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雨紅樓 ②
?“顧陽?”他怎么在這里。 “驚喜,什么叫他媽的驚喜,要給你翻譯翻譯不?”對面高大帥氣的寸頭青年咧開一個半油不痞的笑。 “你不用陪女朋友?”她白了他一眼,掏出鑰匙開門。 “異地戀,掰了,”他收了傘抖水,“春天里的雨真邪門,飄來飄去的哪兒都鉆,打傘也白搭?!?/br> “別收傘啊,沒說讓你進門?!?/br> “不會吧?孫大小姐,你家這么大,三環內的獨棟別墅,你還沒間房安排我?怎么,有男友?” 孫慕澄掐了煙,趕客:“我家男人止步?!?/br> “其實是老王安排我來的,你這兒風水好?!闭f著他擠了個眼。 又是老王。 顧陽,長相也算挺陽光清爽,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油膩了? “好好說話別擠眉弄眼,想吐?!闭f著她推開門—— “主人!” 一聲黏糊糊柔膩膩的呼喚從身下傳來,她感到小腿上溫溫熱熱地纏上來什么東西。 顧陽從她肩膀后邊看過來,只見地上跪著一個白皙瘦弱的男孩,還他媽是全裸的! 他的細瘦的小腰塌下去,水蜜桃似的屁股翹起來,輕輕搖擺。 “你不說你家沒男人嗎?” 聽到陌生人的聲音,男孩抬起頭,身體因為暴露的羞恥而微微顫抖著,“主人……他是誰???” 那樣子活像受了冷落的后宮妃子,我見猶憐。 孫慕澄抬腳,腳背蹭著男孩的恥骨,把人撥開,像甩開一只抱腿的泰迪。 “??!”男孩順勢柔弱地伏在地上,“主人不要小狗了嗎?是小狗做錯什么了嗎?” “聽見沒,我家沒有男人,只有狗?!睂O慕澄輕笑著看向一臉呆滯的顧陽。 他一個標準的直男哪見過這種景象?臉都紅了,視線還是移不開那個男孩。他下身戴的那個金屬玩意兒是什么?整個jiba都被禁錮在里面,而且,他的jiba好小,竟然塞得進去…… “去,給你狗哥哥倒點水?!?/br> 顧陽:“……” “是,主人?!蹦泻⒐ЧЬ淳吹毓蛟诘厣?,“謝謝主人?!?/br> 水端上來后,孫慕澄挑起男孩的下巴:“我記得我說過,我不喜歡被別人的狗勾引。誰允許你叫我主人的?” 她雖然混圈,但從來不養狗。 “可是,我的主人把我寄養在這里,我沒有安全感……”委屈巴巴用漂亮的小臉地蹭她的腳。 “所以你就背叛她?”孫慕澄笑,“真是條小sao狗?!?/br> 男孩的臉紅了,好像被罵能讓他興奮。 顧陽在沙發上如坐針氈,咕咚咕咚地把水喝干了。 “咳,小兄弟,你這樣……不冷嗎?” 男孩看他的眼神卻冷戚戚的充滿敵意。 “你去穿好衣服,”孫慕澄發話了,“最近幾天他都在家里住?!?/br> “是,主人?!?/br> “你叫我什么?”孫慕澄看了他一眼,他哆哆嗦嗦地跪求原諒:“我錯了!請您懲罰我?!?/br> 真是詭計多端啊,還想領懲罰?那不是讓他遂心如意了嗎? “記住,沒有下一次?!?/br> 她根本不想和他糾纏。之前無論他怎樣費盡心機,在她眼里依然索然無味。 而今天,她甚至對他厭煩。 她脫掉束身衣,看到上面被扯破的裂口,她又想起了在醫院里對她說“不用謝”的那個男人。 是在急救時被他扯破的吧。 她摩挲布料的邊緣,就像在觸摸他那雙修長有節的手。 除了過度勞累,空腹低血糖,這勒人玩意兒也是她撲街的幫兇之一吧…… 畢竟她一向身板硬朗,也沒有什么心肺疾病。 “孫慕澄,你能不當著我的面脫衣服嗎?” 她看了眼顧陽:“兄弟,這是我家。你要是不好意思請你回避,你要是有齷齪想法請你反思,不要指點我的行為?!?/br> 她從不吃這一套,男人這么說話,好像在暗示女人應該怎樣“行為檢點”,男本位的封建邏輯,只會讓她想笑。 不過,她不針對顧陽。 顧陽是個不錯的人,只不過這個時代的男人身上,或多或少難免沾著傳承千年的思想糟粕。 “怎么,我來下半夜的?” “你睡吧,最近你比較辛苦,晚上我包了?!?/br> …… 孫慕澄不喜歡占人便宜,所以大半夜的依舊設了鬧鐘把自己震起來,換上“戰服”,把頂著一雙黑眼圈的顧陽換下了。 “澄子,你這身……” 貂皮小襖,豹紋包臀裙,過膝黑筒靴,蜜桃妝,香水味兒…… “怎么?”她挑眉。 “沒,夠敬業的?!闭f完,他一頭栽倒在沙發上會周公去了。 半小時后,孫慕澄接了一個電話,把顧陽搖醒:“老王讓我們現在過去,你東西都帶了嗎?” “都在車上?!彼駛€獵犬一樣警醒起來,“就在樓下!” …… 五個小時后,孫慕澄又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 昨日重現。 她甚至扭頭看旁邊會不會還站著那個女孩。 比昨天好一點,她雖然經歷了一段意識模糊,但始終沒暈過去。 她知道這里是延和醫院,甚至知道自己是在三樓做的手術。 可能是打麻醉的醫生失誤了,手術過程中她始終有痛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縫針一針一針穿過她腹部的皮膚。 不銹鋼的器具抵在身上,觸感涼涼的。 她沒有吭聲,與其沉入無知無覺的黑暗中,還不如清醒地疼點。她不喜歡黑暗,連晚上睡覺都要留盞燈。然后,她沉沉睡去,墜入了一個重復做過幾十次的熟悉的噩夢里。 這個夢單調又恐怖,她在漆黑一片的狹窄井道里不斷下墜,下墜,失重的感覺如此清晰,就像指甲在黑板上劃過發出刺耳的嗡鳴。 只是今天的夢和以往不一樣,她沒有像之前那樣再度墜落在冰冷潮濕的井底,猝然驚醒,而是墜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這是本命年的倒春寒嗎?接連兩天進了ICU。 她是不是得考慮辦張vip月卡什么的…… 還有她今天這工傷老王給不給點表示。 顧陽他們怎么樣了?這會兒該收網了吧? 正在胡思亂想,護士敲門了:“六床查房?!?/br> 話音未落,一抹白色身影就邁步行至眼前。 她看著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松散利落的碎短發,隱約的斷眉和略顯糙亂的胡茬。 他的胡茬比昨天更明顯了,上唇和下巴上,幾毫米的長度。她一向對蓄須的男人無感,但胡須點綴在他臉上很合適。 她看到他胸牌上的名字:時梟。 時梟。好獨特的名字,姓少見,名更少見。 “好巧啊,時醫生,又見面了?!彼佳蹚潖澋匦?。 卸了濃妝,精致漂亮的五官重見天日。她其實是清純明艷的長相,若是她“端著點”淑女架子,會看起來很溫婉。 見到她不施粉黛的面容,他想到十個字。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只是,有些憔悴。 他本想開口說點警醒的逆耳忠言,但是見她這副模樣,心一軟,那些說辭就和接連兩日對她態度的不滿一起煙消云散了。 好看嗎?他不由自主被吸引駐目的樣子讓她很滿意。 “真沒想到您是醫生。我運氣真好,到在馬路上也能撞著醫生,你說我是不是命大?” “嗯?!彼p手插在白大褂里,聲音溫柔,“怎么樣,現在有哪里不舒服嗎?” “疼?!彼蓱z巴巴,“肚子上?!?/br> 能不疼嗎?刀傷,三大道,20針。索性沒傷到臟器。 他從口袋里拿出一板止疼藥,倒了杯溫水遞給她。然后伸手輕緩地托起她的肩頸,給她喂藥。 “餓了嗎?” “有點?!逼唿c半,平時這個點兒她正好吃早飯。 “想吃什么?” “水煎包,”她調皮了一下,挑了個刁鉆的要,“有嗎?” “我給你點?!闭f著他拿出手機下單。 整個ICU很難得的只有她一個病人,護士吃飯去了,也只剩他一個醫生。 “我想抽煙?!?/br> “煙呢?”他問。 “在我外衣口袋?!?/br> 他走過去從那件貂皮小襖里拿出來,抖出一根煙,點燃了。 她眼巴巴看著他把那煙夾著叼嘴里,身體靠在一旁,眼神隔著煙霧若隱若現地看過來。 “我的呢?”她攤手。 “ICU禁煙?!?/br> “那你為什么抽?” 他彈了彈煙灰,笑:“想投訴我?” “……”明知故犯,這醫生真是有點古怪在身上,“你以為我不敢???” 他把燒到一半的煙遞到她嘴邊。 沒想到才剛吸了一口,香煙就又被摘走了。 “就一口?”孫慕澄有點懵。 “嗯?!睍r梟接著抽起那支煙,“你能下床了自己去吸煙區抽?!?/br> “……”那煙是他含在嘴里過的……吸他吸過的煙,算不算調情? 不該吸的煙給病患吸,給了又不給吸完,還好心提醒有專門的吸煙區。 孫慕澄一時不知道他是有原則還是沒原則。好歹是大名鼎鼎的延和醫院的醫生,醫術過關,醫德也得說得過去,總不至于以折磨病人取樂。 面前的家伙讓她有種被勾引的感覺。于是她決定以牙還牙報復回來。 “能幫我個忙嗎?” “什么忙?” 她掀開被子:“幫我把這個脫了行嗎?” 他看過去,她下身沒穿病號服,只有一條打底褲,下面是一雙提到大腿根部的黑色漁網襪。 那確實是一雙美腿,又長又直,曲線緊實。 他掐了煙,順著蕾絲邊一點一點往下卷。 他的手很輕很慢,但是很利落,絕無多余的小動作。 他的手指在她腳尖把絲襪一點一點扯開,那觸感又癢又撓心。 她不知他是否故意,氣氛有些曖昧。 兩個襪子被塞回床下的高跟鞋里。 然后他接了個電話,走出病房。 他是不是也對我有意思? 不會真的有戲吧?說來慚愧,雖說也閱男無數了,要是來真的,她還真不知道怎么談戀愛…… 20分鐘后,門口傳來腳步聲和小女孩兒清脆的笑聲。 時梟回來了,一手拎著一包外賣,一手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她心里咯噔一下,哪里來的小姑娘,這清眉朗目的,簡直和他一脈相承,像到骨子里…… 她在心中祈禱,拜托千萬別是他女兒??!千萬別是有婦之夫!不然她的愛情就要胎死腹中了! “爸爸,吃完飯我們公園放風箏好嗎?你答應過我可不許耍賴的?!?/br> “嗯?!彼葠鄣厝嗳嗨男∧X袋。 完了,全完了…… 孫慕澄聽到有什么東西摔碎的聲音,原來是她的芳心墜地。 “jiejie早!” 這小姑娘還挺自來熟的,她笑瞇瞇道:“叫阿姨就好?!钡共皇撬幌矚g被叫jiejie,只是不能和他差了輩。 “你爸爸當醫生這么忙,平時都是mama照顧你吧?” “我mama去世了,爸爸和外婆太奶奶他們一起照顧我?!毙∨⑵届o得讓人心疼。 “對不起……”她愧疚自責。 “沒關系的,都過去啦?!迸⑿χ氖?。 時梟摟摟女兒的小肩膀:“然然乖,吃飯吧,水煎包捂著可不脆了?!?/br> “水煎包!”小姑娘高興地拆起外賣來,“我最愛吃了!” “那你多吃點?!彼阉У綉牙镒?。 “病號也要多吃點?!彼巡秃羞f到她手上。 “啊——”然然張開嘴。 “多大了還要喂???”時梟手指刮了刮她鼻子,“自己夾?!?/br> 小姑娘晃了晃身子,撒嬌耍賴,于是她的老父親還是乖乖就范了。 很久沒有看到溫馨的場景了,孫慕澄竟然有點感動。 記憶里她和她的父親從來沒有如此親昵過。從小到大,又有誰把她抱在懷里喂過她吃飯呢? 母親嗎? 呵,那個女人,也不過是個偏心至極的人…… 察覺到她的落寞,他問:“怎么,不好吃嗎?” “好吃。謝謝?!?/br> “不客氣?!?/br> “你今天休息???昨晚是值夜班?那我的手術……” “嗯,我給你做的?!?/br> “謝謝?!?/br> “手術?漂亮阿姨生什么病了?”小姑娘一臉擔憂。 “小手術,阿姨沒事,”時梟安撫她,“等會兒爸爸給阿姨開完藥,阿姨聽爸爸的話養傷,很快就恢復了?!?/br> 她想起昨天自己擅自溜走被他逮個正著時他那一臉不悅,認為他話里有話。 “嗯,阿姨會乖乖聽話的?!睂O慕澄揉揉她的小臉蛋,她喜歡這個善良的孩子。他們像是一大一小的兩束光照進她生命的裂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