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風40
時隔三個多月回到北京,來不及和周楠風當面告別。 透過舷窗,燈火通明的城市是一個龐然大物,匍匐在北方平原上。我想,每一盞燈或許代表一個家庭,又或許不是,因為最為明亮的地方總是商場和游樂場。 “輕點兒搬?!笨粗緳C笨手笨腳地搬運行李,我忍不住說。 我又能有什么行李呢?夏裝都過了季,秀場款本來穿幾次就要扔的。倒是閣樓畫室的十來幅畫算得上是我的東西,但我只帶走了周楠風那幅。 未完工的油畫,光影迷幻,朦朧模糊的細節,只有我知道那是周楠風。 接機的司機直接將我送到了后海胡同母親購置的一處宅院。 “砰!砰!”推開朱紅院門的瞬間,滿天的手拉話筒禮炮紙屑簡直要把我淹沒。 “surprise?。?!”出來的竟是小胖幾個。 “糖糖,見到哥幾個怎么傻了吧唧的?”小胖扔了手里的禮花,熟練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樣,把我往里邊帶。 “干嘛啊這是?”我拍著身上的彩色紙屑,有一種置身事外的疑惑,“你們怎么在這兒?” 院子里布置了彩色的氣球,各式的鮮花,旁邊的游泳池開了夜燈,喜氣洋洋、熱鬧非凡。 “你說干嘛?”小胖從服務員托盤里拿了兩杯香檳,遞了一杯給我,“生日快樂,順便給你接風洗塵?!?/br> 我來不及細想。 母親從中庭的屏風后走了出來,穿著得體的綠絲絨晚禮服,垂感極好,襯得她身材有致,皮膚雪白。 “糖糖,生日快樂?!彼齼炑诺嘏e杯,和我一碰。胸前的帝王綠翡翠玉牌和耳上的鑲嵌鉆石的翡翠吊墜是一套,在夜晚的燈光下絲毫不遜色半分,是最高貴而高級的熒光質感。 “送了你一個禮物,之前mama答應你的?!蹦赣H抬下手,一旁的服務生很有顏色地接住酒杯。 小胖幾個看起來比我還興奮,都摩拳擦掌般躍躍欲試。 母親笑出了一邊的酒窩,她美得透明,易碎且昂貴,她舉手輕拍兩下,歡快的鋼琴曲從四面響起。她退至一旁,院子中心的黑絨布從四周被緩緩拉開,隨著周圍人的驚呼,一輛白色的阿斯頓馬丁在聚光燈下露相。 “臥槽,太酷了?!毙∨治孀⌒乜?,臉色是興奮的紅。幾個朋友也都歡呼起來,圍上去看車。 “怎么樣?答應送你的十八歲成人禮?!蹦赣H淺淺的笑,手腕上是新出的那款翡翠綠的百達翡麗。 沒有男人是不喜歡車的,流暢而富有科技感的外型,強勁悅耳的馬達聲永遠是男人的春藥。我在炫目的燈光中轟轟烈烈地迎來自己的十八歲,金錢帶來物質上的極度愉悅,在那一瞬間我差點忘記了周楠風。 “謝謝,媽?!蔽依_車門,坐上靠椅,小胖跟著擠進了副駕。 “和朋友們好好慶祝啊?!蹦赣H接過侍者遞來的披肩,退下休息去了。 “糖糖,現在你是我大哥!”小胖對著我豎了個大拇指,“你媽太好了,這才是親媽。我媽要是有你媽一半好,我死都瞑目了。誒,要不我認你媽當干媽,你媽還缺兒子不?” “缺,還缺個孫子?!蔽覜]好氣地回。 “孫子我也認,給我買車就行,嘿嘿嘿?!毙∨中δ槢]皮地樂呵,幾個朋友也都如初。三個月的時間如夢般,到這時仿佛大夢初醒,我從來沒有離開北京,也沒有去過那個偏僻小鎮。 小胖還在車里自拍:“等著,我要發朋友圈呢。我他媽十八歲,我媽送了我一箱教輔資料,我差點氣出腦溢血了?!?/br> 我也拍了一張,想了一會兒,想發給周楠風。打開聊天框卻看到了周楠風的消息,昨晚12點就送達了,但這幾天忙得稀里糊涂,我都沒看過幾次手機。 一張照片,不知道周楠風什么時候偷偷照的,我趴在書桌上打瞌睡的側顏。他洗了出來,在右上角的留白處畫了兩個卡通小人捧著個生日蛋糕。 “看什么呢,這么入迷?!毙∨譁愡^來看我手機。 我趕緊熄屏:“沒什么”。嘴角確實掩蓋不住的笑意。 “喲喲,許少爺你不會談戀愛了吧?哪個姑娘有這么好的福氣???怎么今天不帶出來給大伙兒見見?!?/br> “別他媽瞎打聽?!蔽阴吡诵∨忠荒_。 “糖糖,有件事?!毙∨质諗苛四樕贤媸啦还У男θ?,“你這幾個月去哪兒了?圈子都在傳?!?/br> “傳什么?”我問。 小胖咽了口唾沫,說:“都是些空xue來風,你也知道這些人閑出一身病了,整天都瞎jb琢磨別人的事情。昨天你媽打電話給我們來慶祝你生日,我來一看就知道那幫人說的假的。你也別放心上,我也是擔心你才問你這個月去哪里了,怎么一直都聯系不上?!?/br> “我媽怎么說的,你沒問?”我表面上若無其事地調了下坐椅。 “她說你去度假了...” “嗯,我就是去度假了?!蔽翼樦脑捳f。 “糖,你有事兒瞞著我?!毙∨置嗣澊?,掏出盒煙來,想了想還是沒抽,又放了回去。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又都在四九城一個圈子里,彼此的家事都了解了個七八分。他總說我什么都寫在臉上,瞞不過人。 我也沒想瞞著他什么。這些年我也是真拿他當朋友,他這個人刨去表面上吊兒郎當的脾性,底下還是挺靠譜的。但我沒法說,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我只是在猜測,以一種并不敏銳的直覺。 這些都說不出口,比電視劇還他媽狗血的豪門秘辛,要說得出口還能算秘辛嗎? “你mama對你挺好的?!彼蝗徽f,“真的,比你爸強多了?!?/br> “可能吧?!蔽业鼗亓艘痪?。 母親在我六歲時就離開了家,此后的十多年,我沒有過上一個像樣的生日。許連明把我的生日當成社交表演場所,定下高級的宴會廳,請的都是商界政界說得上話的主兒,談論的也都是拿地、投標這些事情。 而今天,有朋友同學在,熱熱鬧鬧地開在胡同深處的院子里,算得上一個真正的生日party了吧。 “嘿!棠哥,出來切蛋糕!”外面一個朋友喊道。 我刪了那張準備發給周楠風炫耀的車的照片,換了個可愛點的表情包:“謝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