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
其實多數Omega被分配到指揮官的家里以后,行動是相對自由的。 除了受孕典禮前后的那幾天,Omega可以回到隱修院的宿舍居住。一方面,他們得在指定日期向圣修女匯報受孕情況,另一方面,備孕期間的Omega必須接受一周一次的思想洗禮。 這天,真理會秘書長被刺殺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朗尼得知訊息的那天上午,街頭的布告欄上已經貼滿了通緝令。 當他屏住呼吸,向通緝令上的照片望去的時候,青年的瞳孔突然放大。 怎么是萊斯? 他咬了咬唇,端詳著通緝令上的刺客肖像,覺得不可思議。 熟悉的面容,英挺的五官。真的是他的同伴,那個氣質不凡的英倫雕刻家,即使沒穿絲絨西服白襯衫,沒有胸口那朵漂亮的薔薇花,他都覺得萊斯的五官是那么明亮。 通緝令對外張貼,意味著通緝犯在逃。 難道萊斯自由了嗎? 萊斯成功刺殺了秘書長,逃出了奧爾巴尼?對方是怎么做到的? 正當朗尼陷入沉思的時候,格蕾輕輕叫住了他?!咐誓岣绺??」 青年聽到鄰家女孩的聲音,轉身微笑了一下?!父窭?,最近怎么樣?」 「不算好,也不算差?!古⑿÷暤貒@了口氣?!父睍L艾倫.格林沒有過多的為難我。就是受孕儀式的當天晚上,傷口撕裂,現在還有點疼?!?/br> 朗尼皺起眉頭,「消毒處理了嗎?」 格蕾嗯了一聲,目光卻有點呆滯?!羔t生說每次受孕的時候,那里都可能撕裂。我現在只想快點懷孕......這樣就不用遭太多的罪了??墒前瑐?格林的年紀這么大.....他會不會不行?」 青年拍著女孩的肩膀,和她朝隱修院的方向走去。一時間,他并不知道怎么安慰身邊的人。 幾句安慰怕是過于輕描淡寫,他畢竟不是格蕾,怎么能體會到傷口反復撕裂的切膚之痛。每次受孕,女孩的傷口都會撕開,然后又一次次愈合。 副會長艾倫.格林是凱瑟琳的父親,他明明有自己的妻子,卻以夫人上了年紀、無法再次懷孕為理由,將格蕾分配到自己的家中。難道這就是金字塔頂端的特權?一方面,格蕾的遭遇讓他同情;另一方面,副會長的妻子也真是可悲。 「哥哥,我好羨慕萊斯呀?!古⒌皖^,沉下細膩的嗓音,「也可能是受到萊斯的影響,今天看到通緝令的時候,我突然想效仿他?!?/br> 「殺人?」朗尼瞇起湛藍的眼睛,感到不可置信。 女孩微笑著點了點頭,「但也僅僅是想。假如我有足夠的力量,說不定會將匕首插進副會長的胸膛??删退銡⒘税瑐?格林,我又能得到什么呢?我不僅沒有縝密的出逃計劃,也沒有萊斯那樣的膽量。至少萊斯有通行證,他的氣質更是不可多得。而我呢?我甚至沒有哭出聲的勇氣?!?/br> 朗尼驚詫于格蕾各方面的轉變,在他的印象中,格蕾一直是一個文文靜靜、循規蹈矩的愛哭女孩。一個人的性格、言談和思維方式,真的會因為環境發生巨大的改變嗎?以前格蕾那么愛哭,可現在,他再也沒見過對方流一滴眼淚。 那時青年一邊思考,一邊無聲地嘆了口氣?!溉绻皇菃螒{一張通行證,萊斯的做法也太冒險了?!?/br> 「聽說萊斯哥哥離開奧爾巴尼的時候,穿的是秘書長的軍服,胸前配有星徽,氣場很足,封鎖線附近的秘密警察不敢惹他,直接被唬住了?!?/br> 青年挑了挑眉,頓時恍然大悟。 那天晚會,朗尼曾在隔壁的餐桌上見過秘書長。事實上,萊斯的容貌和秘書長的確有幾分相似之處,既然唬住了秘密警察,那他出逃之前一定修飾過五官。萊斯連通行證都能偽造得那么逼真,要他易容成秘書長的樣子,也絕對不在話下。 「朗尼,你有想過繼續逃走嗎?」格蕾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可是怎么逃呢?」朗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想聽聽女孩的想法。 「刺殺指揮官?」格蕾勾了勾唇。 聽到刺殺這兩個字的時候,朗尼一下子滯住呼吸。事實上,格蕾的想法過于單純。萊斯的成功是諸多因素造成的,單是他的一技之長,別人就沒辦法效仿。 「萊斯的成功無法復刻,也并不是刺殺指揮官就能獲得自由?!估誓嵝α艘宦?,輕輕地揉了揉女孩的長發。 「哥哥,其實有一點我很好奇?!垢窭偻蝗徽UF恋难劬?,聲音含有試探?!溉绻麣⒌舭驳律傩?,你就能成功脫身。你會選擇動手嗎?」 這是一個大膽的假設,以理想化的條件為前提,聽上去非?;闹?,因為它根本不可能成立。 但格蕾既然這樣問他,他又該如何作答?起初,朗尼的思路一片空白。 讓他更為驚訝的是,他的第一反應并不是謀殺行為的本身是否正確,是否符合人類的社會道德,恰恰相反,他的側重點居然是謀殺的對象。他甚至懷疑,如果指揮官不是安德少校,他會不會真的殺掉對方? 要他去殺安德少校......怎么可能。 「我不會這么做的......我不可能殺他?!?/br> 他不敢殺人。 朗尼的語氣近乎平靜,聲音微不可聞。 他喜歡安德,他怎么舍得拿對方的性命作為交換。事實上,朗尼從未深究過這個問題,雖然他掌握了談判的籌碼,但他還未進一步地籌劃計策,沒有更深一步地考慮談判的實cao性。然而現在,他突然意識到其中的瑕疵。要用變種病毒和真理會談條件,他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載體,一個威脅的對象。 目前來看,這個載體只能是安德少校,因為安德是唯一信任自己、也是唯一一個對他毫無防備的人。少校會幫助他嗎?不,朗尼很快否定了這個思路。除了符離集,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底牌。如果安德拒絕,他又亮出自己的殺手锏,他將徹底變得被動。 沒有誰可以決定任何一個人的生命,可信任呢?難道他能心安理得地利用少校對他的信任? 他幾乎是反射性地想起了王爾德的那部戲劇,想起了莎樂美,想起他和安德第一次約會的那天下午,兩人對莎樂美所探討的一切。 戲劇中的病嬌女主為了親吻約翰的嘴唇,甚至不惜索取戀人的性命。 對朗尼而言,他不會為了吻一個人去殺一個人,可他會為了自由不擇手段嗎?即使不殺安德,他也要利用少校對他的感情。要是安德意識到自己的想法,一定會非常難過吧。有那么一瞬間,朗尼產生了一絲動搖。 他真的......舍得離開少校嗎? 當天回到隱修院的時候,朗尼在宿舍中遇到了克里斯琴。那時長發青年正低頭坐在掛有154號標牌的床板上,面色沉冷,皮膚蒼白得讓人心顫。 「克里斯琴,你的腿還好嗎?」朗尼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量同伴??死锼骨俚耐却蛑谆ɑǖ氖?,行動不便,單是看著就讓他喘不過氣。 沒有回應,宿舍內一片安靜。 朗尼皺起眉頭,覺得同伴不太對勁。他的魔方呢?換做平時,這家伙即使不回應他,也不會這么干坐著。 金色的瞳孔黯淡無光,像是一對無法探測的黑洞。 「克里斯琴,我們來擰魔方吧?」朗尼眨眨眼睛,笑容含著試探的意味。 沒有回應。 不知道為什么,克里斯琴的反應讓青年感到極大的不安?!改阋遣幌?,我也可以陪你做一做數獨題?;蛘?,我們比一比誰的解題速度更快?」 克里斯琴看向朗尼,終于有所反應。 然后他低落地搖搖頭。 「克里斯琴,你怎么了?」朗尼屏住呼吸,將餐桌上的黑森林蛋糕切下一塊,盛到干凈的小餐碟里?!噶_慕那個衣冠禽獸是不是欺負你了?」 克里斯琴點頭,接過朗尼遞來的黑森林蛋糕。他咬咬嘴唇,試圖將蛋糕塞進口中,手臂卻不受控制地一顫。 餐碟落到地上,頃刻間摔得粉碎。 「朗尼,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這些天回到宿舍以后,我渾身都在發顫,拿什么都拿不穩?!?/br> 「你一直待在宿舍?」朗尼驚訝地詢問他,聽到長發青年嗯了一聲。 「受孕儀式結束的第三天,我就被秘密警察強行送回隱修院了?!箍死锼骨倨届o地說。 「他們為什么要你回來?」 「我踹了羅慕.巴爾的命根子,可惜沒給他踹斷?!箍死锼骨賴@了口氣?!高@些天,我一直在和布蘭卡朝夕相處。她看我不爽,處處和圣修女波茜一起挑我的刺?!?/br> 朗尼察覺到了,克里斯琴渾身都在發顫。 「第二天羅慕私下約我,他強jian我?!归L發青年絕望地揉皺床單。 朗尼張了張唇,幾乎失語了片刻。 他小心翼翼地伏低身子,將地面上的蛋糕和餐碟碎塊一點點清理好。 「克里斯琴,那個衣冠禽獸會遭報應的?!估誓嶙酵榈纳磉?,感到一陣窒息?!竸e難過了。我們來擰數獨魔方吧?要不要和我比比速度?」 克里斯琴終于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负?,我們擰魔方?!归L發青年從床角拿出另一只五階魔方,輕輕遞給了朗尼。 公平起見,兩人互相打亂對方的魔方,計時開始。 對朗尼而言,他會做數獨,也懂一些魔方,但要是把兩者結合起來,實現顏色記憶到數字記憶的轉換,又是非同尋常的挑戰。 這并不是他和克里斯琴第一次進行比試,事實上,不論是他們的哪一次較量,克里斯琴復位魔方的速度都遠遠地超過了他。 那時朗尼一邊掐算著時間,一邊時刻關注著克里斯琴的復原進度。他十分驚訝地發現,這一次,自己的進度居然和克里斯琴不相上下,在最后的復原過程中,自己甚至超過了他。 朗尼屏住呼吸,下意識放慢復原的動作,甚至在最后的十幾秒鐘,他裝出遇到解題瓶頸的樣子,故意讓克里斯琴超過了他。 克里斯琴怎么了。他的速度怎么會比自己還慢...... 那時朗尼瞇起眼睛,等長發青年復原了魔方以后,才緩緩地擰完最后一步。 然后他聽見克里斯琴悄悄地抽噎了一聲?!咐誓?,你也沒必要這么讓我?!?/br> 青年屏住呼吸,心想著自己的演技是不是太差太差,太過刻意,克里斯琴居然看出自己在故意放水了嗎...... 「我沒有啊?!估誓崛魺o其事地聳聳肩膀,「你的速度一直比我快,說我讓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br> 他微笑著說謊,卻看到克里斯琴的神情愈發低落?!缚死锼骨?,你怎么啦......」 他湊過去想要安慰一下他的同伴,卻感到對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絕望地哭出聲來。 「我不知道,朗尼,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氐诫[修院以后,我的大腦好像變得遲鈍,我的思維越來越遲緩......我感覺自己的解題速度越來越慢。不僅如此,我連基本的日常生活都遇到了障礙。我的腿還在骨折,手也在不停地發顫,這些天來,我已經打碎過無數的餐具了?!?/br> 「會不會是沒休息好?說不定只是暫時的神經衰弱,一定會恢復的?!骨嗄昶磷『粑?,卻看到克里斯琴痛苦地搖搖頭。 「朗尼?!归L發青年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我好像生病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