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別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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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仔柯不喜歡做夢。 夢是這個世界上最能輕易給人以奢望的存在。而茅仔柯的夢很多時候都是黑色的。 每當夜晚來臨,深夜里所有人都進入睡夢中,茅仔柯躺在在床上,他的身邊陪著沉睡的程朱。 白色窗簾遮住一切,茅仔柯一直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光影界限模糊在略微發青的墻面上,窗外投射進來的光線脆弱的被格得斑駁零碎,像是七巧板一樣分落成各種七零八落的形狀,這些散亂的圖形在天花板上被無止盡的拉長,變亮,然后最終走向變暗——消失在一個界限同樣模糊的地方。 他不知道看了多長時間。他看了很久。 后來他閉上了眼睛。 ....... 這個城市的秋天從來少不了過量的雨。早上下過雨后,午后起床走到街道上,腳底下會鋪滿了垂敗的枝條,一些混著瀝青色的雨水從交錯的枝條間浸流過,茅仔柯會在出門后,撿起其中一根被雨水沖刷過最干凈的一根帶回家,把它們剪成四五根短條,然后一根一根插在床頭的圓口玻璃品里。 這個十厘米高的玻璃瓶是燕德以前送給他的,是在一個下雪天——他的生日,高二時燕德來到鋼琴房送給他整整一瓶子的雪水。 茅仔柯拿到手的時候,其實還沒有完全化成雪水,有兩塊碎冰凝固的漂浮在瓶口的位置。 燕德兩邊臉全部凍紅了,他像村口老大爺一樣戴著同色的耳罩圍巾還有棉手套,兩只手套捧著搖了搖,放到耳邊一聽,濃黑的眉毛揚起來。 “你聽,叮叮當當,像不像彈鋼琴,不比你親自彈起來的差吧!” 燕德寶貝的姿態影響到了他,他用雙手小心翼翼的接過裝滿雪水的玻璃品,捧在手心里對著耳朵搖一搖,細細的聽著......他果然也微微的笑了,輕說:“嗯,真像?!?/br> 一邊的燕德看似不在意,其實一直注意茅仔柯的神情變化,見他笑了,就也脫下手套,坐到他的身邊摸上鋼琴。 燕德的手是一般男孩子的手,手指修長,掌心寬大,因為長期打籃球,所以中指和無名指長出了一層薄繭,指甲很短。 這是一只很適合彈琴的手,但手的主人對所有樂器一竅不通,彈鋼琴最多是做做樣子。 果然,燕德的手指在琴鍵上只是在虛晃而過,他自己用嘴巴自行配音,都是最簡單的do re mi fa so,而茅仔柯就在一旁離他很近,肩膀靠著他的肩膀,眼里浸潤著柔和的碎光。 燕德哼了一會兒最簡單的音調,然后突然唱起一首曲子來——一首最簡單的生日快樂歌。 音符斷斷續續的從他粗糙的指尖下流溢出來,他按著琴鍵,側過臉對著茅仔柯的方向輕松地揚起嘴唇,得意洋洋的笑起來:“好聽么?” “嗯?!泵┳锌曼c頭。他想,沒有比這更好聽的了。 事實上自燕德進來,茅仔柯唇邊的笑意便從沒有褪去過。 對于燕德王婆賣瓜式的自賣自夸,他的心情只會更好,無論燕德是不是特意為他去學過生日歌,只要燕德來到這里,只要他來,對于他而言其余一切就都不再重要。 這個總是能傳出回聲的空曠房間里,茅仔柯第一次聽不到琴聲,耳朵里只有一切回暖后冰塊融解的聲音。 茅仔柯把那瓶雪水抱回了家里,擺放在床頭柜上,每天一睜眼就可以看到。 床上,床頭柜,書桌,窗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物品,都是燕德送給茅仔柯的生日禮物。它們被茅仔柯放在一眼就可以望到的地方。 他取下床頭柜上的水杯,把裝雪水的玻璃杯放平,然后蹲在地上目不轉睛的看著玻璃瓶壁。 書包里的手機鈴聲響起,茅仔柯也仿佛沒有聽到,他用細長的手指輕觸上瓶壁,透過玻璃瓶似乎看到什么,他臉上始終是一種沉靜的表情,手指來回撫摸著瓶口,然后輕輕吻了上去。 鈴聲不知響了幾遍,后來終于沉寂下去。 程朱接到茅仔柯回電的時候,已經快接近晚上九點了。 他接起電話語氣溫和的向茅仔柯道了聲生日快樂,便禮貌掛了電話,聰明的沒問茅仔柯下午回到家后為什么不接電話。 程朱一向是個非常體貼他人心意的人,他很寬和,也很敏銳,他十分懂得給別人留有余地,不會輕易讓人覺得為難。 何況電話對面的那個人身份又很特殊,他是程朱的心儀對象,程朱對其很有好感。 程朱很久以前就發現一件事情,他做不到和別人真心實意的互換情感。他的心臟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隔膜,當周圍的人為某一件事感到快樂,感到痛苦,他們笑或者是哭,真正的程朱卻總是站在那里,戴上一層隨時而變的面具無動于衷。 他終于發現自己好像很難去真正的喜歡上一個人。因為沒有人認識真正的他。 他的感情就像一只長年累月被勒到最緊而致沒有出口的水袋,又或許那只水袋本身就是干癟的。他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這也許是因為從小家庭環境的原因。凡是從程朱世界里出現過的感情都顯得過于脆弱,難以維系,金錢和權力才是這個他們所處的世界的硬通貨,就如他的父母一般,即使從沒見過面彼此產生不了感覺,也可以完全沒有影響的結婚繁衍后代。 這個圈子很多都是像他們這樣的人,所以程朱沒有反抗就接受了這一切既定的規則。并且程朱最擅長的,就是虛構出一個和真正的他完全不同的人,然后用這個人去和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交際。他很聰明的想,這樣明顯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而在這個時刻,如同人一生中總會出現的許多意外,茅仔柯以一個偶然出現的意外形式出現。 程朱開始注意到班里那個新轉學過來的一向表現沉默寡言的男生,與平日的程朱幾乎是兩個極端,他們就如同南極與北極,差隔了太遠,一個人陽光,一個人陰暗,一個開朗向上,而另一個永遠憂郁沉悶。 那個男生說起話來聲音沙沙的,程朱覺得很好聽,是他從未聽到過的聲音。 在這個圈子,只要你想了解,所有消息都屬于內循環。程朱很輕易就打聽到了男生的消息,由于正室夫人過于強勢,趙家不得已留在外面的私生子。 他愈來愈接近他,發現茅仔柯和別人有很多不同之處。 比方說這個男生只穿一種顏色的襯衫,他好像很鐘愛白色,校服下面永遠是洗得干凈整潔的衣領,褲子隨便什么顏色都可以;又比方說,他很愛發呆,總是看著窗子外面。 程朱上課時偶爾也會思想跑毛,往往這個時候他會看向茅仔柯的位置,看著看著,很突然的,茅仔柯的姿態令他想起一種不知名鳥的姿態——那感覺莫名極了,因為不知道鳥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升起這種想法。 他把它們統統歸為好奇一類的情緒,只和茅仔柯越走越近,有一天,他向茅仔柯表達了他的好感。 然而出乎程朱的意料。 茅仔柯的反應很奇怪,既不是很高興,也不像是要拒絕。他只是看著程朱,半天沒有說話。 即便是程朱,放在這種重要時刻也難得有些倉促起來。他不確定茅仔柯現在會不會接受自己。 到最后,程朱也沒有得到明確的回答。 他們的關系既不是情侶,也不是朋友。彼此都沒有挑明,一段時間里他們就此曖昧下去。 程朱很有耐心,想慢慢守著等待柳暗花明。 直到一天傍晚。 放學后,程朱和茅仔柯并肩走在路上。 天邊霞光一片,云朵如同被撕碎般飄零在遠方天際,橫亙在落日與天地間,只剩下一點氤氳的輝光,就當他們走過一處巷口時,聽見里面傳來吵罵打斗聲。 像這種放在平時他們根本不會搭理的事情,茅仔柯卻仿佛聽到什么,突然停住了,他的臉驀的轉向巷子那邊。 程朱跟隨他看過去,卻只看到一片幽深看不見底的巷道。 程朱沒想到,身邊的人看了一會兒,竟然直直向巷子里走了進去,走到一半甚至急不可耐的跑了起來,消瘦的背影忽隱忽現在黑暗的巷子里。 他感到莫名,也覺得奇怪,跟著走了進去。 巷子里兩個垃圾桶倒在地上,兩個人倒在一攤垃圾上,發黑的香蕉皮黏在其中一個人的破洞牛仔褲上,程朱移開視線,腐臭味輕易就侵入了鼻子,他捂住鼻子,看向墻角。 茅仔柯正跪在那里給一個人擦血,那個人握著手掌,緊皺著眉,從眉角那里不斷有血流汩汩涌出,半邊側臉都是血淋淋的,令人想起皮rou下猙獰的白骨,乍一眼看起來有一些陰森滲人。 然而茅仔柯卻好像看不見眼前人的所有狼狽可怕,他只顧從自己身上掏出紙給那個流血不停的人擦血,血色浸透了紙巾,一堆紙被扔在地上,紙用完了,就拿起自己的白襯衫,想要給那個人擦留到脖子上的血。 程朱在黑暗里看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是個個子很高的男生,黑頭發,寸頭,靠在墻上,即使有血色掩蓋,也能在剩下的右半邊臉看出他眉眼分明,輪廓如刀刻一般,令人想起理想主義的古希臘雕像,有一種生動且暗藏晦澀的俊美。 男生一把揮開了茅仔柯的手罵道:“多管閑事,滾!” 茅仔柯本身是半跪著,再加上他身體缺少力氣,他沒有一點反抗,輕易就被寸頭男生揮到一邊。 這時候程朱終于上前接住茅仔柯摔倒的身體,但是茅仔柯好像什么都顧及不到了,他沒有感謝程朱,猛地掙扎開來迫不及待的向著那個寸頭男生的方向爬過去,連一點姿態也不要。 留在原地的程朱還是張開手臂的姿勢,他懷里驟然空蕩起來。想到剛才茅仔柯眼里涌起的一層淚水,在他飛奔過去的那一個瞬間濺在了程朱的手腕上。 忽然而起的灼痛讓程朱有點發愣,他茫然地抬起頭,也向那個方向看去。 茅仔柯不顧男生的罵聲,他死死抱著男生的胳膊,好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或許,更傾向于最后獻祭般的絕望——他閉上眼睛,濕漉漉且蒼白極了的臉龐抵著那只布滿傷口的手,他的眼淚悄無聲息流了出來。 他哭了。他說。 “求你,別不要我?!?/br> ...... 燕德工作常會出差,隔壁城市是他大概率會去的地方,上個月他在距離市中心較遠的地方租了一套公寓,這件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只除了一個人。 門鈴聲依約響起。 燕德穿著家居服走過去,朝門上的貓眼看過去,一顆亮金色的頭明晃晃的露在外面。 他頓了一下。 他打開了門。