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纖塵番外二

    義纖塵很痛苦。

    他一遍遍轉生，卻始終不得輪回。

    許多地仙大多是貪戀人間，熬不過大限，卻不肯轉世投胎。

    義纖塵在人間渾渾噩噩，幾世記憶，早就記不清楚了。

    追風嶺的傳召令發來時，義纖塵并沒有什么興趣，一來他從未得到追風嶺的贈予，二來他并不是什么善心的人。

    失心派的聽說他沒打算去，來信罵他，失心派聽到風聲，此次宴會迷霧重重，萬沒有表面那么簡單。正打算趁亂渾水摸魚，偷點王宮寶物。

    追風嶺主人曾是王室的人，王室藏有珍寶的消息也頻有傳出。

    義纖塵嗤笑一聲，敲了一筆，答應了失心派的邀約。

    沒想到來了沒多久，王縛也出關了。

    其實義纖塵早就分不清誰是誰了，也沒什么關系，反正對他而言，左右就是拿來補足修為的人。

    義纖塵說盡了好話，才哄得王縛回心轉意。

    心想，太好騙了。

    到柏梧殿赴宴沒多久，義纖塵就感覺到了手指發燙，這通常是機巧在呼喚主人的預兆。

    義纖塵跟著感覺找到了枯井，以及井上的禁制。他能確信，符文是他畫的。

    可是義纖塵自忖自己從未來過這里，怎么會落下符咒封條之類的東西。

    義纖塵跟著王縛下到地道里，愈走愈有一種離魂之感，仿佛有座他曾經的rou身在拉扯他。

    義纖塵想到自己孤身在世間游蕩，嘗遍了人生滋味，到最后只覺得寡淡無趣。

    愈近，義纖塵的記憶也活泛起來，他記起這里的一草一木，記起所有的擺設，還有自己親手種下的花草，搭建的木屋。

    他這才恍然大悟，他活得太久了，久到記不起自己做過什么。

    修士大多是無夢的，若是做了夢，十有八九就是神仙或者前輩點化。義纖塵動身去鄞南前一日忽然入夢，夢到了仙鶴。

    仙鶴一身白羽仙光，矜持端莊地落在中庭，庭中原本冬景蕭瑟，倏然草木催發，似沐浴春風一般萌動搖曳。

    那仙鶴頭頂朱冠，目光輕輕地落在他身上。

    “義纖塵，你可曾悔過？”

    仙鶴口吐人言本不足奇，大約神仙相托，可這一句詰問如洪鐘一般敲擊著義纖塵的靈海丹田，叫他幾乎不能直立。

    ……取天下之氣運以鎮國運，故而千秋萬代。施術者，逆天轉命，自為鎮眼，永世不得超生。如今大封松動，先祖沉睡，只得另尋他路。故而傳召天下大能，加固此封。

    千年前先祖便已經卜算到此鎮必破，故而分出一縷殘魂尋求他法。從此先祖一縷殘魂游離世間，渾渾噩噩，記憶錯亂?！?/br>
    義纖塵記起來京師的來信，原來問的是這個。

    “你若有悔意，”仙鶴凝視著庭中幾乎跪地的修士，繼續說道，“逆轉氣運是不能了，只能尋求他法，否則山河崩裂，萬鬼同哭，天下永無明日——”

    “蒼生又與我何干？”義纖塵終于答了一句，他跌跌撞撞地站起來。

    “冥頑不靈?！毕生Q緩緩地搖了搖頭，神情悲憫。

    “神仙也會關心蒼生疾苦嗎？”義纖塵哈哈大笑，“千年前天下大旱，我族人以身飼民，救得一方性命，得救者故而得以繁衍生息，此后不過是奪走了氣運，也有錯嗎？”

    仙鶴不言，唯有一庭春花恣意。

    “即使永世不得超生，你也毫無悔意？”仙鶴的翎羽微風中擺動著，長足一抬，登時到了義纖塵眼前，居高臨下地打量他。

    “神仙又想為我指路往哪里去？”義纖塵被它的威壓震懾得抬不起頭。

    “罷了，”仙鶴眨了眨眼，“我本就是來還了你當年救濟蒼生的恩德。你聽著，千年大封陣眼已經逃逸，氣運本是被強行拘束到一處，如今無拘無束陡然大泄，反而不利于因果調和，倏然百年際會，人間便會消失不見?！?/br>
    “神仙明知后果，為何自己不救？”義纖塵勉力地說道。

    “你也說，神仙，”那仙鶴退遠了一些，立在繁花叢中，“天上打個噴嚏，地上便要下雨，我若是直接插手了，人間，可不就是反成大禍?！?/br>
    “你不體恤自己修為不易，縱族人為禍，因果報應，自然會適時取你所得，好自為之?！?/br>
    大約是冥冥之中有所定數，神諭一直指引著他。

    殘魂歸位，封印解除，義纖塵功成身退，還了氣運，將功折過，罰下一世嘗遍人間疾苦。厲亥接了掌門位子，每日兢兢業業。王縛愈發閑散，帶著春尋劍仗劍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