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軼真抱著膝蓋，蜷縮在套房浴室里嚎啕大哭，他看到了羅戰朋留下的遺書，只有短短幾行字：我背叛了我的大人，請郎先生修好堪次郎他們乘坐的飛機的部件保住了那家伙的安全，還把戰鷹老大的位置交給了一個單性別人。軼真，不要自宮，也別想著變性，做好你自己，幫我把戰鷹守住?，F在我要去找大人領罪，也許我回不來了，但我永遠記得你。

    壓著遺書的，是一瓶血液，羅戰朋的血。

    尊軼真哭到暈過去又醒來，他以為羅戰朋只是跟自己開玩笑，或者睡一覺后噩夢就會結束，但他睜開眼，看到的卻是禾道揚的身影，禾道揚把他搬到床上，安靜地守著他待他蘇醒。

    尊軼真把情緒發泄在禾道揚身上，他雙手抓住禾道揚的衣領，淚水洶涌地問他自己的老大為什么要去領罪：“老大根本就沒有背叛??！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我背叛了，軼真，我放走了柯羅飛，以他的智商來說，他將會是激進派特異雙性人們的敵人?！焙痰罁P將尊軼真抱在懷里，任由他拽著自己的衣服大聲嚎哭。

    “啊啊啊——可是為什么?。。?！裕島先生被放走會怎樣……！我頭好痛……揚哥……我不要老大離開！他會被怎么樣??？！”

    禾道揚知道特異雙性人高層的紀律是殘忍且不可違抗的，他不敢回答尊軼真的問題，能做的只有抱住尊軼真，安慰性地輕輕拍打他的后背。

    直到尊軼真碰到禾道揚還沒好完全的肩膀，禾道揚因疼痛而渾身一顫并倒吸一口氣。

    尊軼真突然清醒，他眨了眨眼，從禾道揚懷里出來，垂頭道歉：“揚哥……對不起……”

    如果尊軼真頭上有耳朵，那他現在一定像個被主人拋棄的折耳狗狗一樣可憐兮兮的。禾道揚不忍心責怪這樣的尊軼真，只能給他擦淚，鼓勵他堅強起來。

    “以后戰鷹就由你主持了，把這事傳達給手下們吧?！焙痰罁P建議道。

    “揚哥你先陪我幾年……”尊軼真怯怯地請求。

    雖然在黑道浸yin六年，但尊軼真依舊保留著孩子心性，更何況他剛失去既是父親，又是戀人的生命中最重要的老大。

    禾道揚沒有拒絕，等尊軼真整理好情緒，看他親自召喚四個舵主以及秘書呈昀和聯絡人冬淶到酒店會議室見面。

    會議室里氣氛沉重，沒人開口說話，其他人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禾道揚的老師鴻湖準備帶走禾道揚是秘密進行的任務，然而羅戰朋卻提前跟蹤鴻湖的行動并橫插一腳，以自己換得禾道揚暫時性的安全。

    禾道揚知道，上級要追究他的錯誤，羅戰朋就算豁出性命也保不住他人。

    羅戰朋是去談判的，他抱著可能回不來的決心去面對他們所敬仰的愛法大人，若是沒能說服愛法，包括禾道揚在內，就連柯羅飛、甚至尊軼真都難逃追殺。

    禾道揚不忍繼續沉默，他問坐在桌邊的這些雙性人們：“你們怎么看待軼真接管戰鷹這件事？”

    羅戰朋不在呈昀居住的公寓，也沒有出現在會議廳，東舵主悄悄讓手下滿惡徒區找人，甚至到別墅區去搜索，此時在場的人們都隱隱察覺到羅戰朋可能遇到了什么大事。如今又聽禾道揚問如何看待尊軼真接管戰鷹，呈昀頓時沒能按住情緒，他用手捂住嘴，眼眶發紅遲疑著問：“老大他去哪兒了……？”

    禾道揚沒回復，只說讓眾人認真回答自己的問題。

    冬淶垂下頭，首先答道：“我沒意見。也會盡責為軼真辦事和傳話?！?/br>
    東舵主聽出冬淶聲音里微微的顫抖，他抬頭回答：“當初是我建議老大培養軼真這小子的，所以我認可他的能力?！?/br>
    西舵主和南舵主相望一眼，點頭贊同東舵主：“我們和家爾的想法一致?！?/br>
    北舵主接道：“我也是，軼真是比我們更適合當黑道人士的好孩子?！睕]人嘲笑他這句話，每個人心情沉重到無法注意他人話語里的細節，只要知道他人同意讓尊軼真接管戰鷹就夠了。

    眾人的目光落在呈昀身上，他是作為黑幫老大的替補，甚至本來是要為羅戰朋生孩子的，眾人生怕他會拒絕承認尊軼真，但其實，呈昀比冬淶還要早地認可了尊軼真的能力。

    “我……”呈昀緩了緩情緒，深吸一口氣，嘆道：“我不同意！”

    眾人的擔心應驗了，冬淶震驚地問：“阿昀，你竟然會反對……？”

    呈昀閉上眼，銀牙緊咬，片刻后才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眸，緊盯著尊軼真的臉：“你現在坐在這，坐在主位上，意思很明顯，就是要接管戰鷹……！但是、但是理由，你接管的理由和老大的聲明呢？你要拿出讓我們服氣的證明來！”

    尊軼真知道拿出那份遺書會讓眾人情緒崩潰，但他現在不得不拿出來，將之擺在桌上。

    四個舵主果然情緒失控了，東舵主尚且能忍住淚水，其他人無不落淚，北舵主甚至趴在桌上痛哭。

    冬淶起身走到會議室角落，顫抖著手從口袋里取出一包煙，要知道冬淶幾乎不抽煙。

    反而是呈昀，他當著眾人的面勾起嘴角，這個微笑的表情令人難以接受。

    “那個古靈精怪的家伙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雖然沒能十成十地學到桑其絡老師的巧舌如簧，但他辯駁的本事也不弱。領罪……？呵，他可不是去領罪的，或許會付出什么代價，但他一定會想方設法保住所有人……”

    剛把煙叼進嘴里的冬淶聽到呈昀說的這些話，又把煙取下，轉頭默默期待呈昀的分析。

    呈昀是個聰明人，他跟隨羅戰朋這么久，比冬淶跟隨羅戰朋的時間還要長，他一定知道羅戰朋的考慮。雖然禾道揚也很聰明，但禾道揚可沒有呈昀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

    呈昀抬眼望向尊軼真，笑著對他說：“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或許真的如老大所說他回不來了，現在我的任務只有守住戰鷹，直到上級給我下發新的命令?！?/br>
    在呈昀冷靜的鼓舞下，眾人重拾信心，尊軼真也開始準備參與紅刃當家佩里阿瑟的七十五大壽。

    壽宴在惡徒區之外的郊區舉行，那里被佩里阿瑟盤下，建起一座堡壘。

    尊軼真穿上一件酒紅色的正裝，要不是面上掛著痞笑，那看起來真是人五人六的。

    他學羅戰朋那一套，進門便放開喉嚨吆喝：“晚輩尊軼真，戰鷹新任當家，代表我組織全體，恭賀紅刃當家的佩里阿瑟·丹奈爾先生七十五大壽！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出來迎接的是紅刃當家的三子弗倫薩，他還未收到關于羅戰朋的消息，他身邊站著的是沒有喬裝打扮的科威·雅各塔，在聽到尊軼真自我介紹時兩人愣了一下，低聲向尊軼真詢問羅戰朋的情況，卻被尊軼真示意宴會結束后再細說。

    隨后而來的是漢伯頓地區管理乍勒西，他讓人當場拆開送給佩里阿瑟的禮物——兩只石雕長獠牙野豬看門獸。

    “石刻野豬看門來自鄙人妻子那邊的習俗，野豬素來領地意識極強，又有群體觀念且戰力高繁殖快，這寓意就不需要我再多說了吧，畢竟不是文化人，說不齊全?！闭Ю瘴餍Φ?。

    尊軼真送上的禮物是七區盈利分紅以及部分白道生意的交易權限，當然都是交給紅刃未來繼承人弗倫薩的。

    兩個黑幫的禮物都讓佩里阿瑟頗為滿意。

    為了避免被白道人士狙擊，乍勒西送完禮物便悄悄離開，尊軼真則在弗倫薩手下的掩護下跟隨弗倫薩回別墅區。但其實他們已經沒必要如此擔憂，弗倫薩的計劃是成功的，他主動擔下呈昀殺人的罪并給白道送上一份慈善大禮，暗中賄賂妮琪塔·杜貝恩將軍，請她以輿論壓制沖動的鐵腕元帥。

    科威聽說羅戰朋主動領罪，轉頭躲進一間客房里抽泣，弗倫薩愣怔半晌才回過神來，問禾道揚：“戰朋他……到底會被他的上級怎樣？你們都很清楚他沒有背板吧？”

    插手其他的人的任務即為背叛行為，會被送進仲裁所進行審判，是否定罪不太好說，而羅戰朋辯護方的勝率有多少，全看他的理由是否能打動審判官。

    這種絕對主觀的審判是很難說清勝負的。

    尊軼真并沒有在羅戰朋的話題上多作停留，他問起弗倫薩關于白道那邊的事。

    “他們若是不動，我們之間的和平就仍能繼續維持下去，下一步我計劃影響他們的政權更替，我已經動用多達圖那邊同學們的人脈了，大概還能搭上幾個主戰派的關系戶?！备愃_匯報道。

    “你之前還說要跟白道硬杠呢？”尊軼真故意笑話他。

    弗倫薩冷笑一聲，回道：“兩手準備我都做了，大哥那邊也會全力支持我。另外，我不打算今年就擔任紅刃的當家，我打算就此宣布退出紅刃，與父親斷絕關系，跟西斯里家族那邊交好，協助科威將西斯里家族的財富握緊。把自己洗白后回來暗中接手紅刃?！?/br>
    尊軼真為弗倫薩的野心和計劃而咋舌，弗倫薩那個看似軟弱的人都有如此計劃，他尊軼真又能做什么呢？

    “弗倫薩先生，我只能祝你心想事成?！弊疠W真垂下頭顱，真誠地對弗倫薩說。

    弗倫薩搖搖頭嘆息，拍拍尊軼真的肩膀對他說：“我是多虧了戰朋的影響才敢這么計劃，未來我會損失一大筆錢甚至需要裁員，軼真，我希望你幫我。至少我們要為了友誼和惡徒區那些賣身的雙性人們的未來而站在一起?！?/br>
    尊軼真問：“乍勒西那邊怎么辦？”

    “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备愃_從口袋里拿出一盒名片，遞給尊軼真：“做生意就好，我喜歡他們家走私的低價貨物?！?/br>
    惡徒區的人們有時間去看弗倫薩成長起來，普通區的人也有機會看到一個來自黑道小公子的洗白過程。

    普通人們相信弗倫薩是真心實意想“改過自新”的，而弗倫薩也向社會提出自己的條件：他發誓，將會把自己掙的錢大部分用于慈善事業，堅定地同高地的人民站在一起，為人民謀福祉。

    有西斯里家族的名望加成和弗倫薩捐款的實際行動，人們大多是信了弗倫薩的話。

    而為了自家的女兒，乍勒西只能跟弗倫薩和尊軼真合作。

    白道的人找不到借口進攻惡徒區，因為紅刃找了個替罪羊，讓他代替殺死鐵腕元帥克曼森侄子的呈昀入獄。

    至于妮琪塔·杜貝恩，她看到了藏在黑道的那群敵人，卻在佩里阿瑟七十五大壽之后再也捕捉不到那群人的痕跡。羅戰朋像是特異雙性人犯罪的標記燈塔，他人一走，來自特異雙性人激進派的較為明顯的指令便全部中斷。

    比起腥風血雨，現代黑幫更惜命，然而走錯一步，死去的就不止那么幾個人了，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妮琪塔雖然知道弗倫薩在用緩兵之計，她卻沒有別的辦法去打破弗倫薩的謊言——弗倫薩實在太過干凈：名校畢業、沒有犯罪記錄、為人謙虛謹慎優雅得體、高地大企業的女婿……

    那是個真正的人生贏家，除了在床上的體位這一點，雖說他是個甘愿被人侵入的受位，可還是有不少人認為“挨cao即為敗者”，這種思維與歧視雙性人的觀念一樣，是很難在短時間內驅散的。

    但這又能說明什么？他依舊有能力近距離微笑著開槍打死自己的親生弟弟。盡管沒有確切證據證明是弟弟雇人暗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