嫌疑，他簡直偽裝得比保平安還完美。

    在一個房間同吃同住快一周，保平安原本為人處事的經驗就少之又少，于是在小可面前不可避免地暴露了。

    那晚，他趁小可出去夜跑，動了留觀室的電腦，目的是想查邱鳴旸最近的動態，被半路折回來的小可撞了個正著。

    當時他很慌張，他不知道怎么跟小可解釋自己放在鍵盤上的手，也不知道怎么解釋自己是如何打開小可臨走前已經關閉的電腦的，更無法解釋面前電腦屏幕上的‘深大法學系特別公開課’。

    小可則比他淡定很多，像是早就料到眼前的場景一樣，不慌不忙關上門，走向衣柜拿出外套說：“變天了，我回來拿件衣服。以后，做事前記得鎖門?！闭f罷便抬腳往外走。

    “小可哥哥?！北Ｆ桨苍谛】杉磳㈥P門之際叫住他，“我們聊聊?！?/br>
    兩人當晚在互相試探中彼此了解，像是摸著石頭過河的人，直到天亮，終于找到正確方向，抵達彼此心中最為信任的位置。

    也正是那晚的契機，保平安意外收獲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朋友。

    小可比保平安先回國，保平安則由全文軒處理完手頭工作后親自護送回國。前后相差近一周的時間。

    回國前一晚，保平安收到了小可的電話。小可是個富二代，家里有個哥哥正是深大法學院的學生，小可告訴保平安自己打算利用哥哥的身份溜進深大法學系公開課的課堂，順便幫保平安問問關于‘那個’問題，邱教授的選擇。

    保平安對此事興趣乏乏，既沒有表示支持也沒有阻攔。

    或許他心底還是挺想知道答案的。

    不過小可最終還是沒能從邱鳴旸口中套出答案，看來答案只有等保平安自己去索問了。

    ——————

    “嗯，就這樣，先掛了?！北Ｆ桨舱麙祀娫?，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又問電話那頭：“小可，我問你，你的記憶，回來之后有異常嗎？”

    “唔……就是你見一個人覺得很面熟，但是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他。按理說，剛進行完記憶重組，我們對以往的記憶是相對完整的，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輕易忘記什么……”保平安想起今晚送邱鳴旸回來的那個女人，那張臉，十分熟悉，他直覺在哪里見過，并且對方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人，才會讓他印象深刻，可為什么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呢？

    那人說她是哥哥的助理……

    邱鳴旸的助理？保平安只見過張楠。是個男人。

    或許是哥哥新招的助理？那他就更沒見過了，為什么會覺得眼熟？

    保平安單手杵著下巴陷入沉思，這時，書房門外的過道里傳來了逐漸走近的腳步聲打斷了保平安的思考，他慌忙掛掉對方還在說話的電話，大步走到書桌前將桌上‘保鋒’字樣的資料塞進抽屜，關上抽屜的下一秒，書房大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