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渝這天起得比往常還要稍早一點，給龐錦輝準備完早餐，就開始在客廳里轉來轉去檢查家里各個地方是不是已經收拾整齊。前兩天他就想好了今天的菜單，李遠山挺中意程渝做的家常菜，但畢竟是迎接客人，程渝記得李遠山沒有什么過敏的食物，便放心地準備做海鮮。

    拿蝦滑煮到湯里去，等中午生蠔送到了，再做一鍋麻辣生蠔…程渝一邊想一邊轉悠，邁了幾步打開了陽臺的門，抬起頭看干的衣服昨天已經收下來了，晾衣繩上空空如也。左邊角落上的兩排多rou狀態也正好，在陽光下顯出舒心的綠色。

    程渝蹲下來盯著多rou看，輕輕摸了摸白牡丹的葉子，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和龐錦輝結婚兩年多了，這還是他第一次作為主人迎接客人到家里。

    和龐錦輝結婚之前，程渝過的可以說完全是關在象牙塔里的生活，從幼兒園到高中，都是在Omega專屬的私立學校里度過的，他很少上街，出門也是身邊有仆人陪著，陪著父母去參加社交晚宴的次數比自己一個人出門次數都要多。但他并不感到任何不滿，在教育和環境的耳濡目染之下，他相信Omega的宿命就是嫁給Alpha，成為出去打拼的A的賢內助，結婚、相夫教子就是O的人生目標。

    武俠里出門闖蕩天下的少年永遠是A，而他永遠是那個在家鄉等待少年名滿天下、榮歸故里的少年的心上人。

    程渝的父親是個Alpha，嚴厲而寡言少語，在程渝面前一直是一副撲克臉，可是那張冷冰冰的撲克臉，在Omega母親的面前，總會變成溫柔的笑容。程渝在一旁偷偷地看著，一直盼望著有一天那張笑臉也會轉向自己。

    每次程渝被父親責備，一個人躲在房間里掉眼淚的時候，都是母親來安慰他，耐心地聽他說話，母親總是聽著他的話頻頻點頭，最后讓他體諒父親的難處，說服他那些冷冰冰的態度和帶刺的話都不是父親的本意，父親是愛他的。

    程渝似懂非懂，最后還是相信了，也許世界上“愛”的形式就是那么多種多樣，而父親的表達方式只是和自己所想的略有不同，只要自己做得再好一點，總有一天父親也會愿意承認自己。

    種種累加，程渝很少有同齡人的朋友，學校里的同學都是精明世故的渾身帶刺的O，程渝在學校里學會了做表面功夫、圓滑處世，卻總也找不到可以交心的人。

    一個人的時候，他就在腦海里開始幻想未來夫君的模樣，盡管他的丈夫并不是他自己能夠決定的。

    禮儀、廚藝、教養…一切“好妻子”要學的他都學會了，并且是充滿熱情地去學，只要自己做得夠好，就能被愛。

    去相親的時候，他很緊張又有些激動，最終嫁給龐錦輝，他也認為是完全正確的選擇，雖然他接觸過的A并不多（其中“正常人”屈指可數），龐錦輝不僅做人大方又禮貌，還待他很好，程渝非常滿足。

    他好像一只在籠子里開心鳴叫的金絲雀，毫不認為飛翔的自由是什么值得寶貴的事情，只要主人有安排，他就快樂地從一個籠子里轉移到另一個籠子里去，繼續無憂無慮地唱歌。

    而李遠山是程渝在這個新的鳥籠里遇到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新的邂逅給他帶來新的快樂，他卻不知道這份快樂始于鳥籠的崩壞。

    程渝把陽臺的門關上，看到龐錦輝剛剛起床，正迷迷糊糊地尋找程渝的身影。

    「老龐你看你，快去洗把臉吧，都說了晚上不要看手機了」程渝走過去，推著龐錦輝的背把他推向洗漱間。龐錦輝慢慢悠悠地答應了一兩聲，由著程渝推著他走路。

    下午大概三四點，門鈴響了，程渝連忙把手頭的事情放下，兩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跑去開門，龐錦輝此刻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眼睛有意沒意地往玄關的方向看。

    「小李你怎么還提東西來呀，這么見外」

    「哪里，這點東西不算什么。這是我最近中意的水果店家賣的車厘子，味道挺不錯的，想也就順便帶給龐先生和龐太太嘗一嘗」

    李遠山抱著一盒車厘子走了進來，正好和坐在沙發上的龐錦輝四目相對，李遠山沒說話，笑著點了點頭。

    確實和程渝說的一樣，是一個爽朗的帥氣青年，陽光又不至于有攻擊性，看起來非常溫和。

    程渝把李遠山領到客廳里，接過車厘子放到桌子上，龐錦輝便站起來打招呼，笑著伸出手，「你就是小李吧，我是龐錦輝，我們家小程受你照顧了」李遠山同樣笑著回握了龐錦輝的手，「龐先生您好，初次見面，我是李遠山。哪里哪里，是我平時受龐太太關照才對，今天實在感謝二位的邀請」

    兩人輕輕握了握手以示禮貌便馬上送來，李遠山接著說，「我還是第一次到年長的朋友家里做客，要承蒙二位招待了」

    「沒必要客氣，就當成在自己家嘛。我們家小程經常提起你，說小李你怎么怎么好，就像多了個親弟弟似的，都快夸成一朵花了」

    「老龐！當人家面說什么呢」話音剛落，從灶臺那里就傳來程渝有些羞憤的聲音。

    「哈哈哈，其實我也感覺像多了一個哥哥一樣」

    說到一半，李遠山突然停了下來，有些試探性地問道：「說起來，龐先生當初找實習的時候，有沒有遇到那種回復給得曖昧不清的HR？」

    「實習？小李你才剛剛大二吧…？」龐錦輝聽了有些訝異。

    「是的，但是我家里要求得比較緊，說什么成績能畢業就行了，讓我盡快找一點實習多一點經驗…」李遠山說到這里，作出有些難為情的樣子。

    于是，龐錦輝得知李遠山正在S大學經濟學，龐錦輝正好也是經濟學畢業，兩個人很快又談起專業學習的事情來，程渝看他們聊得高興，便專心做起菜來。

    等程渝把奶油蘑菇湯和沙拉端上餐桌時，看到那兩個人還在聊，并且龐錦輝看起來心情還十分不錯，不知道李遠山都跟他說了些什么。剛開始似乎還是兩人的對話，說著說著，就變成龐景輝在教李遠山什么東西，程渝聽不懂，只感覺是李遠山在向龐錦輝請教一些工作和學習上的技巧經驗，并且還時不時地稱贊龐錦輝的建議精準獨到云云。

    程渝看著他們倆關系這么融洽，不覺笑了起來，「小李，可以洗手吃飯啦，老龐你也真是，別抓著人家聊得飯都忘記吃了」

    「哦，小李，真不好意思，我們先吃飯吧」

    「哪里，龐哥教了我這么多，我感謝還來不及呢」

    「哎喲，老龐啊，我和小李認識這么久都還沒被叫哥呢，才認識了一天，你怎么就變成龐哥了」程渝插話道。

    「完了完了，小李，你看你嫂子，哦不，你“親哥”吃醋了」

    「哈哈哈，是我不對，瞧我這么沒大沒小，“程哥”要先，“程哥”對不住啦！」李遠山也乘著開玩笑的勁頭，還做了個揖。

    三人如此這般，“其樂融融”的聚餐結束了，吃完飯小李又和兩人聊了快一小時才回去。

    「我說小李真的是個好孩子，你看吧」晚上，二人洗漱完畢躺到床上，程渝一邊敷面膜，一邊跟龐錦輝“炫耀”。

    「確實，沒有公子哥的架子和那些爛脾氣，真難得」龐錦輝感嘆道。

    程渝按著臉，很平靜接了話：「現在不吃飛醋啦？」

    「??？」龐錦輝被這一問，心中一顫，把頭往程渝那邊靠，「小程目光如炬，小程慧眼識珠，老龐哪里敢吃醋」說著，手就攀上了程渝的腰，程渝想擺開他的手，反而被抓得身體發癢，「呀！哈哈…哈…唔，好了好了！別逗我笑，我面膜剛敷好呢，老龐先回自己的地盤兒去睡覺！」

    就在這對夫夫日?！按蚯榱R俏”的時候，李遠山也正在洗漱準備結束自己的一天。

    他有料到龐錦輝會主動要求見他，不過這并不是他所期望的，因為這樣就代表龐錦輝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在意程渝。但是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看到龐錦輝這么愛護程渝，李遠山一方面妒火中燒，另一方面心底又冷靜得很，因為他知道龐錦輝跟自己一樣，是個有秘密的人。

    龐錦輝是個缺乏認可的人，尤其是“Alpha的認可”，順著他的自尊心肯定他的想法，對裝慣了乖孩子的李遠山來說是很容易的事情，并且李遠山很巧妙地轉換了話題，讓他接近程渝的原因，看起來更像是為了攀附上龐錦輝和他的家族為自己的前途鋪路，比起虛無縹緲的“相見恨晚”之類的戲碼，有利可圖的關系更讓這種人放心。

    龐錦輝的秘密是他在這段關系里最大的弱點，這個秘密是心里白凈純粹的程渝所料想不到的，這也很好地解釋了為什么龐錦輝的行為在婚前婚后有了明顯的改變。他絕對不想讓程渝知道“這段歷史”，對李遠山來說，就是一個絕佳的把柄。

    李遠山在浴室里，回想起程渝微紅的臉、白皙的脖子，想象他在自己身下從半推半就轉為失神嬌喘的樣子，肆意發散著妄想和欲望。他離得到這只無憂無慮的金絲雀，又近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