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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徹底落下山頭之后,天就黑得很快了,只這么片刻,天色已經昏暗下來,宮主斜對著她們,聽到被懸賞通緝的消息,也沒什么反應,可能是因為他臉上戴著面具,瞧不出反應。 他抬起手,手指好像下意識地碰了碰自己的臉,碰到的卻是一層薄薄的,但存在感很鮮明的面具。 他頓了頓,放下了手,聲音淡淡的,道:“現在在外面的還有多少人?” 少女道:“這回出去了二十幾個姐妹,我們幾個離得近,先回來了,剩下的可能還要晚一些?!?/br> 宮主嗯了一聲,道:“讓她們多加小心,最近不要有什么動作了,等風頭過去再說?!?/br> “是,宮主?!?/br> 少女們匯報完畢,不敢再多留,要退下去的時候,宮主又突然出聲,叫住了她們。 “負責這事的是誰?” 少女想了想,道:“榜上沒寫,但是紅雀在錦繡閣,聽到來吃酒的男人們說起過,好像是叫徐文義——就是先前的象郡郡守,聽說本來都已經調到京城去了,卻為了捉我們,又回來了?!?/br> 榻上的人好像是愣了一下,頓了頓,反問了一聲:“徐文義去京城了?” “是呀,”說到這里,少女忍不住哼了一聲,嘟囔道,“當初就不該把那姓徐的放了,忘恩負義的家伙,現下還給我們惹這么大麻煩?!?/br> 榻上的人沒有說話,他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大拇指,那個動作全然未經思考,像是經年累月所形成的習慣,完全是下意識的身體反應。 他摩挲著自己的拇指根部,好像那里應該有枚扳指,但實際上那里空無一物,他的指根光禿禿的,不過倒是戴著一層黑絲的手套,看起來很纖薄。 他全身上下都是這樣,不是被銀具,就是被絲織物給遮住,裹得嚴嚴實實,絲毫縫隙不留。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摩挲指根的動作終于停下來,在月光下,他徐徐開口:“徐文義是留不得了?!?/br> 分明對方聲線清淡,無波無瀾,少女心中卻止不住地一顫。 “束嬰?!蹦侨擞趾傲艘宦?。 在他聲音落下的同時,一個黑影仿佛憑空出現,落在宮主身前:“主子?!?/br> 那人道:“你親自去,做干凈一點,就別讓他回象郡了?!?/br> “是?!?/br> 話音一落,那叫做束嬰的黑影便不見了。 少女甚至不知對方剛才藏在何處,又是如何消失的。 “你也下去吧?!蹦侨擞值?。 他聲音里靜靜的,語氣也不重,但好像天生慣于使喚人,下達命令的時候,也似有種天經地義的感覺,讓人不自覺就要臣服。 少女知道這是在說自己了,忙應了聲是,彎身退了出去。 一陣窸窣動靜之后,屋內只剩下那一個人了。 有那么片刻,他斜躺在榻上,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月色靜悄悄地落在他的身上,照出一身肩骨,是寬大衣袍也遮不住的嶙峋。 比起四年前,他瘦得有些過了頭。 一場烈火之后,他雖然重新睜開了眼,但是他的靈魂好像并沒有活在這具rou體里,每一次呼吸的時候,他都感到陌生,好像是別的,他不認識的另一個人,承載著他的一切,在替他活著。 他覺得自己神魂已去,rou體與這世間格格不入,只是大火都燒不毀這具rou身,他也就懶得再費心折騰了。 無非是喘口氣而已,好像也沒什么要緊。 榻上的身影動了動,一只腳慢慢踩到地面上——那腳上也穿戴著一層黑色的絲織品,從腳趾頭到腳踝,密不透風。 他站起來,踩著自己的袍尾,有些搖晃地走進屋內,沒有點燈,但月色足夠明亮,讓他能夠看清鏡中的自己。 銀色面具在月下泛出流水似的光,那雙戴著黑絲的手撫摸上去,解開了腦后的搭扣。 他取下面具,就著月光,看見了鏡子里一張駭人的臉,瘢痕遍布,恐怖崎嶇。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鏡子里,眼中仍然是毫無起伏,好像看的不是他自己,也不是任何一種活著的生物。 硬要形容的話,他看向鏡子的目光,更像是在看一具尸體。 只是這具尸體還能夠走動,又恰好他就是這具尸體。 他又取下了自己手上戴著的黑絲手套,同樣滿是瘢痕,像是從烈火里燒出來的,肌膚紋理在高溫中變了形。 他的全身上下,無一例外,都是如此。 可即便這樣,人竟然還能活著。 有時候楚天闌也會覺得不可思議,又感到一絲困惑。 他這樣都能活,為什么他的女兒,卻偏偏活不下來呢。 這樣的問題不能多想,想一想,他的頭就又痛起來,氣也喘不過來。 楚天闌慢慢脫下了全身的衣物,赤裸地躺上床,那具滿是傷痕的rou體現在已經毫無美感可言,被人瞧見了,恐怕還要引起恐慌尖叫。 楚天闌對此卻沒什么太大的感覺,既不感到羞愧,也沒有什么痛苦,他平靜地閉上眼睛。 到了夜晚,便該睡覺,所幸他現在睡得很好,一覺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